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因为你是少年,我才愿意定义自己为少女
两年前初次听闻这本书的书名时,我大概是把这本书联想成任何带着绿意怏然生机勃勃色彩的花季少女小说,在脑中思忖不过两秒就迅速放开手臂让它PASS过去了。两年后的一天翻开首页才明白:我们已步入中年,三月桃花李花开过了,我们像是初夏的荷花。一开始差点怀疑这本书的小说属性,误以为是中年女性视角出发的琐碎长篇牢骚,一口气畅快地读完之后才觉出朱天心的了不起:
没有具体化到姓名的中年男女情爱事,没有细节化到日复一日的生活场景,唯有咄咄逼人的凶猛脑电波,像初芽破土般,把光鲜表里下不堪言说的耻与欲都摆到了台面上。朱天心像师太一样用鲜活的比喻和犀利凄然的文字把这个故事编的可以套用到任何一对有历史的夫妻身上。真如推荐人所言:一部真正令人恐怖的小说,写尽了天下男女的爱情结局,丈夫和妻子在小说里通过寻寻觅觅的时空旅行来实践所有结局的可能性。
写这样的小说对作家而言一定是个很好的体验,因为可以满足自己当一次提线木偶师的心愿,不满意上一段结局?没关系,到平行时空里去我们再来一次。在电影世界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让我想到几年前的纪念作电影《将爱》。如果拿《初夏》给我父母这辈的中年人来看,理应是最应景不过的小说了,但他们一定会尴尬地笑笑。就拿《日志》这章来说,妻子通过往日丈夫的日志,塑造出一个镜像人物——丈夫的少年时代。而她曾经是日志里贯穿其中唯一的女主角——所有梦中的情人,不管如何折磨,弄痛他的心,都会在每日日记结束时心胸宽大地为她祝福祈愿,那种思念洁净得没有一丝尘染。写日记的少年、不期而遇的邂逅、菁菁校园中的校服,在我们父母这辈相恋的7,80年代是没有这些元素的(笑),完成仪式般的婚姻和钝感的情绪让他们缺乏了一种青春的怦然纪念。到底是没有台湾同龄人所处的那个时代来得开化,所以连婚姻之痛所在都是那么不一样。海对岸我们的长辈可能粗粝地就渡过了这个时期,在房子和钞票间磕磕绊绊。哪有时间想那样细腻的爱呢?
朱天心笔下的中年情爱之伤在于那一句喟叹”大气中,你觉得失去了那少年“,台湾的文人才真像传承了海派浪漫似的,只在情绪上做文章就饱满足够了。曾经醉心于张爱玲在《心经》中刻画得那对明知彼此的爱已消磨殆尽,并在女儿面前对配偶的出轨视之漠然的夫妻,本以为那就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成年人的爱,”我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儿,还在这儿。“小说末尾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心上。在《初夏》里,朱天心要讲的绝不是华美的袍子底下爬满虱子那么简单的事,她带出的还有一股子对青春的祭奠,记念心中的”少年“和”少女“是怎么被虫子蛀满洞眼呈蜂窝状最后化作碎屑的。对于心跳过的我们而言,这本书反而更像是我们这些二十岁出头的人能套进的皮囊,因为我们有过那种3,4年便是一生一世的错觉,有过青春若能倒带就好的祈愿。
