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我看鲁迅 ——寻找鲁迅身上的色彩

鲁迅身上有色彩吗？有，而且是五光十色、五彩斑斓的。
在大多数人，特别是当代青年的眼里，鲁迅一直是刻板、严肃、难懂，令人敬而远之的形象，不言而喻，赋在他身上的色彩自然是黑色、灰色这一类阴暗冷淡的色彩，甚至有时候，鲁迅成了没有色彩可赋的画板。
但在我眼里，就我个人这几年来对鲁迅的阅读经历来谈，我认为鲁迅是一个同时拥有几面而不单单只有一面的人，就像小说人物的划分，有扁形人物也有圆形人物，他就是一个圆形人物，在灰黑的前景与背景下，喷薄着青橙黄绿蓝锭紫。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评论古典名著《红楼梦》的文字中说道，不是好人一切都好，也不是坏人从头到脚都坏，我认为鲁迅自己即是如此。
历史上的魏武帝曹操，其性格十分极端，既凶狠残暴，又温婉多情，既胸有城府，又真诚待人，既挥斥武略，又纵横文采……鲁迅虽然跟曹操搭不上边，但他们有共同之处——极端。有这么几点：一、鲁迅既传统又前卫。鲁迅是19世纪末出生的人，身上有点“封建气”是不可避免的，就连他自己也说：“我自己觉得我的灵魂里有毒气和鬼气，我极憎恶他，想除去他，而不能”这里所说的毒气和鬼气其实就是封建气，所以鲁迅是个传统的人。然而他又走在同时代作家的前头，无论思想还是文化视野均比他们深比他们广，所以在五四时代，鲁迅相当“前卫”；二、鲁迅既严肃又可亲。鲁迅的严肃不是装出来的，我们看他的相貌，仪表堂堂，横眉冷对，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严厉和肃穆，给人阴冷黑沉的感受。另外，鲁迅的严肃又表现在他的“异端”思想，他说自己是“走异路，逃异地”。逃到哪？逃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幸福地度日，合理的做人”。但是能与鲁迅一起逃的人毕竟是少数——孤独的人总让人感觉严肃。另一方面，我觉得鲁迅又是可亲的，可亲的鲁迅不是文化思想上的鲁迅，而是感情上的鲁迅，包括亲情、友情、爱情。鲁迅对原配朱安的恭敬有加，夹着半支烟对后辈们的循循善诱，对待广平兄的不为空间局限的那颗心，都让我感觉鲁迅非但不是被毛主席捧上天的“神”，反而是有血有肉有真情的“人”；三、鲁迅既呐喊彷徨又消遣自在。鲁迅似乎一直在呐喊，也一直在彷徨，也许在口中呐喊的同时脚底也不住地彷徨，但不管怎么样，鲁迅终归是发现了挡在中国人面前的黑墙，无情地剖析着中国人的灵魂，仔细端详着这些枯槁的灵魂所赖以生存的那些“劣根”，这是鲁迅的成就，我觉得有点屈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中国人的路在哪？敢问路在何方？鲁迅没指出，至少没像他发现问题时那样坚决明快地指出。不但如此，曾在一篇《反看鲁迅》的文章里看到，1932年1月28日上海淞沪抗战爆发，当国军在浴血奋战时，鲁迅在哪呢？他急急忙忙躲进日本人创办的上海内山书店——整理他的《三闲集》、《二心集》去了！如此痛快淋漓地在铁屋中呐喊彷徨，又如此事不关己地消遣自在。愤愤地感叹着“非人间”、“人已不人”，却仍旧没能带领国民冲出铁屋、走出黑暗。前后落差之巍，让人慨叹。毛泽东称鲁迅是革命家，我是断断不赞同的，这也不得不说是鲁迅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正因为有了这些极端的品质与性格，鲁迅身上的色彩才不至于仅有黑白，才渐渐地明朗鲜艳起来。可为什么一般人只看到他的黑白，而没注意到他的色彩呢？就我个人的经历而言，我觉得能窥其大概。从小学开始，就被老师强迫背诵鲁迅那些晦涩拗口的文字，这能不让我们这些小孩对鲁迅产生抵触心理吗？于是鲁迅本就昏惨惨的照片，在我们小孩子的头脑里变得更加黑沉沉、灰蒙蒙了！所以我认为，究其根本，还是教育问题。另外也不可忽视的一点，那就是中国的鲁迅研究，总是被打上鲜明的政治烙印，鲁迅研究是当下的显学，若是被政治化，势必被边缘化，结果就是——鲁迅逐渐淹没在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的脑海里——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反观邻国日本，日本的鲁迅研究也有百年历史了，近20年逐渐从政治研究转向文化研究；鲁迅在日本相当受欢迎，是个极富色彩的人，个中缘起，值得深思借鉴。
鲁迅是中国的鲁迅，不是日本的鲁迅，鲁迅是国人的骄傲，但绝不是“脊梁”，因为中国这座大厦，不是鲁迅一个人能撑起来的，是要靠每一个个体，每一个中国人一点点建构起来的。如果仅靠鲁迅一人，中国是不会有未来的。我觉得，对外，我们可以说“鲁迅是中国的尼采”，对内，我们就当说“鲁迅就是中国的鲁迅”。
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做的，就是寻找鲁迅身上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