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孙文集》补遗

第一编:言论文章
已故校友小传
杨永言,江苏嘉定县人,家居南翔镇。执除于许苏民先生朝贵门下,读书彻悟,迥异常儿,许先生深赏之,助之成学,而妻以女。乙巳年毕业南洋中学,入交通部工业学校专科。又毕业,考派美国留学,入意利诺大学,得文学士及农学硕士学位。甲寅年春归国,适浦东中学校长朱叔源先生有设农科试验场之意,约君任其事,君既诺之,而踌躇于才之或不胜任。夏假期内,下榻余宫,辄倾谈竟日,君外激于时局之不可为,内迫于个人之无以发展,欷歔悲慨,语多消极。一夕,天未明,闻有声甚厉,急起秉烛巡视,至君卧室,则君己倒地,不省人事,抚之僵矣。遗言一束,得之衣袋中,不知其以何致死也,年二十九岁。君品高学粹,怀抱宏远,伤时嫉俗,而才能不足以济之,又讷于言词,不能一吐胸中之奇气,故弃庄严之世界,犹弃敝屣,亦至可悲已。君早失怙恃,以妻之家为家,生一子。
叶振谟,安徽歙县人,家于苏,而习其俗焉。癸卯年第一次毕业,在本校助教半年,应镇江承志学校之聘,承志为曹秉仁先生家麟所设,开创规划,君竭尽其勤劳,以随曹先生之后。南京蒋绅倡设钟英中学,蒋绅固曹先生友,故延君往,校长顾花岩先生琪深倚重之,如左右手。计君任职承志、钟英凡四年,而应聘浦东中学教务长,任职者又七年。甲寅冬十月,患伤寒症,寓于沪城之戚家,君之友皆为延医诊治,群相奔走,而病卒不起。浦东中学同人开会追悼,立碑以志不忘。君为人心气凝静,神貌秀饬,凡事胸有断制,而行之以柔和,故人皆乐与之亲,而事乃无所不举。其心地之光明,与性质之巽顺,秉赋使然,非阅历深而勉强为者。君之卒也,识与不识哀之,年三十岁。娶徐氏,生女一人。
甘纯启,江苏嘉定县籍。庚戌年毕业,次年考派美国留学,入意利诺大学商科。甲寅年毕业,为文学士,又入本薛凡义大学,研究银行学,同时兼充纽约保险公司经理员。嗣以父丧归国,复赴美,即得肺病,入本薛凡义省白天镇之日安病院,院在万山中,空气高爽,居人稀少。而卧病几一年,竟于乙卯年八月十三日逝世,年二十三岁。同学朱君惟杰经纪其丧,运柩归国。
蒋伯起,浙江馀姚县人。甲寅年毕业,入北洋大学,一年,试验列优等。假期返里,以伤寒症逝世,年二十岁。
陈国士,江苏海门县人。辛亥年毕业,入北洋大学。一年馀,以肺病逝世,年二十四岁。
胡政新,江苏上海县人。甲寅年毕业,入北洋大学矿科,曾往山东调查矿产,登泰山,拓石刻,分赠友人。后一年半,以肺病逝世,年二十五岁。君之妻及女兄弟均毕业于师范,乃君改良家庭之志所成者。君在校提倡演说最力,故本校演说会,在君时为最盛云。
刘湘曾,江苏阳湖县人。辛亥年毕业,有志习医,入哈佛医校。校停办,入福建协和医校,旋又改入约翰大学医科。以肺病逝世,年二十四岁。据其友人云,君病中适有戚友患肺病死者,君伤感之馀,辄自饮泣,病遂益剧,以致不起云。
殷祖恩,号伯成,江苏常熟县人。甲辰年毕业,入北洋大学。一年,派往美国留学,进本薛凡义大学,习银行科。越四年毕业,回国任职北京大清银行二年馀,以肺病返里卒。
黄时龄,号逸叔,江苏金山县人。乙巳年以第一名毕业,任中等商业学校教职。一年馀,以肺病逝世。
