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幅适中、质量上乘的十字军通史

乔纳森·赖利-史密斯（Jonathan Riley-Smith，1938-2016）剑桥大学历史教授，近年来英国十字军研究方面的领军人物之一，出版了大量关于十字军、耶路撒冷王国、医院骑士团的著作，参与编撰了《十字军地图集》《牛津插图十字军史》。此外，他还是一名医院骑士团骑士（马耳他骑士团骑士），令我倍感亲切。《十字军史》一书是他的代表作之一，作为厚度适中的单卷本，此书具有典型的剑桥学术书的体格。史密斯的谋篇布局脉络极为清晰全面，将整个十字军历史（从11世纪至18世纪）梳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涵盖了政治、军事、宗教、文化等各方面，令人钦佩。公正地说，它是目前国内引进出版的十字军题材书籍中最具学术参考性的一本，值得十字军历史的爱好者收藏。如果要论及它的缺点，恐怕主要便是篇幅所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对十字军历史中的一些细节难免有所取舍。





史密斯的文笔与爱德华·吉本或斯蒂文·朗西曼不同，令我想到夏志清评论海明威文风的话“一清如水”。他的叙述凝练而中性，力求客观；而在后记中的文章里，又不乏真知灼见。他的作品体现出与朗西曼那种飘逸、典雅、贵族趣味迥异的特色，可谓各有千秋。

商务出版社对此书的制作称得上精良。译者颇下了功夫，译笔流畅，较好地还原了此书的风貌。当然，如果站在挑剔的角度的话，尚有个别专有名词的译法值得商榷。

例如，第一章第4页有一段对教皇乌尔班二世的生平介绍，提到了“他成为了克吕尼的副院长（grand prior）。prior在辞典里确实有修道院副院长的意思，但在这里一般不这么翻译。因为此处的克吕尼指的不是某一座修道院，而是”克吕尼修会“（亦称”重整本笃会“）。prior是很多天主教修会均设置的高级职务。我在撰写《医院骑士团全史》一书时，便根据《基督教大辞典》将它译为”修道长“。而乌尔班的职务grand prior还高于普通修道长，似乎译为”大修道长“更合适一些。（参见：丁光训，金鲁贤 主编，《基督教大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720页）


另外，我个人觉得某些译法可以稍微中性一些，译者应当对原文稍加润色，以便于国内读者理解。

例如，书中第二章的小标题“解放耶路撒冷”，原文的确用了liberation一词，翻译成解放并没有错。然而解放一词在中文显然具有褒义，而第一次十字军在攻陷耶路撒冷后烧杀劫掠，令圣城血流成河，实在无法对应一般中国读者心中类似“解放全中国”、“解放军”这样的印象。十字军显然不是耶路撒冷的解放军，包括乌尔班演讲中将异教徒对基督徒的迫害作为出兵理由，大部分也是子虚乌有或夸大其词。史密斯教授本人在这一章节同样对十字军的大屠杀并不讳言。如果直接用解放一词，似乎有站在欧洲中心主义或基督教至上立场的嫌疑，容易引发歧义。个人建议可以为解放一词加上引号。



此外，在这一章节里，史密斯写道“唯一一份存世的伊斯兰资料表明，此役中遭屠戮的人数并没有通常想象的那么高”——这一段论述与我所知的情况不太相符。因为据我所知伊斯兰世界关于这段历史的存世资料不止一份，而13世纪伊拉克人伊本·阿西尔（Ibn al-Athir）在他的著作里记载耶路撒冷被屠杀的人数为70000，这一数据后来被广泛引用。因为我手上暂时没有英文版原书，不知原文确切如何表述，可能史密斯的原意是“同时代的伊斯兰文献只留存了一份”？


当然，瑕不掩瑜，《十字军史》一书仍可算得上国内少见的同类题材精品。《十字军史》中文版2016年8月付梓，今年9月13日赖利-史密斯先生已经与世长辞了，享年78岁。在我看来，本书也是对他很好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