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和预言——政治学家到底想干什么？

（君不见诸位政治学者最近赶时髦，大谈祖国明天之民煮与革命前途。他们不谈理念，却竞相预言革命不会发生——权力博弈文化传统路径依赖国民素质利益斗争——预言中国政治的未来会走出自己的路！）

评论政治学著作，我也许不是最适合的人——因为我不常阅读这个学科的著作，因为我不喜欢。

政治学研究者给我的感觉是，他们过分东拉西扯，对概念的定义让人费解。（原因恐怕是他们对概念的使用过分灵活、不准确，例如authoritarianism——地球上就那么有限几个国家，谁是谁不是都不愿讲清楚；更过分的是，不同的学者为了自己所要论证的thesis，会各自、甚至在同一个人不同的著作里面，对同一个概念做手脚，为同一个政权贴上不同标签）。你讨厌经济学者为了得到一个结论，而扭曲数据吗？那么，政治学者恐怕更招人讨厌，为了结论，他们连基本的定义都能改来改去，数据的可靠性更不用提了。

2007年出版的《民主化时代的权威主义》是Jason Brownlee的博士毕业论文，讨论当权威主义国家开始面对民煮化的挑战，甚至开始推行公民投票选举时，什么条件下原来的执政集团可以维持权威制度？他的理论是：权威政权是否可以经受住民煮挑战，关键在于执政党（或者说政治精英阶层）内部是抱团的，还是分裂的。民煮浪潮下，原来权威执政党的瓦解，其实是党内派系斗争的延续，甚至延续了执政之前这个党内部的矛盾。

他研究了四个例子（政治学者的研究样本小到如此可怜，难怪他们说话不准），分别是：马来西亚、菲律宾、伊朗和埃及。前两者是权威集团执政不稳定的代表（原因是精英阶层的分裂和内斗），后两者是稳定的。这本书出版的时间是07年，封面照片还是被作者认为恐怕能永保权力的穆巴拉克，因为他足以摆平精英内部的派系。短短四年后，看似稳定的埃及发生革命，穆巴拉克下台。作者这个埃及政治专家不仅对“结果”预测失败，连翻盘的过程都说错——穆巴拉克下台，精英内斗根本不是决定性因素（埃及革命主要是民众的反抗，而非野心家、军阀煽动造反）。

我没有过分嘲笑本书作者的意思。如果只把概述当作对这四个国家既有政治格局的某个侧面的“描述”和“解释”，那这本书自然值得一读。不过，作者提出：政权的形成——这一时点内部派系的整合情况——是决定政权稳定还是瓦解的外生变量。这种结论拿来做预言，就是笑话了。说到底，政治之事变数太多，能解释清楚就不错，别急着预言了。突尼斯革命爆发之前，没有几个人会想到穆巴拉克会在一年内下台。类似地，国内外很多政治学者也都承认，四月十五日之前，景德镇政局看起来铁板一块，他们绝不会想到五月、六月事情会闹得那么大，眼见得像瓷器一样粉碎。

我提议，下一次政治学者跳出来预言政治局势变化，他们应该同时组织赌局，拿出筹码，押宝自己的预言可以成真——这样，他们的话才更有意义。若预言真假关系到真金白银，自然会少些信口胡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