卢维照,号公曜,浙江鄞县人。乙巳年毕业,考入南洋公学。半年,复回本校,习算学测绘。旋充浙路工程学习生,升补分段工程师。建筑绍甬路之观壮桥,伤足逝世,年二十七。或为小传,登诸日报,略谓君入全浙铁路公司,旋赴硖石,监造桥工,测勘杭甬、甬绍诸路线。迨甬绍开工,擢任工程师,君益黾勉,凡垫路、辟窦、建桥、设轨诸事,务使工坚费省。民国二年春,创建观壮桥于慈溪,环洞百尺,越江而过,群山围绕,百川汇集,江流湍激,工险难成。而甬绍通车,舍此莫可飞渡,待桥工成日为通车期。君虽入夏,藴湿时发,顾欲工期速竣,昼夜督率如故,不自留意于所患,深夜露立,指挥达旦。九月四日傍辘轳而立,左足翘于枕木。辘轳者,用以盘旋铁鎚,举高下掷,每度击木可入土盈尺。于时锤忽脱钳下坠,猛冲枕木,君受断木之反动力,腾起数尺,颠仆于地,左足踵落,骨亦粉碎。急舁慈溪保黎医院,越六日没于院,弥留之际,犹询桥工事。君死旬日而桥成,总理汤君寿潜命易其名曰“卢公曜桥”。
陈惕,号易新,浙江钱塘县人。丁未年毕业,充浙路学习生。以伤寒症殁于路工程处,年二十五岁。
张毓家,号幼臣,安徽建德县人。丁未年毕业,适法租筑电车成,君就电车稽查职,数月告退。电车公司总经理给以凭证纸,有忠心任职、勤敏办事等语。君旋经人介绍至礼和洋行管趾卿先生处,学习商业。又年馀,以肺病逝世,年二十二岁。
胡祈震,号叔孟,江苏宝山县人。庚戌年毕业,科学外兼工字画。后一年患肺病逝世,年二十二岁。
周斯礽,号云繁,浙江桐乡县人。庚戌年毕业,越二年以肺病逝世,年二十四岁。
张文奎,号星九,江苏上海县人。壬子年毕业,入北京高等工业学校。一年,以肺病回里,数日逝世,年二十二岁。
王亮功,号劲崖,江苏海门县人。辛亥年毕业,任海门县桥高等小学兼中学教职。于民国二年九月染温热症逝世,年二十六岁。
此稿为培孙先生所撰赐,盖校友事绩,先生独详也。谨附数语,以存事实,且以见先生之高谊。(以上郭惜阴识。)
呜呼!琬琰永阙,空学驴鸣;陵谷已迁,犹闻鹤语。凭彦先之灵座,琴案萧条;过叔夜之邻家,笛声寥亮。而况诸君子者,俱以士衡入洛之年,遽应长告登天之召。春鸣鹈鴂,兰桂不芳;秋谢梧桐,音容顿杳。此人登岘首,自不禁悲前哲之胜游;而车过黄炉,更能无话昔年之酣饮也。而或掘井九仞,冀可觌夫泉涂;载鬼一车,必当逢乎素识。复沛郡丈人之魄,或尚沉酣;起鲁国男子之魂,犹应慷慨。(《北江集》语。)则又岂必寻平生于响像,徒伤永诀于今朝。索笑语于梦魂,或订良缘于隔世也哉。(英国哲学家劳琪,生平研究魂灵学最精,谓凡人死后,躯壳虽朽,而魂灵不死,仍可与生人以灵魂相交游如平生,且今世之后犹有再世云。)然斯可得乎!则非能详矣。虽然,孝侯不禄,平原祭之以文;端伯早亡,正叔哀之以诔。精灵不昧,用慰九京;文字有神,足传千古,则诸君子为不死矣。惟杰附识。
资料来源:王培荪:《已故校友小传》,《南洋》第一卷第一号,1918年3月。
光华日报二十周纪念
青天白日旂飘空,海南一铎声誉隆。槟榔之屿八表通,光复华夏光熊熊。名副其实慰初衷,艰难盘错泥印鸿。廿年以来日方中,历主笔政皆文雄。议论严正规划宏,我读贵报恒钦崇。流布之远洋西东,主义宣传传无穷。
上海王培孙敬祝。
资料来源:《光华日报二十周年纪念刊》,1931年。
上海教育实业两界对时局之表示
