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父亲，母亲

The Killers 《Boots》里面的一段歌词：

I can see my mother in the kitchen
My father on the floor
Watching television, It’s A Wonderful Life

当年围着火炉吃烤馒头的冬天一去不返，歌词里的场景就像童年看过的最大的暴风雪一样再也无法拧出纯粹的快乐感。是的，成长的代价不只是失去最无忧的幸福，在跟物价赛跑的同时，你们也被永远的困在了望不到边的农田里。所以，想像龙应台和安德烈那样和你们讨论人生观价值观是一件多么渺茫奢侈的事，就像一颗触不可及的行星。

我记得在刚过去的冬天我们在餐桌上讨论关于子女结婚自由的话题，最后父亲突然打住，话题戛然而止，那种沉静令我感到恐惧。因为我心里清楚，在你们的心底重男轻女以及传宗接代的重要性超越生命，我一再强调要推迟结婚的观念简直就是对你们全部汗水的否定，这对于你们太残忍。可是我又能怎样？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条件向你们坦诚我不喜欢女生，我只能提前给你们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能完全消除失望，那就尽可能减少痛苦的重量。

上大学后，我和同学很多次说起过你们，老妈剪头的手艺和做菜的功夫，老爸专治小病的偏方，这些我从不会在你们面前提起，在少的可怜的回家的假期里，更多的时候我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听音乐看书，你们贫乏的知识已经让你们自己都觉得无法像教训你们的大儿子一样训斥我，更多的时候是在我提出一个观点时说：你觉得好就行。可是我并没有任何胜利和成就感，就好像是和我辩论的反方还没发言就自动认输了一样。所以，我想说的是，我一直都没有长大，现在看以前做过的决定，很多都是在犹豫徘徊和唯唯诺诺之中不自信的选择的。

你们很少管过我，因为我天生的内向稳重，印象最深的一次特例是在我上初一那一年，母亲发现我看红楼梦时感叹：这是小孩子能看的书吗？我记得当时的自己内心是害怕的，仿佛被发现干了不光明的勾当，其次是有一点点生气，难道这就是你从来不给我买书的原因吗？那时我在心里一直怪罪了你们好多年。

但是我从来不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许那时只是想获得你们一点点带有分量和权威的认同，我知道你们无法给予，所以我选择沉默。在后来的成长中和你们的距离越来越遥远，我也积累了一些勇气，可你们显得越来越疲惫，好像自从最初的那间土房子被拆除之后生活负担与日俱增，面对你们苍老的面容，我真的说不出话来。我怎么忍心把你们用汗水养育成人的我的自私的想法凌驾于你们的痛苦和失望之上，我怎么忍心？

此时你们睡在冰冷的田地里临时搭建的小窝棚里，同时我坐在舒服的电脑椅上，对着电脑敲下这些字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亏欠了，我无法将我们的生活对等，血缘关系在此时此刻显得苍白无力，我总是想不明白，是什么分隔了我们？是我迫切想要展翅飞翔的欲望还是你们迫切想要看我展翅飞翔的期盼？如果两者都有，哪一个占的分量更多一些呢？我又该如何去衡量这其中的意义？

这么晚你们一定睡着了，我知道你们听的不是很明白，你们想得更多的是担心明天的天气会不会影响农活的进程。最后我想对你们说我爱你们，虽然我将来会令你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