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给他的狗打电话说马上回家

凯勒对心理医生说了他做的一个梦。在梦里他靠踩死老鼠为生。如你所知，心理医生就是负责挖掘你的家庭阴影和童年不幸并且把你的一切欲望归结为性欲的那类专业人士。布林干的不赖，几乎帮凯勒找到了他为什么要当杀手的原因，可惜他低估了后者的危险。杀手就是杀手，就算他是你的顾客，他也很容易动刀动枪，你开导他半天，结果把自己的命丢了。当然，这怪不得凯勒。布林卑鄙地谋杀了自己的前妻，而凯勒前几天刚刚上过她，感觉还蛮好。所以凯勒认为这位心理医生有义务因前妻死亡而内疚以致情绪失控坠楼身亡。也就是说，凯勒又干了一桩不是份内的活。这整件事唯一有价值的后果是凯勒收养了那只失去主人的澳洲牧牛犬。

杀手和妓女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这话一定是古龙先生说过。霍金大师又说，妓女和科学家是最好的两个职业。妓女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无须论证。倒是从这两个判断句里可以看出另外的相通之处，那就是杀手和科学家有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专业。有中间人，有客户，有目标，有隐秘的联络办法，有周详的计划和随机应变的策略，你隔段时间就像出差一样理好行李搭上飞机越过半个国家去杀掉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从未谋面这个词可不是随便说说。在一次任务中，凯勒就因为偶然结识了目标而很不好意思下手，幸亏后来事情有了别的变化。想想也是，如果没有深仇大恨，仅仅为工作或钱杀掉一个熟人还真非常人干得出来。要说，这种非组织型杀手的杀人效率其实很低，但胜在专业、精准。在街头炸几辆汽车死伤数人那叫黑帮火并或恐怖袭击，成千上万地杀人是政客的工作，至于灭掉一个国家或种族就属于伟人的功绩了。由于效率不高，所以一个杀手必须不择手段来保证目标死亡率百分百。端把带瞄准镜的长射程步枪匍匐在楼顶等上四五个小时百步穿杨地打爆街上刚从车门里探出来的脑袋，那是苦逼的狙击手。跟踪、破门、耍计，枪、刀、钝器，凯勒样样在行，但更偏爱将铁丝绕在人脖子上。有一次他甚至用上了氰化钾，那个喜欢往牛排上撒很多盐的可怜家伙当场毙命在保镖的眼前。布洛克居然学了一回克里斯蒂，看来杀手的职业要求真不是盖的。

每个人都有需要倾述之时，杀手的这种时候恐怕比一般人还多点，只是同时他也比一般人更能忍耐——这是所有高风险高回报行业人士的必备素质。凯勒觉得对着他的牧牛犬倾诉是个不错的选择。事情办好没办好，精神压力大还是小，心里明白还是不明白，凯勒都会和纳尔逊讲讲，他确信它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有一次凯勒出差的时候忍不住打个电话回家，想象那边对着铃声竖起耳朵眼神机警的狗儿，他大声说，好孩子，我马上到家。然后是那个帮忙照看狗和花的女孩心惊胆战地爱上了凯勒。一段美好的时光，紧接着离开。不然还能怎样？她走进他的生命，遛了他的狗，然后把狗带走了，凯勒对他的中间人说，他很想念他们，不过已经过去了。

我梦中的杀手，有一头深灰低调的短发，身型适中，穿西装比穿运动服帅，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禁烟少酒，守时守信，冷兵器比热兵器用得熟，隔一阵子就带个女人养条狗。虽然比较崇尚秩序和法律，但最近这几年我也时不时琢磨一下杀手这种事。你说杀手这个职业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呢？杀手等同于歹徒或罪犯吗？但这么一问偏见就产生了。没有道德，重要的是事实。当信仰普遍丧失，秩序必被打破。如果有人对当个杀手或找个杀手感兴趣，大可密谋一番或从长计议，但无论如何，千万别说我们骑马向夕阳啊快意恩仇之类。杀手只是生意来着。你有可能做好的每一件事基本上都是生意，你越想完成的事就越要当生意去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