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为什么会爱妓女?
文学作品里,风尘女子总比好人家的女儿更容易获得男人的垂涎,说起其中的原因,也比较浅显:她们往往姿色一流,风情万种,有的还才气过人,琴棋书画茶舞,至少通一样,最最重要的是,她们绝对不像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好人家的女儿们似的,张口闭口问你要什么“一生一世”的承诺。
要知道,“承诺”这种东西,恐怕算是男人最害怕的了。好人家的女儿们要的那些海誓山盟,地久天长,老少爷们儿听了心里直打退堂鼓,但嘴上还是少不了说“对对对,最爱你,永远爱你”的鬼话,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入了烟花风尘中的女子,其实反而有点像道士僧人,常常有种堪破红尘虚无感。这种感受笼统地说是虚无,但其实又包含了直白的金钱观念、对人性的毫不期待,以及过早的人生幻灭。她们好像根本就不在乎天长地久海誓山盟,换言之,也就是破了”执“。在她们那儿,露水情缘是男女关系的本质,除此之外,你出钱,我出笑,银子玉佩绫罗绸缎齐活儿,就是王道。
但话说回来,虽然看起来一副逍遥自在、什么都不稀罕的洒脱样子,可杜十娘还是怒沉了百宝箱,鱼玄机还是爱上了剑客,李师师为了燕青那个浪子,什么都干得出来,苏小小年方十九,病死了··· ···此外,更别说莫泊桑的羊脂球,小仲马的茶花女,川端的驹子踊子,这些“破执”的风流女子,实际上也并没有跑开“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模式,就连托尔斯泰笔下的玛丝洛娃也不例外。
托尔斯泰笔下的妓女是什么样子呢?美貌是当然的,甚至在被告席上,那些男人们的眼睛也无法从这个女犯人身上离开离。不过,玛丝洛娃的命运不是什么家道中落,更不是卖身葬父什么的,托尔斯泰让“无知的爱情”作为悲剧的根源——少女先是因纯情被少爷骗走了初夜,接着,“爱情”的希望完全破灭,怀孕的玛丝洛娃被赶出了寄养的家门,生活困顿。从此,她一点一点往生活的下方滑去,娜拉出走以后,除了堕落就是死亡。其实哪怕读者能接受她“回家”,恐怕那个“家”也没有这么宽容地接受她回来。
于是玛丝洛娃只能在十九世纪的俄国一路沉沦——先是沦为妓女,接着又无端被卷入了一场杀人案,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作为一个仅仅出卖笑容和肉体的无辜女人,在凶杀案的审判中还遭遇了一群毫无责任、职业、道德感可言的法官与陪审团,她即将被判死刑,成为她自己命运的“局外”人。
这就是托尔斯泰四十万字小说的开篇。
道德的审判在文学作品中虽然常被认为是愚蠢而无力的,比如读者常要求男女人设都忠贞不二,要求他们人格的健全和完善,如果不能如此,甚至觉得不如就把他们写死好了。
所以,一旦要是用现实来衡量文学作品,恐怕只能留下童话故事和浪漫主义,大部分故事的结局必须是梁祝和罗密欧与朱丽叶才能满足”艺术“占领头脑高地的人们。
托尔斯泰到底够不够现实主义呢?作为纨绔子弟的聂赫留朵夫本可以一走了之,迎娶门当户对的白富美,继承家族地产,安心做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少爷,成为多数人眼里的“人生赢家”,但是他没有。
在玛丝洛娃被庭审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在审判自己。聂赫留朵夫问自己,还记不记得这个女人?如果记得,又记得她的什么呢?敲开她窗户的夜晚?占有她的时刻?或者,想象她分娩时的痛苦?自己还爱她吗?现在又能为眼前这个曾经纯洁美好的女人做点儿什么?
这时候,由于没人关心那个无辜的女人的死活,法庭将要把她驱逐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荒原,也就是让这个女人去死。
聂赫留朵夫觉得自己就是凶手。
17岁的时候,少爷和家庭小女佣一起玩耍的那些日子开始审判他,聂赫留朵夫就在这个时候,记起了自己曾经想要做一个“好人”的渴望。
聂赫留朵夫没有走东方作品套路,变成负心的李甲,无情的浪子,托尔斯泰的现实主义此刻忽而变得浪漫,富家少爷甘心为初恋女友奔走,免其死亡的罪行,偿赎自己的灵魂。他忽然变得“崇高”起来,甚至下定了决心:我要和她结婚。
读到这里大概不少读者要感慨:真爱啊!
富家少爷为了再次“复活”那个纯真少女,甚至搭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但也许,正如书中聂赫留朵夫心自己所说:我要拯救的不是她,我是在拯救我自己。
之前看有人说,中国男人两大爱好:拖良家下水,劝妓女从良。聂赫留朵夫的膝盖算是中了第二箭。
但即便如此,托翁也没让他如愿,不管复活自己还是拯救失足的女人,只“复活”一个人的心灵是不够的,如果人们因为他人受苦而内疚就能轻易“复活” ,那么,因他人的高尚,是不是也会让人感到想要成为更好的人呢?
托尔斯泰想要探讨的,正是一个人成为更好的人的可能性。不论曾经是否在地狱一样的世界里生活过。男人爱妓女,也许真的因为不用付出真心,真的因为想要省事儿,或者真的是妓女更加风情万种,但托尔斯泰给的理由是:想洗白。
41万字,终于“洗白”了两个灵魂。男人一切归咎自己的良心,女人想要成为另一个自己的决心。总之,要想成为耶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像耶稣一样做出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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