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作

好的小说应该能够置读者于道德判断的两难上，无疑，《香水》做到了。

对于主人公，一个可以辨别、收集世界上最遥远最轻微的气味的人，自身却没有任何气味，这一特征让整个谋杀案从一个开始就充满了悲剧的色彩。归根到底，这是一个狂想者、执迷者追寻自我的徒劳之旅，他在巴黎历史上最炎热的那个夏天，诞生在最肮脏的鱼肆摊档，历经艰险和凶杀，到最后，仍然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回归到那个坟墓之上的出生地——他把整瓶世界上最珍贵最独一无二的香水洒在了自己的身上，最终被乞丐、流浪者、凶杀者、妓女，一群世间最卑微的人一拥而上，分而食之。他就是用这样一种方式，从自制的神坛上回归到地下，回归到悲哀的人性。

因为事先看过电影，所以今日看书，最获益的反而是电影中忽略的一段时光：他在逃离了巴黎之后，在一个无人的悬崖下穴居了七年。在那七年内，外界经历了战争和政权的更迭，经历人生的悲苦，但他却无情不仁，只是不辨黑白地躺在潮湿而幽静的山谷中，饮着泉水，吃着苔藓和肮脏的小生物，甚至尸体，直到有一天，他在梦中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最深处的恐惧：我是谁？我为何没有气味？那没有气味的我追逐着另外一个我，逼迫他回答，逼迫回到人群，争取他被天赋的人权。

大概看过的电影和小说的人，莫不对那个行刑现场的狂乱和奇迹感到震撼。仅仅用了一滴从25个少女身上萃取的香水，就足以让上至大主教、市长、议员和法官，下至屠夫花农乃至小孩，都癫狂不能自已，千万来观看这个杀人凶手被锥杀折磨的民众，最后发现，眼中的那个曾经卑微、猥琐的恶魔，一朝变成了最无辜的人，一个天使，乃至神。于是，男男女女们纷纷除去衣裳，用狂欢和高潮来感恩，来发泄心中的狂喜。而就是在那一刻，那个没有气味没有身份的人，莫名地感到了巨大的悲哀。他想，即使他能控制天下所有的愚民，能在最高贵的主教和国王的皇冠上撒尿，但是，那又能怎么样？他始终未能找回自我。这也是让我感到最悲哀的一点，并因此对这个无情的冷酷的少女杀手，充满了哀怜。

如译者在前言中所说的，这本畅销书之所以在德国、法国等欧洲国家的文学史能占有一席之地，是因为作者使用了最写实的现实主义手法，却展现了一个最别样的世界，一个被忽略、难以被描述的气味的世界。就是这一点别出心裁，让整个关于谋杀者的故事，充满了趣味和深刻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