”少年“与”少女“在青涩时还羡慕着成年人,天天夜里能同睡一张床,不会有任何人惊扰制止,为了以防在梦中走散可以手牵手一起躺到天亮。他们不会明白为何周遭与父母同样年纪、或年轻些、或看起来明明大不了他们几岁的男女,如此疲惫的、如此冷淡、如此公共场所目光不交集、绝缘体似的再无电光如同你们现在。对,没错,其实他们也在艳羡着你们随时随地散发的甜美费洛蒙呢。很多年过去后,某一个傍晚看见通勤归家一身怒气的丈夫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等的是即是这人,也不是这人。你开始怨恨吐槽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那”少年“,但殊不知,如同丈夫杀掉了那少年一样,你也把少年所有梦中的情人,牵动他笑、忧、愁的女孩,给偷换、偷宰了。这个概念叫人心痛,像极了前阵子我一直沉迷的”换壳论“,你无法保障自己是出厂时间的那个自己,更不用提是热血满满无怨无悔时候的自己了。
唯一与我父母这辈共通的元素在主要在《神隐2》中。于我这个年纪而言,这本书带给我的另一种感悟是善待步入暮年的父母吧。是的,没有哪一种寂寞是可以比拟那种身边有人(有子女,有爱人)而明明比路人还交集不到目光的寂寞。当告诫儿子”早点睡“”不要再玩游戏“时,被儿子投以杀人犯的眼神,也必须要默默容忍。就连眼前的儿子都鬼替般地篡夺了曾经那个愿意为妈妈手捧星星的四岁小男孩。领略到这一切的父母唯有手捂住口,哽咽难言吧。作为曾经的青年人,台湾与这块陆地的祖辈是不同的;但作为父母这个不能辞工的职业,大家都是一样的。
若是将来有导演愿意将这出故事拍成新潮电影,我希望结尾是这样的:在《不存在的篇章》中,已经没有作者为我们写上更多可能性的篇章来抵抗他们步上彼岸世界的那一刻。在满山迷雾的世界里,丈夫和妻子分别找到与对方年轻时神似的”少年“与”少女“,跟着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二人异地一游,重走当年自己的路程,认真地笑认真地哭,或者互不相视,做你期待之事,甚至什么都不做也好。最后的镜头就定格在老少年和老少女走向彼岸世界的背影。
曾经因为你是少年,我才愿意定义自己为少女。原来恋爱的结尾是婚姻,婚姻也有结尾,那就是退去阴阳属性的彼岸世界。那真是最残酷最没有余路的世界了。
抱歉我曾把你像一只美丽的鹿一样牢牢抓住不舍得放走,
如今,那曾在我体内牢牢抓苦我不放的神奇之兽已离去,
我们,我们能否自由(当然仍可以一起结伴)走入旷野,
走入另一个彼岸世界。
现在的你,自由了么?
没有具体化到姓名的中年男女情爱事,没有细节化到日复一日的生活场景,唯有咄咄逼人的凶猛脑电波,像初芽破土般,把光鲜表里下不堪言说的耻与欲都摆到了台面上。朱天心像师太一样用鲜活的比喻和犀利凄然的文字把这个故事编的可以套用到任何一对有历史的夫妻身上。真如推荐人所言:一部真正令人恐怖的小说,写尽了天下男女的爱情结局,丈夫和妻子在小说里通过寻寻觅觅的时空旅行来实践所有结局的可能性。
写这样的小说对作家而言一定是个很好的体验,因为可以满足自己当一次提线木偶师的心愿,不满意上一段结局?没关系,到平行时空里去我们再来一次。在电影世界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让我想到几年前的纪念作电影《将爱》。如果拿《初夏》给我父母这辈的中年人来看,理应是最应景不过的小说了,但他们一定会尴尬地笑笑。就拿《日志》这章来说,妻子通过往日丈夫的日志,塑造出一个镜像人物——丈夫的少年时代。而她曾经是日志里贯穿其中唯一的女主角——所有梦中的情人,不管如何折磨,弄痛他的心,都会在每日日记结束时心胸宽大地为她祝福祈愿,那种思念洁净得没有一丝尘染。写日记的少年、不期而遇的邂逅、菁菁校园中的校服,在我们父母这辈相恋的7,80年代是没有这些元素的(笑),完成仪式般的婚姻和钝感的情绪让他们缺乏了一种青春的怦然纪念。到底是没有台湾同龄人所处的那个时代来得开化,所以连婚姻之痛所在都是那么不一样。海对岸我们的长辈可能粗粝地就渡过了这个时期,在房子和钞票间磕磕绊绊。哪有时间想那样细腻的爱呢?
