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的声音- 不要辜负这本书

大学毕业那年，学校图书馆处理旧图书，在书堆里看见了这本，就随手取下了。1962年出版，印数3500册，内部读物。大概知道这本书的大名，一直想去读，不过这想法也和每天早上要早起一样，终归于想想而已。拖延症患者的好处是，虽然拖，该记得的事情总会记得。最近摆了很多书在书架上，因为不想成为那种只是拿书做门面的人，终于下决心开始读书了。这本书就好像一份多年的欠账，所以应该先考虑还上。一字一句地读完，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话当然不确切，其实早就见过了，全怪自己的懒。 这本书发表于1944年，当时应该是哈耶克看到二战虽然有希望胜利，但那些导致德国走向国家社会主义道路的起因，并没有为战胜国所警醒，反而有类似的趋势在成长。凭了自己对德国的了解和超人的洞察力，在人们普遍被乐观情绪弥漫的时候，哈耶克可以说凭借这本书作出了奋力一呼。正如哈耶克自己所承认的，这本书是政治性的，并非出于自己经济学者的本业；更多直接地举出自己的观点，而非巨细无遗地符合哈耶克本人通常要求的严密论证。然而，也正是这样的特点，这本“通俗”读物可以很容易的被更多的人们了解和思考，而其清晰雄辩的逻辑，和其所预言的后果在部分国家得到的验证，为哈耶克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之外赢得了巨大的声誉。 书的精彩还是要用哈耶克自己的语言来体会。先看看各章的标题： 第一章 被委弃了的道路 第二章 伟大的乌托邦 第三章 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 第四章 计划的“不可避免性” 第五章 计划与民主主义 第六章 计划与法治 第七章 经济管制与集权主义 第八章 谁战胜谁 第九章 安全与自由 第十章 为什么最坏者当政 第十一章 真理的末日 第十二章 纳粹主义的社会主义根源 第十三章 在我们当中的集权主义者 第十四章 物质条件和理性目标 第十五章 国际秩序的展望 第十六章 结论 几乎每一章都非常的精彩。最精彩之处在于，中国的今天所面临的的种种问题很多都已经被准确地预言并提供了解释。如果这本书是在文革期间出版，我想哈耶克也许能够赢得一张国际追杀令。

举例而言，在第十章《为什么最坏者当政》，在解释法西斯制度的建立的时候， 哈耶克这样写道：

“这样一个人数众多，有力量而又大致是志同道合的集团，似乎不可能有任何社会的最好的分子，而只能有它最坏的分子来建立，这其中有三个主要的原因：…

首先，一般说来，或许是正确的是：个人的教育和知识越高，他们的见解和嗜好就越不同，而他们赞同给某一种价值等级制度的可能性就越小。其结果就是：如果我们希望找到具有高度一致的和相同的观念，我们就必须降格到道德和知识标准比较低级的地方去，在那里比较原始的和“共同”的本能与嗜好占有优势。。。。如果需要一个人数众多的，有足够力量能把他们自己对生活的价值标准的看法强加在其他所有的人身上的集团，那么，它的组成者绝不会是具有高度不同的和高度发展的趣味的人，而只能是那些构成“群众”的（就这一名词的诽谤的意义来讲），很少有创造性和独立性的人，是那些能够把“人多”的压力作为他们的理性和后盾的人。。。。

在这里出现了第二个小计的选择原则：即她会得到一切性情温顺和易受骗的人的支持，这些人没有自己的坚强信念而只准备接受一个现成的价值标准体系，只要经常大声朝他们的耳朵鼓吹这种体系。壮大集权主义政党的队伍的，正是那些既模糊又不健全的思想容易动摇的人，和那些热情与情绪容易冲动的人。

