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孤独献给谁
读这本书的过程中,不停的翻回扉页看那一行“献给莎伦伊丽莎白和莫妮卡简”的印刷体:这是什么人呢?毕竟读这本书不过是因为对《革命之路》的一些了解、书名的凛冽,以及封面那种让人转不开眼珠的颜色(要是有一种颜色描述那个封面的颜色的话,就是夜色)。我只是暗暗猜想,如果是作家深爱之人,他怎么忍心把一本孤独之书当作礼物,或者说他是如何鼓起勇气将一种孤独当作礼物,相信有人真的愿意接受这份馈赠,愿意聆听他诉说一种孤独。
交不到朋友的转校生、婚前恐慌的青年男女、终日惶惶不安的城市白领,壮年不复的退伍军人,十一种人生的孤独最让人纠结之处是每个人那种求而不得的心态。他们始终都没有放弃过,始终不甘于孤独,始终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建造一种生活,去讨好别人,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结果就是无法实现,自己折腾的风生水起,外人看来却只是一场笑话。就像《绝佳爵士钢琴》里,惯于招人喜欢的年青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的伙伴总不受欢迎:他身上什么东西把人们从周围赶跑了?是他太胖?太丑?为何竭力讨人喜欢最后反落得讨人嫌,他们似乎背负了一种命运,一种天人遭人嫌弃的命运。
每次读到这种描写小人物悲喜的小说,都会想起《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里松子的哥哥评价妹妹的一句话:是非常卑琐的一生。“卑琐”,卑微,琐碎,松子的一生充满了各种热切的寻找、期望、付出,但并不影响亲生哥哥对她的观感。所以也许,松子,所有像松子这样的人,即使看电影时会为她流眼泪为她叹息,但若她真的生活在我们周围,就像松子难逃被人伤害的命运一样,我们也难逃伤害她的命运。
其中的《建筑工人》有自传体意味,也很能代表作家对这些人的态度:对那些资质驽钝、愚蠢、缺乏被爱能力的人他有时难以忍受的表现出无奈甚至厌倦,但他又会真心实意的祝他们好运,尽管他并不肯定这份好运能否出现。因为这种怀疑也同等投射在他自己的生活上,对于所谓的出路,他也是不确定的:窗户在哪儿?光线要从哪儿照进来?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找到答案,于他来说,纵然各人资质有所不同,但命运面前人人平等,只有上帝才知道到底哪里才有一扇窗,一扇我们大家的窗。
他笔下的各色人物因为时代的限制或性格上某些致命的缺陷而落得不怎么如意的生活,没有谁愿意听他们谈谈自己的孤独,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是拒绝承认孤独的。孤独既高贵又可耻,如果你没有处在一个多少让人感觉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你就没有资格说孤独,而如果你是个小人物你也许又坚决否认真实,比如《建筑工人》的出租车司机,宁肯付钱依靠别人的想象力丰富自己的生活。然而在这些不起眼的生命上,尽管他发现了他们的缺陷,更动人的是他还发现了孤独。
从译后记里看到理查德耶茨生平的介绍,直观的感受就是,竟真有这么孤独的人,并且是生前身后的共同孤独,他的孤独已不再是热闹表象之下的黯然神伤,而是从骨子里蔓延到肢体蔓延到生活的每一个缝隙,孤独的非常明显。而就是这么一个孤独的人,似乎不准备为自己虚构一个美好世界从而获得某种安慰,而是选择把一群人只在黑夜里现形的孤独放在日光下曝晒。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发现一个人孤独,就会很容易原谅他的种种不合时宜他的弄巧成拙,孤独的人写孤独的人,笔触下难免会有那么一抹温柔。所以一本专门写孤独的书也许比一本专门写爱的书更能安慰人------当你不再那么轻易相信有什么可以拯救生活拯救孤独的的时候,有人明白也是好的。
如果你双手把你的孤独奉上,可有人愿意接受?若有,你何其幸运有人愿接受这并不愉快的馈赠;若没有,你至少还能坐下来读这么一本关于孤独的书,即使这个写书的人与你隔了那么多的空间那么多的时间,但是至少,他懂得。
真希望扉页上那两个我无从得知她们是谁的人会喜欢这样一本书,这样才好让这么孤独的一个人知道,他想要和他们谈谈孤独的那两个人,也是真的愿意听他谈谈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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