朱天心笔下的中年情爱之伤在于那一句喟叹”大气中,你觉得失去了那少年“,台湾的文人才真像传承了海派浪漫似的,只在情绪上做文章就饱满足够了。曾经醉心于张爱玲在《心经》中刻画得那对明知彼此的爱已消磨殆尽,并在女儿面前对配偶的出轨视之漠然的夫妻,本以为那就是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成年人的爱,”我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还在这儿,还在这儿。“小说末尾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心上。在《初夏》里,朱天心要讲的绝不是华美的袍子底下爬满虱子那么简单的事,她带出的还有一股子对青春的祭奠,记念心中的”少年“和”少女“是怎么被虫子蛀满洞眼呈蜂窝状最后化作碎屑的。对于心跳过的我们而言,这本书反而更像是我们这些二十岁出头的人能套进的皮囊,因为我们有过那种3,4年便是一生一世的错觉,有过青春若能倒带就好的祈愿。
”少年“与”少女“在青涩时还羡慕着成年人,天天夜里能同睡一张床,不会有任何人惊扰制止,为了以防在梦中走散可以手牵手一起躺到天亮。他们不会明白为何周遭与父母同样年纪、或年轻些、或看起来明明大不了他们几岁的男女,如此疲惫的、如此冷淡、如此公共场所目光不交集、绝缘体似的再无电光如同你们现在。对,没错,其实他们也在艳羡着你们随时随地散发的甜美费洛蒙呢。很多年过去后,某一个傍晚看见通勤归家一身怒气的丈夫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等的是即是这人,也不是这人。你开始怨恨吐槽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那”少年“,但殊不知,如同丈夫杀掉了那少年一样,你也把少年所有梦中的情人,牵动他笑、忧、愁的女孩,给偷换、偷宰了。这个概念叫人心痛,像极了前阵子我一直沉迷的”换壳论“,你无法保障自己是出厂时间的那个自己,更不用提是热血满满无怨无悔时候的自己了。
唯一与我父母这辈共通的元素在主要在《神隐2》中。于我这个年纪而言,这本书带给我的另一种感悟是善待步入暮年的父母吧。是的,没有哪一种寂寞是可以比拟那种身边有人(有子女,有爱人)而明明比路人还交集不到目光的寂寞。当告诫儿子”早点睡“”不要再玩游戏“时,被儿子投以杀人犯的眼神,也必须要默默容忍。就连眼前的儿子都鬼替般地篡夺了曾经那个愿意为妈妈手捧星星的四岁小男孩。领略到这一切的父母唯有手捂住口,哽咽难言吧。作为曾经的青年人,台湾与这块陆地的祖辈是不同的;但作为父母这个不能辞工的职业,大家都是一样的。
若是将来有导演愿意将这出故事拍成新潮电影,我希望结尾是这样的:在《不存在的篇章》中,已经没有作者为我们写上更多可能性的篇章来抵抗他们步上彼岸世界的那一刻。在满山迷雾的世界里,丈夫和妻子分别找到与对方年轻时神似的”少年“与”少女“,跟着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二人异地一游,重走当年自己的路程,认真地笑认真地哭,或者互不相视,做你期待之事,甚至什么都不做也好。最后的镜头就定格在老少年和老少女走向彼岸世界的背影。
曾经因为你是少年,我才愿意定义自己为少女。原来恋爱的结尾是婚姻,婚姻也有结尾,那就是退去阴阳属性的彼岸世界。那真是最残酷最没有余路的世界了。
抱歉我曾把你像一只美丽的鹿一样牢牢抓住不舍得放走,
如今,那曾在我体内牢牢抓苦我不放的神奇之兽已离去,
我们,我们能否自由(当然仍可以一起结伴)走入旷野,
走入另一个彼岸世界。
现在的你,自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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