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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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淹没了不被现实所接受的所有疯子”——刚刚我合上《局外人》的最后一页,这句话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那是我2023年刚与朋友看完《河边的错误》那一晚。默尔索与河边的疯子们,似乎站在同一条荒诞的河岸上,一个在阿尔及尔灼热的阳光下行刑,一群在中国南方潮湿的河水中沉浮。这两部作品相隔半个世纪、横跨东西方文化,却在描绘相似的令人不安的图景:那些被主流叙事排除在外的人们,如何被社会清除出共同体视野。
《局外人》中的法庭审讯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荒诞剧本。代理律师说:“这就是这场审讯的形象,所有一切都是真的,但又没有任何东西是真的。”
检察官与陪审团对默尔索的审判,早已脱离了案件本身,审判他对逝者不流泪的冷漠、审判他在母亲葬礼后的性行为、审判他对阳光的本能反应。法律程序沦为道德表演,真相被扭曲为符合社会期待的叙事。默尔索的“罪”不在于杀人,而在于拒绝扮演社会规定的角色,在于他诚实地承认生命的无意义。那个法庭需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一个可以被理解的、符合逻辑的犯罪动机——当默尔索无法提供这种动机时,社会便自行编造了一个。
《河边的错误》中的调查同样陷入这种叙事。疯子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的一种冒犯,而当一起谋杀案发生后,调查者马哲执着于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却拒绝接受案件可能纯粹源于疯狂的随机性。就像《局外人》中的检察官一样,马哲需要将混乱纳入理解的框架,因为承认某些事件毫无意义,就等于承认世界本质的荒诞——这对任何维护秩序的系统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
残酷的真相有可能是:社会通过定义“疯狂”来确立“正常”的边界。
不过,我在最近参与的剧本杀《牧神午后》中,遇到了这样一句话:“确定生命的荒诞感不可能是一个终点,而恰恰是一个开始。”默尔索在临刑前与神父的对抗中,达到了某种存在主义的清醒:“我好像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有把握,对一切都有把握。”这种对荒诞的清醒认知,反而赋予了他最后的自由。而《河边的错误》中那些被河水吞没的疯子们,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确定性的一种质疑。这些被放逐的灵魂,映照出所谓“正常”世界的脆弱与虚伪。
在阿尔及尔的烈日下,在南方小镇的暗流中,那些生命说:接受荒诞不是投降,而是抵抗开始;承认理性的局限,更诚实的活着。一个朋友同我说西西弗斯的故事,明知巨石必又将滚落却依然坚持,默尔索的诚实与河边的疯子的存在就是一种无言的抗争——在荒诞的悬崖边,每一次看似无望的坚持都是对命运最有力的蔑视!河水终将淹没一切、阳光终将灼烧万物,可过去曾经是幸福的,现在仍然是幸福的,我依然选择站在岸边站在阳光下,见证、铭记、并在这无意义的循环中创造属于自己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