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老人蹺家去》：我的荒謬百年人生

翻開書頁，有句話隨即映入眼簾：「凡是只懂言說真相的人，是不值得去聆聽的。」起初我並未將之放在心上，反正小說嘛，本來就不會期待當中有多少的真相存在（雖然有些神經較為敏感的人總是喜歡將小說當作史書去過度解讀），只消放輕鬆，讓自己任意徜徉於作者的想像世界中即可。但是，故事隨著一位名為亞倫．卡爾森的百歲老頭爬下二樓的房間窗戶，從馬姆科平養老院成功「越獄」之後，如同一列失控的火車，不但脫軌，還繼續以十足的馬力往前爆衝，一切根本是亂了套！

無庸置疑，對作者喬拿斯．喬納森及其處女作《百歲老人蹺家去》而言，「亂了套」一詞絕對是最高讚譽。這裡所指的並非是小說的文字毫無章法，讓人摸不著頭緒，反之作者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像亞倫知道能夠遠離養老院的院長愛麗絲修女去浪跡天涯，遠比混吃等死有趣一樣。

讓我們先來認識一下故事的主人翁亞倫吧。亞倫出生於1905年5月2日，他的父母似乎十分熱衷於社會運動，在他出世的前一天，他的母親還在街頭遊行，爭取婦女投票權等訴求。雖然有著這樣的家庭背景，但是亞倫顯然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沒有任何的立場，還認為「政治最大的問題就是它完全沒有任何用處，而且沒有用就算了，它還複雜地要命。」這番見解實在是鞭辟入裡，讓人忍不住拍手叫好，大讚中肯！不過，矛盾的是，亞倫的人生始終和政治脫離不了干係，他甚至還默默地影響世界政局及歷史的發展，說得更直接一些，如果沒有亞倫的存在，這個世界絕對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故事從2005年拉開序幕，這時的亞倫即將滿一百歲，他在逃離養老院後，隨意搭上一輛巴士（還拿著別人託付幫忙看顧的行李），展開一段驚天動地的冒險之旅。「當人生一再延長加賽，偶爾任性一下也並不為過。」書中寫道。一路上，亞倫結識了一群有趣的朋友，諸如：以非法勾當營生的裘路斯、熱狗小販班尼、出口成「髒」的格妮拉、「下不為例」幫派的首腦佩古納等人，喔，對了，還有一頭從馬戲團逃脫的母象桑嘉。這群人雖然看似不正經，卻個個身懷絕技，就拿我們的主角亞倫來說，他可是個爆破專家呢！這項過人的專才讓他輕鬆遊走於美國、伊朗、西班牙、中國、北韓、英國、俄國、印尼等國，並與各國領導人交遊往來，當中有些人還是他的拜把好兄弟呢！

作者一邊敘述亞倫離開養老院之後的新人生，一邊從1905年亞倫的出生開始回顧他過往的人生，兩相交錯進行，使讀者能更為深入地認識亞倫這號奇特的人物。不得不說，兩邊的故事內容同樣精采萬分、高潮迭起，令人不禁好奇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其實，歷史或政治對我而言實在是枯燥得可以，但是亞倫的人生，或者說作者的想像力和筆觸就是有種莫名的魔力，讓這些無趣的題材變得趣味盎然。尤其是與我們較為相關的國共內戰，在作者的描述之下，不僅活靈活現，更充滿幽默的揶揄和諷刺，其中有段寫道：「阿三、無賴，亞倫心想，與蠢貨、無能及笨驢之間的戰爭，而夾在兩者中間的是一位卯起來狂飲香蕉烈酒的蛇蠍婦人（指的是宋美齡）。」我不禁心想：如果學校的歷史課本都這麼有趣，那麼我的歷史成績應該不會這麼慘不忍睹了。

雖然這本小說充斥著荒誕不羈的奇想，但是另一方面作者也以風趣的角度針砭時事，更拿政府、警方和媒體開刀，令人讀來不禁莞爾。其中，與民生息息相關的食品安全議題最令我印象深刻。班尼的哥哥博斯說：「在法國，法國肉就是最好的；在德國，就是德國肉最好。我們瑞典這裡也是一樣，我不願說出真相也是為了消費者好。」藉以嘲諷消費者對「國產」的迷思。此外，博斯將糖漿注入西瓜後再販售也是一樣道理，他說：「這樣西瓜的重量就會增加一倍，我賣得開心；甜度增加三倍，消費者也吃得開心。」這番「雙贏」的言論表面上是強詞奪理，但是換個角度想，哪個消費者不是貪圖「便宜又大碗」？就像最近與食品添加物相關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我卻沒有太多的感觸，如同博斯所言：「只要你想享用美食，就千萬別去在意它們的製造過程是不是符合食品衛生法。」我總以為，吃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其實，這種生活態度恰好呼應亞倫的人生座右銘：「事情是怎麼樣就怎麼樣，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對照起那些汲汲營營於權位的政治人物，只求美食和美酒的亞倫，反而過得更加精彩，或許看淡一切名利、隨遇而安正是他長壽的祕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