第三个，而且或许是最重要的一个消极的选择因素，是和政治煽动家的要把有密切联系和成分相同的支持者团结在一起的那种深谋远虑的努力分不开的。人民同意一个消极的纲领 -对敌人的憎恨，对富人的妬嫉- 比同意意见积极的任务要容易些，这看来几乎是人性的一个定律。“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对比，即向一个集团之外的人做共同的斗争，似乎是任何信条里面的一个重要的成分，它使那个集团牢牢团结在一起一边共同行动。因此，那些不仅想要获得对一个政策的支持，而且要活的广大群众的无保留的忠诚的人，都一致是运用它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从他们的观点来看，它的巨大的优点是它几乎比任何积极的纲领更能够留给他们以较大的自由行动的余地。敌人，不管它是内部的，类如“犹太人”，或者“富农”，或者外来的，似乎是一个在极权主义的领导人的武器库中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我相信，这些至少解释了文革。当然。。。 论集体主义的道德： “每一个集体主义制度都有两个主要特征，它需要有一个为整个集团共同接受的目标体系，还要有为了达到这些目标而希望给予机关一最大限度的权力的超越一切的愿望，从这两种特征产生了一个具体的道德体系。这个道德体系有些地方符合我们的体系，而有些地方则与我们的体系形成了尖锐的对比---但其中有一不同之点使我们怀疑能否叫它道德：它不让个人的良心有运用它自己的规则的自由，甚至也没有个人在任何环境中必须火可以最受的一般性规则。”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个原则，在个人主义的道德里被认为是对一切道德的否定。而在集体主义的道德里面却成了必然的至高勿让的准则；坚决彻底的集体主义者一定不许做的事简直是没有的，如果它有助于“整体的利益”的话，因为这个“集体的利益“是他判定应当做什么的唯一标准。

*这个解释了我们的道德的沦落 – 但可以说中国人是不道德的吗？ 哈耶克写道： “然而，由于极权主义国际的人民竭力支持一种在我们看来似乎是否认大部分道德价值的制度，我们就把他们看为是缺乏道德的热情，这是极不公平的。在他们的大部分人中实际情形也许恰恰相反：像国家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这一类运动所受到的道德情绪的支持的强度，也许只能同历史上伟大的宗教运动相比。。。。。” 在第十章《真理的末日》中，哈耶克同样有着极其精彩的论述，让我忍不住又想摘录一下： “在极权主义国家里，使宣传完全改变了性质和效用的，。。。是一切宣传都为同一目标服务---把所有宣传工具都协调起来朝一个方向影响个人，并产生出特有的全体人民的思想“统一性“。这样做的结果是：。。。连最有理解力和独立的人民也不能完全逃脱这种影响，如果他们被长期地和其他新闻来源隔离开来的话。 。。。 我们现在必须加以考虑的，那是极权主义宣传所引起的一种更为深远的道德影响。他们对于一切道德都是有害的，因为他们破坏了一个一切道德的基础，即对真理的认识和尊重。根据任务的性质，集权主义的宣传不可能把宣传局限于价值标准，局限于人民或多或少地总是以他们社会的一般观点为衣柜的意见和道德信仰的问题，而必须把宣传的范围扩展到人民具有不同见解的实施问题中去。其所以如此，第一是由于要诱使人民接受官方的价值标准，就有必要把那些价值标准加以合理化，或者证明它们是和人民已经持有的价值标准有联系，而这又常常必须肯定手段与目的之间的一因果联系；第二是因为目的与手段之间的区别，。。实际上局部可能划得很清楚。。。；第三是因为，这样一来，就必须是人民不但同意那些最后目标，并且也必须同意对各种琐事所依据的那些事实与可能性的看法。 。。。 要使人民承认他们必须为之服务的这些价值标准的正确性，最有效的办法是说服他们，使他们相信，这些价值标准的确适合他们，或者说，至少是和他们当中的最优秀者一致所持有的价值标准相同，不过它们在以往没有受到应有的了解和认识罢了。。。。达到这种目标的最有效的技巧，就是仍然用就的字眼，但改变这些字眼的的意思。集权主义制度的特色中，很少有向语言的完全颠倒—即借自已的改变来表达新制度的理想—这件事那样使肤浅的观察者感到困惑，而同时对它的全部思想气氛感到新奇的了。 在这方面遭遇最惨的，当然要算”自由“这个词了。。。。但字的原意被改成完全相反的意思而使其成为极权主义的宣传工具的，不仅是自由这个名词而已。我们已经看到了，“正义”和“法律”“权利”和“平等”是怎样遭到同样的命运的。。。。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过程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篡改自已的工作所达到的规模，很难体会到它所引起的混乱和它对任何合理的讨论所造成的障碍。。。。“

后面还有不少。我想这也大概解释了中国无法产生大师的原因吧。这也是陈寅恪当年为什么向先皇提出自己出面领导历史研究的前提是不能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 – 就算马主义很可能是对的也不能先有结论吧，事实和逻辑难道不是更好的指针吗？ 当然这种无理要求被断然拒绝了。 不废话了，总之，这本书是我读过的最优秀的书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