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神”的迷思——讀《天與地》
此次金陵蘇州兩地穿行收穫頗豐,在先鋒書店總店夠得幾本好書錦上添花。其中一本百頁小冊《天與地—關於神》(以下簡稱《天》)在返穗途中輕鬆讀完,卻又回味良久。本書為一個系列之一,是法國哲學家讓-呂克·南希給一群六到十歲的小朋友開的哲學小講座。《天》旨在從哲學的角度與少年們討論關於“神”的話題。
促使我買下此書的動機當然是近年關於哲學著作的閱讀有諸多不順,徘徊在人類智慧的殿堂門前久久不得入,望通過一些通識著作和教材輔助打通慧根。儘管講座為少年而開,而我也未嘗不是智慧大門前的指日小童,讀完覺得此書於我而言也是合適不過,以下是一些心得和筆記,拋磚引玉。
《天》的第一個小標題是關於“天空的故事”,南希回顧了各種宗教言說中的“天”是特殊的,不同於物理世界的天,而是通過修飾和故事表達出“天”的非物質性,是屬於“神”的領域。“我會說天空是敞開的,是敞開的緯度。”這個緯度是人類不可觸及的,是一個不同於整個世界的地方,一個不同於所有世界的地方。而“神”存在於此,而這個地方不在任何地方,卻又無所不在,所以既不在,又在。細細讀來這一幾句話荒謬絕倫毫無邏輯可言,但是“天”這樣一個敞開的緯度在宗教意義上是很基本的,也是整本書討論的起點。如果我們細想一下,如果有一樣東西(甚至都不是東西),它不在任何地方,但是它又存在于任何地方。這種不在這裏,不在那裏的東西,實際上在這個世界的“敞開”當中,在各種宗教把它稱之為“神”。一神教的神都不是人格化的,不是具體的,不在天堂或者地獄這些虛構的地方,它就在我們這個世界里。
之後南希開始討論關於“神”的存在。“神指的其實是對我們所有人,對每一個獨一的和個別的人的可能性,還有與不在任何地方而又無處不在的關係的可能性。”那麼“神”究竟是什麼?它可能是一種觀或者是情感,我們都實切感受過的,例如無比的快樂、深切的悲傷或者是愛。而在體驗以上的情感時候,某種巨大的、無限的東西出現了,無限超越了我們存在的方式。我認為這種說法很有趣,因為實在地我曾經與這種時刻相連過,例如知識帶來的快樂和面對恢弘壯麗的情景時的難以捕捉的情感。而這就是“敞開”,所有宗教都嘗試去再現這一種“敞開”。我想各種宗教的教堂(尤其是常見的天主教堂)都展示了這一種“敞開”的。南希再次列舉了三個一神教中神的代表,如公正、愛、仁慈等等,這些都是處於“天”的“敞開”之中,我們肉眼是看不見的,但是要去看、要去感受和理解這種“敞開”,這就是宗教的要求。以我對佛教有限的理解,有點類似于發展自身得以發現自身的過程,而最後度己成佛。而作為人的存在,我們是在追求這個無限的“敞開”,向著無限打開,我們才是大寫的“人”。而正正因為這種人類超越與無限,我們無法通過正義、仁慈、愛、快樂、智慧這些抽象的名詞去稱呼,所以宗教賦予其一個專用名詞和通用名詞——“神”。就像我們說一朵花是“花”,但是它又只有一朵,沒有別的品種一樣。
將這種超越和敞開命名為“神”,似乎在指向金剛經所描述的般若,南懷瑾般若為了解道、悟道、修證、了脫生死、超凡入聖的智慧,又根本的智慧。我忽然理解了諸多哲學家和思想家的信仰宗教,當然與我們認為宗教愚昧又迷信的信仰無關。神就存在于所有地方,我們在巴赫、教堂、藝術的頂峰之中,我們都曾看見過它。
而人類信仰宗教,是為了信仰這個緯度、這個敞開。因為除卻了這些超越,我們將不成為人,這是我們依賴和前進的動力。在宗教中我們通過信仰成為自己,但是我們不可得知這些尚未認知的超越和敞開。因為如果我們僅僅是相信我們知道的,已經認知的東西,那麼人類就不可能向前一步,便走進理性的邊界。而信仰的忠誠,便在於不知道那是什麼,不知道接下來是什麼所以相信。“假如不去敞開,我們甚至不是人類,而僅僅是自身封閉于世界內部的某些事物。”
我似乎輕輕觸及到了神學的真意,真正明白了為什麼說科學的盡頭是神學。如果我們不去信仰我們那些超越和敞開,那麼以人類有限的智慧和生命我們可以改造什麼?真是這種超越引導我們孜孜不斷的追求,而我們對前方一無所知。哲學脫胎于神學,也許是因為還以一個純淨的“神學”,真正地去了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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