南京国民政府林主席、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冯副委员长、外交部张部长钧鉴:中日交涉已到严重关头,同人深信政府必能根据历次宣言,在决不丧权辱国原则之下坚毅折冲;惟窃有虑者,对方阴谋百出,以前之侵吾主权,略吾土地,无一不是用非法手段,造成事实,诱我默认。现在交涉尚未开始,而察绥接济匪军,汉汉口宜宜昌增兵设警,冀沪越界演习,丰台藉端占据,凡此种种,俱系越出国交常轨,包藏祸心,妇孺皆知,应请我政府一面迅提抗议,一面严令所属,苟有轨外行动,立以武力制止,遏未来之萌孽,收已失之桑榆,万勿存投鼠忌器之心,贻噬脐莫及之悔。北平各大学教授主张勿丧权、勿失土,同人绝对赞同!回忆去岁二中全会蒋委员长宣言绝对不订任何侵害领土主权的协定,并绝不容忍任何侵害领土主权的事实,我愿政府与全国国民一德一心,坚持勿渝!迫切陈词,惶痛无极。
王培孙、褚辅成、沙彦楷、方液仙、沈恩孚、穆湘玥、邰爽秋、欧元怀、夏丏尊、陈科美、项康原、项远邨、蔡承新、朱绍文、黄炎培、潘文安、何清儒、王性尧、叶友才、李文杰、任士刚、唐英、江恒源、方剑阁、王佐才、黄质夫、贾丰臻、贾佛如、徐缄若、钱以振、罗又玄、任诚、杨卫玉、姚惠泉、赵祖慰、赵芝玫、杨大训、姜葆镛、吴训之、曹逸民、沈昆泉、孙遹声、严敬文、张泽之、朱忍之、曹振祥、康秋涛、唐则明、姚颂唐、程美和、邵怡厂、李万里、俞钟绍、陆经宗、沈锷、彭学修、盛艮山、曹辛汉、庾筹深、陈慰萱、陆继奎、查人伟、潘莹、褚稼先、顾因明、程克猷、周宜之、毛振璿、吴钧、濮剑渊、余炳成、王淡人、王谷愚、张德樑、吴承烈、徐文华、吴其仁、张绍徐、杨时英、周林五、丁衣仁、陶有衡、汪明义、赵侣青、周梦云、徐梦容、温崇禄、朱夏声、施养勇、沈光烈、端木禄增、金文鳌、赵衡、苏长骏、谢向之、王介文、甘纯权、陆伯羽、吴拭尘、张雪澄、柳大经、吴宗文、吴友孝、王揆生、沈世孙、彭望芬、王纠思、胥仰南、郁占元、秦春芳、周绥和、蒋息岑、陶志、杨作舟、杨维禄、黄熙庚、陈彦如、梁园东、白蕉、黄冰佩、吴耀西、杨德徵、王怀冰、杨拙夫、葛朗轩、蒋子展、陆厚仁、张惠洪、顾耀堃、王品端、高士光、徐潮春、王位天、徐敬仁、陈文、黄逸羲、顾旭侯、侯叙根、汪壸君、乔轶群、张新伯、范庆涵、陆修铭、陈问新、张锡池、王仁夔、梁忠源、姜凤南、火彬、王树衡、顾映川、王文清、任小松、章同、李少甫、贾书田、潘贯、俞铸成、赵霭英、金侠闻、黄竹铭、陈焕文、郑文汉、陈聘伊、田定庵、周仰汶、籍孝箎、王大鸿、周家骝、王肖坡、王禹图、陈家騵、王达刚、陈步高、陈卓人、滕仰支、黄觉民、蔡俊民、徐树声、华文煜、郑西谷、范吉生、宋作锷、顾祖葵、杨建勋、李思劲、刘小苍、何志学、胡颖、金鹤皋、花士芳、贺晓帆、陈容、王裕凯、蓝春池、杨耀麟、冯汉斌、林受禄、陆中逵、史典鑫、高芝生、杨汝淦、徐汝兰、徐兰荪、徐昌晋、孟杰、孙浩恒、全增嘏、谌志远、孙绳曾、严蕖裳、郁康华、吴学信、欧阳远。
资料来源:《国讯》第144期,1936年10月21日。
第三编:典籍辑注序跋
(明)陈子龙、李雯、宋徵舆撰《云间三子新诗合稿》九卷,民国三年赵诒琛刻《峭帆楼丛书》本,王培孙《重刻云间三子新诗合稿序》
清嘉庆时,娄县庄公师洛编刻《陈忠裕集》,跋言少时于书肆购得云间三子诗,读而爱之,而于忠裕诗尤至,遂留意搜求忠裕著作云。三子者,陈忠裕外,李舒章雯、宋辕文徵舆也。明之季世,天下言诗者,辄首云间。而三子齐名,或曰陈、李,或曰陈、宋,不敢有所轩轾。忠裕殉节,时丁亥(顺治四年)五月,年四十岁。李亦于是年北上道卒,年三十八岁。宋卒于康熙丁未,年五十岁,距丁亥适二十年,是丁亥宋年三十岁也。宋少于陈十岁,李八岁。按云间当日自壬申(崇祯五年)刻《文选》后,幾社日扩。癸酉,陈、李刻《倡和集》,时宋年只十六岁。至丙子,始在南园与陈倡和,故送卧子至南都诗有“十年裘马同知己,万里江湖等比邻”之句。