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微光:边缘人的诗与远方 | 《黑夜的狂欢》

2025年4月11日,北京市发布大风橙色预警,建议市民非必要不出行。这一场几十年来最大、持续最长的风预计要持续18个小时。11号恰好是星期五,晚间冲上各热搜的是「超市的菜被抢空了」、「美团崩了」。有网友开玩笑说,气象台说得是刮两天大风,市民们却好像囤了两年的菜量。周六一天,大家一边等风来,一边在家里刷着大风的「行程」。被大风吹散了乌云和雾霾,北京的天空格外明朗,只是街上没有什么车,也没什么人,没有人在户外欣赏大风带来的意外风景。
就在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取消了户外行程的日子里,网上出现了一个特别扎眼的话题「大风天要不要点外卖」?各个区网友跟帖上传了自己拍到的外卖小哥逆风而行的照片,近10级的大风天,有外卖小哥穿着短袖寸步难行,有小哥推着电动车在大车后面躲风。看到这些照片,不免让人感慨生活不易,他们也是某个小家的一片天,让孩子惦念的父亲母亲,让老人惦记的女儿儿子。
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也只有在特殊的时刻,生活在社会边缘的人才会受到关注。可这些人的生活从未因为有风或者没风,发生过太多改变。他们的故事,往往只有在极端社会事件中会被短暂聚焦,随后又迅速消失在公众视野之外。
在韩国的当代文学中,有一位作者始终将目光投向了被主流忽视的社会人群,让他们不再只是昙花一现的话题,而是持久且有力量的文学主题。
1970年,一个名叫韩江的女孩出生在韩国光州。他的父亲曾是一名中学老师,后来辞去职务专心写作并举家搬迁至首尔。仅4个月后,光州爆发了民主运动,大量学生和市民被屠杀。韩江12岁的时候,在家里意外发现了有关那场屠杀的照片和资料,这些影像好似利剑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一道疤,影响了她后续的所有写作。
在韩国这片土地上,韩江很早便认识到作为普通人生活的沉重和压力。大学毕业后,她选择了和哥哥、爸爸一样的文学之路——成为作家,并在1995年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黑夜的狂欢》(原名丽水之恋)。这部小说从女性视角出发,描绘了不被关注的女性内心世界,含蓄又尖锐。通过她的笔,能让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不断反思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关系。
2024年,韩江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位拿下这个奖项的亚洲女性。评委会对她的评价中写到,其“用强烈的诗意散文直面历史创伤,揭露人类生命的脆弱”。韩江不仅为自己赢得了荣誉,也让女性文学和生活中边缘人在世界舞台上得到更多关注。
每个人的心中都可以有一个丽水,和一个在黑暗中为自己掌灯的人。
《黑夜的狂欢》这本短篇小说集的第一个故事《丽水之爱》讲了两个孤独女性相互救赎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患有严重洁癖,也因此没有女性愿意与她合租,与她合住过的女性在学校散出不同的流言,让她成为了别人眼中的怪物。没有人愿意接纳她,而一个人独居她又承担不了高昂的费用,于是她去更远的地方发传单,想找个能跟自己长久住下去的人。她和慈欣的故事就从传单开始了。慈欣初来大城市,想找个不嫌弃自己又安全的住处,看到主人公的传单就询路而来,故事便这样娓娓道来。
主人公的洁癖来自于童年创伤,她的父亲自私又暴力,她亲眼看着禽兽一样的父亲将妹妹扔入海浪,她为了活命在妹妹呼救声中逃跑,再回头时只能看见妹妹沉下去的海面上不断冒着泡泡。可她也没能免于父亲毒手,幸在命大,留下妹妹的那片海,不想收留她。而她自此也患上了洁癖,总想拼命擦去手上和心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慈欣两三岁时被父母抛弃,辗转几个收养人家,幼时曾听说丽水是自己的家,而丽水就成了她心里总想要回去的远方。慈欣住进她的家后,总是用自己的方式让她感到特别温暖,而主人公也想让这个女人在这个家里住得久一点,尽量控制自己不停清洗的毛病。
有些伤口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愈合,但她们最后选择了带着伤痛继续生活。韩江笔下的丽水,是慈欣的精神港湾,让她在每个黑暗中的踟蹰时刻,都能找到微光。
在这本短篇小说集《黑夜的狂欢》中有一段这样写到「家里等着我的沉默,嫂子在厨房一角准备好的饭桌,翻开桌布就是静静放着的勺子和筷子,喝完水后走进一如既往张着嘴的黑暗房间,我讨厌这些」,故事的主人公明明讨厌黑暗,可是因为被信任的朋友卷走了所有钱,却也不得不忍受在姨娘家寄人篱下的酸楚和无奈。这段描写让我想到自己刚毕业参加工作时,经常加班到很晚,每次回到租的房子里,黑漆漆房间没有一个人,无法与人分享的孤独和寂寞。多年以后才知道自己讨厌的不是黑暗,而是想在加班后有人问问今天有没有吃饭。
就像风中的外卖小哥一样,他们是城市中容易被忽视的一部分,也是城市改造时想清理的“低端”人口。可生活不止这些,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光,那或许是疲累一天后孩子的笑脸,或许是10级大风天能够取暖的驿站。而这些细微的光芒,就能撑着人一步步向前。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可与人言十之二三。
孤独也是需要勇气的事。《黑夜的狂欢》可以是我们每个人孤独生活中的点点星光。
每个人的心中都可以有一个丽水,和一个在黑暗中为自己掌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