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理想?是志愿?是流放?是欺骗?请历史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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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可证,优秀的文艺作品之所以打动人,不仅在于外部形式的高妙,更在其背后深切的人文关怀。红楼之语言精妙,悲欢离合的世情书写更传颂百载;西游之故事离奇,幽暗邪恶的人性本质揭露更骇人肝肠。遗憾的是,种种原因所致,当代中国的文艺市场里,缺乏人文深度的文艺作品比比皆是——电影只凭特技吸睛,小说多以情色夺人。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推理小说于欧美发端,阿加莎、弗里曼等人凭借丰富的想象力,将推理小说带入黄金时代。这之后,日本推理作家辈出,在推理界拔得头筹。松本清张将推理小说由诡异情节的构造,转向人心的探索与社会现实的揭露,开辟社会派推理小说之先河。近年大热的东野圭吾承其精神,将人世间的单恋、痴怨、悔悟、执著种种情愫编织进精心设计的故事里,为万千读者,奉上了一场虐心的冒险。中国作家松鹰也有着松本清张与东野圭吾般的宏愿。在《杏的复仇》的后记里,他指出,当下中国的推理小说仍然多为传统派,写作大多是“神秘的情节、诡异的气氛、恐怖的场景”,因而吸引的读者多数低龄。他认为推理小说应当像松本清张与东野圭吾一般,把眼光投往广阔的社会,“力图把深厚的文学底蕴、知识底蕴和思想内涵熔铸于小说中”。
《杏的复仇》是他践行此观点之作。故事以岭南地产大亨胡国豪意外死亡开始,记者聂风因为好奇随同警方一起探案。在他的努力下,疑案真相一步步显露,与之共出的,还有一段三十年前云南农场知青生活的惨烈故事。
从写作技巧来说,作者或当受些指责,不仅形象单薄,写作硬伤也不少:在聂风前往蓝雀岭的漫长旅途里,读者饱受那些琐碎而无趣的描写之扰;而小说揭示胡子浩身份时,那生硬加入的道德评判,让人疑心这变成了一本说教之书……但《杏的复仇》的优点也不当无视。作品中,无论是锁定真凶的过程,还是犯罪现场的还原,都设计得颇为严密。作者求真的写作精神尤其值得肯定,小说里知青在布幔上题字的内容不似作者杜撰,而众多场景也或为实写,至少对巴蜀图书馆破旧的大堂、寂寥的三楼特藏室的描写,与现实如出一辙。在后记里,作者自述称,为写此书“在成都市刑侦局和金牛区公安分局曾体验生活数月”,并“千里跋涉自费走访深、粤、云南等地”,还就专业知识多次请教法医专家,这种严谨的态度不仅奠定了作品推理情节之缜密性,还给读者以历史之厚重感。
最后,诚如作者追求的那样,这本书悬疑情节的掩藏之下,是一个值得当代人关注与反省的、荒唐年代发生的悲惨故事。如果说在小说的前半部分,读者将迷失在作者搅动的大小梅沙的海浪里,在后半部分则陷进历史的脏污沼泽、逃脱不出。当读者随着聂风的探寻,阅读知青在布幔上的题写、聆听老傅讲述惨烈的故事、身临被荒草淹没的女知青们的坟茔,真相一步步显露,情绪则从疑惑、到愤怒、到悲伤,终至无可奈何,最后脑海竟浮现出《天浴》里文秀那双清纯又哀怨的眼……
关于本书,亚马逊的推荐语称:“《杏的复仇》是一本很有深度的侦探小说。松鹰用了一个巧妙的情节来展现中国现代社会问题,这使得这本书深刻迷人,令读者在读完之后还会思考很长时间。”应该说,这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评价。三十年前,邪恶战胜正义,毁灭个体;三十年后,个体填补制度的漏洞实现正义,最后却为制度所惩。这两个层面的社会问题,都值得反思。
知青在布幔上写下的有这样一句:是理想?是志愿?是流放?是欺骗?请历史答复!——我们当理直气壮地问一句,历史可曾答复?
——2017、3、11谢青衣于狮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