陈至南都,按之年谱,癸未(崇祯十六年)、甲申(十七年)间也。至此三子诗之刻,当在乙、丙之际,鼎革之后。按《陈忠裕集·三子诗选序》(庚辰崇祯十三年,予治狱越州,行役之暇,间有篇什,不能当曩者十之二,而二子在里门相倡和无倦。尝一再过从,相与上会稽,探禹穴,投赠送别之篇亦有存焉。癸未,李子从其尊人太仆公入燕邸,予移书尼之,不听。明年春,先皇帝召予为谏官。未至,京师陷于贼,太仆殉难。虏师入,寇遁,李子守父丧不得归。今天子起淮甸,都金陵,东南底定,予入备侍从,请急还里。宋子闲居,则梓三人之诗为一集,大率皆庚辰以后作也。)并观此集之诗,知《三子诗选序》即序此诗也。集中所选陈、李两公诗,大抵庚、辛、壬、癸所作,一则越州从公,一则入都行役,俱无甲申年诗。惟宋之《野哭》三首,及《闻吴大将军率关宁兵以东西二虏大破李贼》二律,皆甲申以后诗也。甲申鼎革,陈方奔走国难,李则遭太仆公之变,故传诗特少耳。据宋甲申年诗及陈序云云,则书之刻于乙、丙无疑。又宋徵璧序陈子《平露堂集》,言乙、丙之际陈子偕李子舒章、宋季辕文倡和勤苦。可知事变稍定,从事倡和,则于此时刻诗亦一证矣。惟《三子诗选序》“宋子闲居,则梓三子诗为一集”,而此诗刻有“门人夏完淳存古编录”字,又疑此序非序此诗。然编录一事,刻又一事,书端刻某某人编录者,或当时社刻之例如此。夫此书刻于亡国之际,正诸君子悲哀抢攘时,而诗又或触新邦忌,则流传之不易可想见,而书为至可贵矣!予偶得是书,爱读之情,殆与庄公师洛同。书无序跋、目录,年月不可考,又多舛讹。赵子学南相与校刻之,盖亦窃比庄公师洛刻《陈忠裕集》之趣恉云尔。李之《蓼斋集》,其乙酉门生清苑石维崑为之刻行。宋之《林屋诗文钞》,当时亦有刻本,惜求之久而迄未得见也。爰略考三子作诗事实,藏书少不能详考,读者谅之。
明季云间社事极盛,社刻诗文至多,足以奔走天下士,杜登春《社事始末》叙述已详。迨夫国变,或以身殉国,或佯狂遁世、托迹黄冠,见之志乘者,未可悉数。盖云间幾、复等社,渊源东林,固不独以文章著。而文章者,亦固激发性情、勉励志节之具,非然者,又曷足尚哉?今读三子诗,陈、李二子,当时社之领袖,宋子则社中青年英俊也。陈子投水死,编录是书之夏存古亦殉节于金陵。而李子、宋子之事迹,其可得而考者,李子父逢申,万历进士,劾梁廷栋误国,廷栋中以危,法论戍。李子昆弟走京师为父讼冤,事得白。癸未,随父入都。甲申,父死国难,絮血行乞三四日,乃得版榇以敛,守父棺不去。满清定鼎,睿亲王荐授弘文院撰文中书,一时草创诏诰大文章皆出其手。乙酉,充北直乡试同考官。丙戌,以父丧归葬,道过淮安,故人万孝廉寿祺以僧服见。李子望之泣下,曰:“李陵之罪,上通于天。”明年北上,病瘵道卒。尝作《发责》文以见志。观此,则李子以迫于境遇,曾仕清廷矣。李子有《东门行》(出东门,草萋萋。行入门,泪交颐。在山玉与石,在水鹤与鹈。与君为兄弟,各各相分携。 南风何飂飂,君在高山头。北风何烈烈,余沉海水底。高山流雲自卷舒,海水扬泥不可履。 乔松亦有枝,落秦亦有心。结交金石固,不知浮与沉。君奉鲐背老母,余悲父骨三年尘。君顾黄口小儿,余羞三尺童子今成人。 闻君誓天,余愧无颜,愿复善保南山南。闻君痛哭,余声不续,愿复善保北山北。 悲哉复悲哉,死不附青云,生当同蒿莱。知君未忍相决绝,呼天叩地明所怀。)一诗,寄陈子而附以书,(三年契阔,千秋变常。失身以来,不敢复通故人书札者,知大义之已绝于君子也。然而侧身思念,心绪百端,语及良朋,泪如波涌。