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辽沙
后记里,译者引杜勃罗留波夫说:
「陀没答复一个根本的问题:“像阿辽沙这样一只臭瓢虫,怎么能使一个正派的少女爱上自己……我们有十足的把我请问他: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可是他答到:瞧,发生了呀,就是这么的。”」
译者随后议论,说(阿辽沙是)“一个渺小的人”,接着指出“一个热恋中“生死相许”的少女为爱人的缺点辩解,甚至加以美化,难道真的那么不可理解吗?”
看来译者想从陀笔下人物的荒诞性来解释卡佳和娜达莎对阿辽沙的爱。但在我看来,译者所做的回答和反问根本没有切中要点。当然拉,提这个问题的人本身也根本没有理解阿辽沙这个形象的真正意义。
阿辽沙是一个孩子气的人物,举止透露着热情和爱意,对身边的事物怀着美好的感情,且直觉敏锐。这类形象是陀书中反复出现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老三阿辽沙,以及《白痴》的主角,都是同类的人物。
《罪与罚》中主角的基友或多或少也持有这类特点,但并没有前面三者那么明显。
他们所代表的是这样一类人:他们孩童时期那些最美好的感情未曾泯灭,反倒越燃越旺。他们怀着最大的善意揣测这个世界,并愿意宽恕他们所遇见的罪恶。
可以说,他们是怀着天使情愫的人类。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和《白痴》的人是不会不同意这个看法的。
陀笔下那些美好的女性毫不吝啬自己对这类人的爱情,其原因正在于此:这些女性无限地赞美、憧憬着这类人身上那些天使才持有的特点。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母性的怜悯。因为这些女性,不知怎么地能够感觉出,阿辽沙这类人在灰暗的现实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她们又憧憬他,于是这种憧憬与怜悯最终就转化成了无可救药的强烈的爱情。
文中卡佳和娜达莎见面时的对话很能揭示这些女性心中的这种感情:
「『您很爱他吗?』娜达莎突然问道。
『是的,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我是带着这个问题来的。请告诉我,您究竟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我不知道。』娜达莎回答说,她的回答似乎透露出一种苦涩的烦躁。
『您认为他聪明吗?』
『不是这个原因,我就是爱他。』
『我也是。我总是好像很可怜他。』
『我也是。』娜达莎回答说。」
那么,究竟为什么,同样的人格,在《白痴》和《卡拉马佐夫兄弟》里就受人尊敬,到了《被伤害的与被侮辱的》里,却变成了“一只臭瓢虫”、“一个渺小的人”,反倒遭受起了唾弃呢?
这就要提到力量了。《被伤害的与被侮辱的》里的阿辽沙,是三个天使形象里,最为软弱的一个。他最缺乏主观见解,最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可好死不死的,他偏偏是最被人牵着鼻子的那个:一生信任他那玩弄他于鼓掌之中的父亲,纵使直觉感受到了怀疑,也终究没有展开。更不用提他沉没在自己同时对两个女性的爱里。
总而言之,他没能表现出控制自己的力量。
非要我说,两位女性对他无休止的宽恕、主角本人不愿同他多谈;这两点对他的持续软弱,应该背很大的锅。当然,说到底要怪他信任的父亲。
我觉得阿辽沙这类人是的确有资格说,“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的。
然而他们当然不会这么说的,他们会跪在地上亲世界的脚,把锅往自己身上揽,并请求宽恕。
主角瓦尼亚作为一个作家,正是深知阿辽沙的这种性格,正是深深洞悉他这种性格对于品格高尚女性的吸引力;才可能坦然接受自己被这样的人NTR的事实吧。
完全读懂了这类软弱的“天使”之后,还要说他是“臭瓢虫”的话,那或许就是无可救药的权力本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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