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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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杜拉斯的《爱》,它不是小说,却可以被改写成童话。它就像一幅只勾勒出轮廓的完美画作,可被填充进无限想象的丰富内容。可以这样说,《爱》是末日也是创世。
《爱》的世界,从一开始就被某种滞重,迟缓,匿名笼罩着。一处海滩,一边是城市,一边是大海,远处有个入海口,更远处有座堤坝。入海口,有两处分支的河流,各自流淌,最终交汇于无尽的大海之中。海滩上有食肉的海鸥和奔跑的野狗。有三个人,两男一女。一个男人站在沙滩的一条木板路上,目光茫然地看着沙滩和大海。另一个男人沿着海边行走,迈着一成不变的步伐,来回走在同一段路程上。一个女人背靠城市和沙滩相接处的一堵墙,面朝大海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地坐着。此时,一个三角形在这两个男人和闭着眼睛的女人之间形成。……由于那行走的男人不停地在走,迈着一成不变的缓步,三人之间的三角形时而变形,时而复原,却从不被打破。
海滩上的这三个人都无名无姓,只因他们持续着的动作被作者称为“看着的男人”,“行走的男人”,“闭着眼睛的女人”但随着故事的继续进行,他们才有了较为清晰的面目,“看着的男人”被称为旅行者,“行走的男人”称为“疯子”或“囚犯”,而“闭着眼睛的女人”依旧身份不明。
《爱》,它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天色暗了下来”,“此前一直在看着的男人动了起来”,“一直有规律渐移着的三角形被拆开了,他动了。”,“然后,有一声叫喊”,“她轻轻地抬起她的手臂,……那个囚犯,他看到了这个动作,……手臂落下来”,就这样故事开始了。
故事是开始了。只是,这几乎是一个没有故事的故事。海滩上发生的是每天都会发生的日月运行,潮汐运动。故事中人物的主要行为还是看海水的起伏,看海浪的翻滚,看沙滩,看连绵起伏的石城,不停地走来走去。只是随着故事的深入,人物不在沉默不语,有了破碎断裂的对话,不一定总是连贯的对话。场景也有所变化,有时在入海口的一处沙洲,有时在临海的一座旅馆。有几个晴天,有几场暴雨,有几次火灾,有几次走访,有一次没有达到目的的旅行,有一些对过去徒劳地追寻和回忆。除此之外关于爱,作者提及的少之又少,全书似乎只有这样一处。
她睡了。
他抓起沙子,往她身上倒。她一呼吸,沙子就动起来,从她身上流下。他再抓起沙子,他又开始。沙子又流下。他再抓沙子,再倒。他停下来。
“爱。”
眼睛睁开了,它们视而不见,什么也没认出,然后又闭上了,又回到了黑暗之中。
杜拉斯,以爱为名,书写爱的缺失。《爱》的文本像是丢失了句子,丢失了故事,处处透着残缺和破碎。
关于《爱》其实它影射的是杜拉斯的另一部作品《劳儿之劫》。
关于《劳儿之劫》故事是这样开始的。《爱》中那个让人绝望的城市,那个不再存有真爱的城市,那座名叫沙塔拉的城市。
其实,沙塔拉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真爱,眼前荒芜的世界曾经演义过爱与疯狂的故事。十七年前,一位少女在沙塔拉结识了一名青年,他们迅速相爱并且订婚,就在她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时,老天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在一次舞会上,那名男子邂逅了另外一名女子,他们相爱并且很快私奔离去。青年的决然离去令少女悲痛欲绝,在极度的精神崩溃下她变得疯癫起来。她时常躺在沙滩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地睡在那里。醒来时,就追随一个一直行走的疯子,跟着他走,一步一步地围绕着沙滩行走。在后来她慢慢沦落成为“绝对欲望的对象”,谁要她都可以,她一次又一次怀孕,生下孩子任人抱走,然后,又开始追随那个疯子。
旅行者来了,目光茫茫,步覆迟缓。他是她曾经的未婚夫,他回沙塔拉是为了抛弃一切,在曾经有过爱的地方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当他在海滩遇到了她,那个曾被他当众抛弃的未婚妻。她为他而疯,没了记忆,没了姓名,甚至连他也忘记了她的名字。那时在内心深处某种力量的驱使下,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追随她,陪伴她,还有那个看上去一直守护着她的“疯子”。他带她重返沙塔拉,走进沙塔拉的旅行。在岁月之墙中来回穿梭,试图唤回她对往事的记忆,亦唤回自己的记忆。只是她能够回忆出沙塔拉的风,沙塔拉的夏天,却不曾忆起眼前的男人是谁,他们在一起做过什么。旅行结束,她认为没有旅行。
直到最后,她对他说:“我不再认识这个城市,沙塔拉我从来没有回去过。您什么也不是。”没想到,旅行者的不懈努力,换来的却只是徒劳。
爱的末日,除了遗忘还是遗忘。记忆的碎片什么也拼凑不出,爱情的废墟上什么也不再生长。满目荒凉的过去同没有完成的初始一样,面对着同一片荒芜。围绕着那个虽生犹死的女人,两个男人走在一起,一个是目光迷茫的旅行者,一个是在海边不停走来走去的疯子。生活还要继续,黎明的署光总会到来。同情。不舍。还是爱情。已不再重要,此刻的三人已被命运之轮紧紧牵在一起。绝望。罪孽。是否能够弥补?没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杜拉斯给我们营造的是一场绝望悲悯的情感幻觉,犹如开在水中的花朵,让人不断沉沦,却又无法真实感知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