侧闻故人颇有眷旧之言,欲诉鄙怀难于尺幅,遂伸意斯篇,用代自序。三春心泪,亦尽于斯。风雨读之,或兴哀恻。时弟已决奉柩之计,买舟将南。执手不远,先此驰慰。)今玩诗及附书之意,知陈子当时必有绝交李子者。特李子以丙戌明年北上道卒,遂未获久仕清廷,其卒之月日今不可考。陈子殉死在丁亥五月,或后李子亦未可知。王澐续《陈子年谱》:“顺治四年丁亥,先生在富林庐居。时李舒章自北还,来访先生,相向而泣,旋别去。”知二子出处之间,或各有不得已者,而苏、李河梁永诀时之情感固自在也。至宋子之于陈子,按王澐《年谱附记》一则,言宋尝作《於陵孟公传》,宋虽旧交,而趋舍异路,传闻之辞,每多失实,同郡袁介人作文以驳之,公论具在云云。所谓《於陵孟公传》者,今虽未之见,而可知宋子此文为与陈子立异而作。或当时恐株连之祸,故立异为趋避计欤?观《社事始末》,知诸君子于甲申年草檄攻击逆臣,闻变哭临,及上书乡绅四十家乞举义勤王等举,颇为同郡士绅所嫉。宋固云间世家子,膏粱少年,或即见嫉者之一人也。宋子顺治乙酉即应试,得举人,丁亥成进士,科第之念深,而国家种族之念薄。后外转官至福建提督学政,内擢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屈指仕清廷者二十年,其与陈子固道不同也。宋子与兄徵璧,在明清之际诗名极大,世称二宋,《府志》载徵璧中崇祯十六年进士,授中书,奉差督催苏、松四府柴薪银两,未复命,以国变归里;入国朝,以从征舟山有功,出知潮州府。则不特道之不同,且反戈相残矣。宋子与陈子之立异,或以兄之故迫而然欤?夏存古《读三子合稿》七律(十五成童解章句,每从先世托高轩。庾徐别恨同千古,苏李交情在五言。雁行南北夸新贵,鹤首西东忆故园。独有墙头怜宋玉,不闻九辩吊湘沅。)一章,其不满之意已见。呜呼!穷达异志,生死殊途,刻三子诗,乌能无感于此?
时纪元三年孟春之月。(摹刻“培孙”朱文方印)
尤雪行撰《宅运新案》二卷,民国十七年铅印本,王培孙题跋
民国八年旧历七月十六日,余忍右目失明,突如其来,无法补救也。一年前静涵为睦生叔父营葬,邀雪行居士往相墓地,地本与先父母墓毗连。雪行到即见此墓,询静涵属谁家,静涵云:“君观此意见如何?”雪行云:“此说不到吉凶,但照此状况,子孙当有瞽者耳。”复询墓属谁家,静涵以余告之,雪行愕然曰:“我老友也!”静涵返沪述及此,余则一笑置之。不料翌年余失明,思雪行言,乃函招相宅,设素餐,作竟日谈,以叙阔衷。今雪行成此书寄赠,则又阅十年馀矣,乃记于此,聊志雪行所学之确有得也。岁月如流,人生无几,适为学生讲《赤壁赋》“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人固当致力于不变而无尽者,一身之吉凶成败,余亦不复计矣。
时民国十九年六月。(“培孙”朱文方印)
(明)陈子龙撰《陈忠裕公集》十五卷,清嘉庆七年授经堂刻本,王培孙题跋
此十五卷本《陈忠裕集》,较后刻本自不如其详且完备,然避讳字未删,亦一佳处。余家旧藏有此,幼时每喜展观,后以赠王毓仁兄。民初毓仁作古,余时时念此本,而实念良友之永别也。今于朱甸清店复得此本,购入装订,为之泫然。
毓仁于前清辛壬间与余通信订交,为诗投赠,函札往还,几无虚月者。年馀,余忽拟到扬州访之。小轮抵埠,乘轿直抵其家,时上午十时半。一女佣引入客室,则有西装据上座者,马君武也,不期而遇,各道意外。余问识主人否,而马亦未见面者。二人坐待良久,主人方出,一一握手,并不错认,如素识然。共餐畅叙,乐不可言。君武城游一日先行,余则留恋多日方返。自后三上扬州,饱尝旧式的繁华风趣,每游辄不忍别去。光复后,毓仁以肺疾求医,侨居沪上,不数月逝世。回首前尘,如梦境矣。民国二十二年六月识。(“培孙”朱文方印)
