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nker的大量养分

《The Better Angels of Our Nature》长达800余页，但正如《纽约时报》诸人推崇的一样，这是一本难得的好书。作者Steven Pinker最根本的论调其实并不稀奇：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人性中善的一面也越来越闪光，并且覆盖了人性中恶的一面。之后，Pinker花了大量时间来阐述各种支持他这一论点的研究和数据。难得的是，Pinker列举的内容错综复杂，但他的叙事和逻辑一直不乱，而在清晰主线的背后是方方面面的大量知识。

从读者的角度来说，不论是否同意Pinker的观点（我个人是同意的，但这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即同意世界正在进步这一论调），读《The Better Angels of Our Nature》都是有益的。这是因为，Pinker的论调是否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书中的诸多论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恰当的平台，而我们可以用这一平台来理解其他很多事情。

就拿Pinker讨论意识形态的片段来言，我们不仅可以用Pinker提供的平台来理解纳粹主义，也可以将其引申，来更为深入理解美国近年来遭遇的资本主义“信任危机”。

Pinker讲到，一个看似极端和不合理的意识形态之所以能够让众人信服，其关键点有五个。首先，这一意识形态必须将事实美化，比如人们无法接受屠杀犹太人，于是纳粹将其美化为“最终解决方案”。之后，意识形态还利用了“热水青蛙”理论，逐步来推广自己的理念，比如纳粹先是以改善人种之名清洗了智障、罪犯等人群，之后等人们熟悉了这一过程后再将魔爪伸向犹太人。第三，意识形态会分散责任：如果一个人在迫害犹太人那么他是坏人，但如果大家都是如此，那么人们就不会责备自己的内心了。第四，意识形态还会让人和自己的行为产生距离，比如让人拿枪扫射犹太人可能很难，但让人按个按钮毒死数百犹太人要相比简单得多。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意识形态会让众人觉得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比如纳粹显示宣传犹太人是压迫众人的有钱人，之后再“正义”的通过屠杀他们来推翻犹太人的压迫。

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的前世今生中，我们可以看到同样的过程。首先，华尔街的一切都被美化，比如，借钱给根本没有收入的穷人被美化为“次级贷款”。华尔街将一切证券化和金融化经历了漫长的过程，而人们在熟悉了证券化后这一过程后自然变得更愿意投资“抵押支持债券”等异常复杂的金融工具。而且，这些工具并非只是某些专家的特权，几乎所有的投资者都主动或被动的被织在了现代金融这一大网中，这样责任就得到了有效分散。现代金融的复杂又使得人们的行为和后果之间产生了距离，所以发放次级贷款和制造抵押支持债券的人们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这套系统之所以能够普及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其根本原因在于众人相信自己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反对现代金融者要么懒惰（无法在体系中获益）、要么弱智（无法理解体系的美妙之处），所以他们受到伤害是理所当然的。

在Pinker的书中，诸如此类可以适用于其他方面的理论还有很多。对于读者来说，这无疑是一份巨大的宝藏。即使在读完此书后我们无法相信人性正在变得越来越善良，至少我们可以学到许多非常实用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