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金：关于“亡灵书”

“亡灵书”或译“死者之书”和“死人的书”（有译作“死书”的，不对），是人类遗留至今的最早的文学作品之一。

埃及人古代的信仰、认为人死后必须经历一段下界的生活，，以后还能得到再生的机会，所以他们很重视尸体的保存与死后生活的指导。富有的人死后用香料涂抹尸体，制成“木乃伊”，用麻布包好放在石棺里，还要放进一卷供亡灵阅读的书去；这类书有三种，即“亡灵书”（Book of the Dead）、“下界书”（Book of the Duat）、“诸门书”（Book of the Gates），都是为亡灵作向导用的；其中为我们保存了丰富而生动的古代埃及神话，也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古埃及“人民的思想与愿望”（列宁）；三种之中，“亡灵书”是更完整而杰出，因而最著名的。贫穷的人就办不到这些，但他们也常要在石棺中放上死者的图形，并且摘录“亡灵书”中的重要章节，刻绘在石棺或墓室中，以免他们在下界不能与诸神对答，再生时不认识自己原来的模样。这一切对于尼罗河畔顺从习俗的人民都是神圣的，所以，终于给我们保留了下来。

为了理解“亡灵书”中的诗章，对于古埃及人的原始信仰也有介绍一下的必要。

古埃及人认为人生并不以现世为限。有一种眼睛看不见的“卡”（Ka），是与人一同生存，并为人的生存服务的；人死后，它依然单独生存，住在坟墓的周围。所以在坟墓中要备上水和食物，以供养“卡”。而人的灵魂，叫作“库”（Khu），人活着时它住在人的体内，有时也在人睡觉时离体外出，这就成了梦；死后它去游历下界，以后如能回到死者的身体中，就再生了；“亡灵书”就是给它读的，所以我们不译作“死者”或“死人”，而译成“亡灵”。另外还有一种人首鸟体的“巴”（Ba），则是尸体的守护者。

古埃及人以为太阳每天乘着舟从东方的山峰巴库（BaKhu）出发，最后到西方的山峰玛努（Maun）降落。这一个上界叫做阿路（Aalu）。太阳落山以后在下界继续行进，直到明天重新在巴库出现，这一个下界叫到杜瓦脱（Tuat）。人死后就是到这下界旅行去了，经过诸般的考验，合格的能登天国。下界有十二个国土，入口处有险阻的石壁与高大的门，悬崖上盘踞着毒蛇，水中潜藏着鳄鱼。亡灵必须乘着太阳神的舟顺着瀑布式的急流而入，乘不上舟的便得被吞噬。每一个国土都是很危险的，必须以搏斗或咒语通过。子夜时分到达的第三国是最可怕的，在那里得经过奥西里斯的“真理的殿堂”，人生前的一切行为都得在此受审判，“亡灵书”上载着必要的对答之辞。能通过这殿堂的亡灵重登太阳神的舟，就比较气壮了，但危险仍是很多的，最后第十二国中有最大的蛇堵塞于河中，必须有太阳神的助力才能脱险，重现阳光而登上界“阿路之野”。

“亡灵书”中所载的，就是这一危险的下界旅行的指南，包括许多对于神的颂歌与对于魔的咒语。它保护亡灵平安到达“真理的殿堂”，经过审判合格，永远在那五谷比人还高，不断有凉风吹拂的上界与神同住；得到机会，也可以和大神奥西里斯一样地再生。在“亡灵书”中，是包罗了古埃及人的中心信仰与各种细节的。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古埃及人以一种暴烈的强度来爱好生命和欢乐；其一切亡灵的仪典之所以被描写成那样阴郁，其实际目的是要延长那不愿抛弃的快乐的生命。古埃及人的关于来生的概念，都奠基在一种简单的教义上：由永久地活着的形象来表明永恒的生命。为了文化史与文学史的目的，为了了解古代东方文化，为了看一看颂歌的高度表现形式，为了理解古人对生命的想法，为了与中国古典文学如“楚辞”的“离骚”、“招魂”等作参照，我们读一读“亡灵书”还是有必要的。

现存的“亡灵书”大都是从金字塔中发掘出来的，它是古埃及的司理葬事者用一种芦杆或竹管做成的笔，蘸了调和着胶汁的烟墨，以及各种彩色，写在用一种芦苇状的“纸草”的茎撕成薄片而加胶制成的纸草卷上的。这种纸草卷往往很长，写成后卷起来，扎以细绳，成为一帙。现在保存在伦敦大不列颠博物馆的一部名唤“阿尼”（Ani）的亡灵书大概是最长的，长达七十八英尺。古埃及文字大约发生在纪元前四千年，是象形文学以及用一些会意与形声的方法组合而成的。共有象形字六百余个，标音符号二十四个，读和写都相当困难。到中世纪时已被人遗忘了。1821年法国人商博良（Champollion）始读通了兼刊有希腊文与后期埃及简化字的古埃及文的碑记，使得古代文化仍能为我们了解。我这里的译稿，则是根据“世界最佳诗选”中罗拔·赫里耶（Robeat Hillyer）的英译稿（选译）重译的，曾请朱维基同志校订过。

象英译者的前记所说的那样：“大约在纪元前三千五百年，当这些最初的章节被记录者写定时，许多的象征已经因时代过于湮古，那些记录者也意昧于它们的意义了”。因此，我们现在读起来不免要遇到一些困难。为了阅读的方便，我把所提到的一些神的名字与神话略作注解，附在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