(明)姚希孟撰《公槐集》六卷《松瘿集》二卷《风吟集》六卷,民国抄本,王培孙题跋
姚希孟全集,计《公槐集》,为仕宦政治之作;《棘门集》,为墓志、祭文;《薇天集》,为制诰;《丹黄集》,为经筵讲章;《响玉集》,为乡试录序、赠人出仕序、寿序等之序文;《沆瀣集》,为乡试策论;《秋旻集》,为诗;《文远集》,为尺牍;《循沧集》,为游记;《松瘿集》,为杂著;《迦陵集》,为《华严经》赞;《风吟集》,为关系佛事之文,合共三十二册。乃乾得此,以归石子。兹录存《公槐》三册、《松瘿》一册、《风吟》二册。时民国二十三年四月。(“培孙”朱文方印)
(清)杨守敬撰《禹贡本义》一卷,清光绪三十二年鄂城菊湾刻本,王培孙题跋
杨守敬《禹贡本义》一册,华阳徐敏丞先生道恭遗物,重装保存,以留纪念。时二十九年二月,记于大同坊寓庐。(“培孙”朱文方印)
佚名辑《地学杂钞》一卷,民国抄本,王培孙题跋
此册系徐公敏丞所藏,封面题数语,云是友所钞赠者。乃重装时失去封面一页,而友人为谁遂不可知矣。姑以《地学杂钞》名之。
庚辰孟夏记于大同坊寓所。(“培孙”朱文方印)
(清)释通醉撰《昭觉丈雪醉禅师语录》,清顺治刻《嘉兴藏续藏》本,王培孙题跋
《丈雪语录》十卷二册,法宝馆所藏同,盖《嘉兴藏》之《续藏》本也。阅陈先生援庵所撰《滇黔佛教考》引此《语录》,有在十卷外者。邮原书以讯之,则缺末二卷及第六卷末数页,所见乃清宫之藏本,即代为抄补寄还。后知昭觉寺有新刊,卷亦十二,当时《嘉兴藏》或得不全本刊入,否则删此末二卷及第六卷末数页,殊无理由也。
辛巳二月记于大同坊寓庐。(“培孙信用”朱文方印)
(清)管世铭撰《韫山堂时文》初集一卷二集二卷三集一卷,清光绪六年湖南书局刻本,王培孙题跋
《韫山堂时文》初集一册、二集二册、三集一册,前清中叶科举文中佳品也。癸未春购自武林汇古斋。
(清)尹源进、张允格撰《平南王元功垂范》二卷续一卷,清刻本,王培孙题跋
《元功垂范》二卷,藏之盖四十馀年矣。通学斋主人寄示近得目录“《元功垂范》,今释撰”,以为别有同名记佛教事迹者。函询承原书见示,则首页第二行“丹霞沙门武林释今释撰次”、第三行“尹源进较定”,每页行数、每行页数字数均同。首尹源进序文,末附张允格续记十四页,自序二页。按尹序言“澹归上人至自丹霞,得王宿昔家乘所录者,一月而遂成编。盖上人以俊逸之笔”云云,则是书著作人之为今释甚明也。乃此本改为“尹源进撰次”、“李栖凤较定”,并删去尹序“澹归上人”数句,末页尾语“今释”亦改“源进”,而张允格续记数页又未刊入,因此今释原著遂以湮没。其出自平南后人,以今释为不祥人,或且防文字致祸而讳避之欤;抑李栖凤掠美为之也?今得原刻,明此公案,是书在历史上参考之价值及趣味或更增乎?特为首尾补正,以告后之阅是书者。时癸未孟夏,寓大同坊。(“培孙信用”朱文方印)
佚名辑《宋渔父第一集》,民国二年铅印本,王培孙题跋
《宋遯初被刺记》二册,甲申冬月重装,次序与原目不符。第一册内《遗著》一至十六页欠。宋先生仅此遗著,殊为憾事。刺宋为民国第一要案,可备历史参考。(“培孙信用”朱文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