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没落》读书笔记:城市与乡村以及“最后的人”
关于城市与乡村
“文明时期的一个重要象征就是世界城市或世界都市。在文化早期,乡村的城镇还是对乡村的‘证实’,是乡村图象的‘强化’,在文化晚期,世界的历史就是城市‘挑战’乡村,‘否定’乡村的历史,而到了文明阶段,世界城市则要‘灭绝’乡村,一度谦逊地使自己适应乡村图象的市镇,现在却坚持要对方来适应它,变得和它自己一样。于是,在郊野,大道、树木、牧场,都变成了公园,山岭变成了旅游者观光的景区;而在城内,则出现了一种仿造的自然,用喷泉取代了泉水,用花坛、人造水池和修剪整齐的篱垣取代了草地、池泽和丛林。在村落中,茅草盖成的屋顶仍然像小丘一样的形状,而街道就像田间的陇畔,自然天成;但是在大城市中,高大的、石砌的房屋之间所呈现的图象,犹如又深又长的峡谷,房屋里充弥着彩色的尘埃和奇异的喧嚣,人们居住在这种屋子里,其情形是任何自然存在所无法想象的。人们的服装,甚至面孔,都必须适应这种石头的背景。白天,街道的交通充斥着奇异的色彩和音响,夜晚,新造的灯光胜过月亮的光亮。乡下的农夫,无助地站在人行道上,什么也不了解,也不为任何人所了解,只是被当作滑稽剧中的一个常用的典型,以及这个世界的日用面包的供应者而已。”
世界城市是“绝对的”城市,它的里面包含了既成之物的全部崇高的死亡象征;世界城市完全是智性的,它的房屋的形成不再是由于血统而是由于需要、不再是由于情感而是由于商业精神;世界城市本身就是“世界”,它把自身之外的一切地方——乡村、城镇以及城市——轻蔑地称之为“行省”,世上再没有贵族与资产阶级、自由民与奴隶、希腊人与野蛮人、信徒与非信徒之分,而只有世界都市市民与行省居民之分,这些都市市民是一种新型的、动荡不定地黏附于流动人群中的游牧民族,是城市的寄生者,他们没有传统,绝对务实,没有宗教,机智灵活,极度蔑视乡下人。古代巴比伦、底比斯、亚历山大里亚、罗马,现代的伦敦、巴黎、柏林、纽约,都是这样的都市。
在脱离了土地的世界城市中,金钱成了世界的主宰,金钱的统治取代了此前一切形式的统治,金钱的关系取代了此前一切形式的人的关系,金钱成为衡量一切的价值标准。在金钱的基础上,以往的“阶级国家”消亡了,让位于“第三等级”领导“全民”建立的“民主社会”,所有的等级、血统和种族的差别,如今都在金钱的光照下消失殆尽,而所谓的民主政治,实质上便是拥有金钱的第三等级所操控的金钱独裁的政治。“世界都市意味着世界主义取代了‘故乡’,冷酷的务实取代了对传统和时代的尊敬,科学的非宗教变成了古老的内心宗教的僵死代表,‘社会’取代了国家,自然权利取代了力量得来的权利。罗马人胜过希腊人的地方,就在于把金钱看作是无机和抽象的量,整个地与丰饶的大地及原始价值无关。从此以后,任何高尚的生活理想基本都变成了金钱的问题。”
关于城市与生育
根本上说,文明或世界城市的出现意味着人类醒觉意识已经发展到最高阶段,是人身上的小宇宙的因素对大宇宙的因素的彻底排斥,是“命运”的情感的逐渐萎缩和智性的“张力”的无限扩大,从此人类心智进入了理性主义的时代,抽象的概念取代了活生生的生命世界,机器与技术开始统治人类,成为新世界的暴君,生活的诗意已为单调的工作所取代,生命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已陷于枯竭,连人类生命本身,也退化和衰弱到了“不育”的状态。“当存在完全地失去了根基,而觉醒的存在完全紧张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种现象突然出现在历史的亮光之中,这一现象早就秘密地酝酿成熟,只是现在才出来结束这出戏剧——这就是文明人的不育状态。这不是能够把握为一种简单的因果律那样的东西;它应被理解为一种本质上向死的形而上的转折。世界城市的最后人类不再想活下去——作为一个个体,他可能对生活还有所依恋,但作为一种类型,它消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再也不会有孩子了,这并不是因为不能生育了,而主要地是因为处于强度之顶峰的理智再也找不到需要有孩子的理由了。读者可以试着用农民的心灵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从原始时代就坐在自己的地盘上,他牢牢地抓住他的地盘,用他的血气坚守着它。他作为他的祖先的后代和作为未来后代的祖先,生根在土地上。……只有从这一神秘的定居信念中,循环的各个重要的转折阶段——繁殖、生和死——才会派生出形而上的惊奇因素,这种因素集中体现在一切束缚于土地的人们所具有的习俗和宗教的象征主义中。对于‘最后的人’来说,所有这一切都已成为不复返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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