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倦倦，河山浩瀚

距离上一次看阿白发售新书已经五年，岁月如驰，就这样过去了。 是春天，日光和煦，夜色清凉，慢慢地花了三个日子看完，有惬意与温柔，也有肃杀与苍凉。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沉浸下去读书了，仍要感谢阿白带来的许久不曾有过的美好的阅读体验。 十一个中短篇的古言小说，以一个架空的王朝――大宁朝为背景，人物走马观花般轮番登场，拉开幕布，演绎着各自的悲喜。总是百折千回，欲语还休。 《风停》作为该系列的首篇，为整个系列构建了一个大背景。从现代穿越至此的路长河成为了一带帝王，他治天下的目标是“富人玩好，穷人吃饱”，他是史官笔下“交二三子，爱天下人，取一瓢饮”的旷世明君，也是皇后孔唯心中的盖世英雄。整个故事多少带有荒诞的意味，许是一切都太符合现代人的标准，一切都太过完美的缘故。关于老郑夫妇那一段很喜欢，也喜欢“美如错觉”、只愿意嫁一个有趣之人的虞绣。镜花深处，背影也是你。 《空灯》承接上一篇的时间线，是以平和的方式讲述矛盾。人物繁多，细节描绘很细微很切实（柏老爷的悲剧色彩挺重的）。二少爷对于大少爷的那一番揶揄实在精彩至极，最后那一段路恒钧的回忆更是令人叹息，一切皆是生于妄念。于宋小蛮来说，重逢与安稳总是短暂，离别与流离却占了生命的大部分。空灯也许是“空等”之意，在大雪纷飞时，在槐花香气中，一生轰然而逝。 《浮槎》是关乎司家小女的两段际遇，两份情感。从太子妃到匠人的身份转换，前尘仿若一场大梦。而她所专属的那份坦荡，打动了太子，也打动了秦岭。“一生之中，那样狂热爱恋的夏天已经过去了”，以后的有生之年，陪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有狐》的真正主角，是那个寡言少语的常玉山吧，一生多舛，命运有时的确残酷如斯。而上一代人的破碎，换的来的是下一代人的圆满。整个故事带着雨水的味道，有着些微的苦涩与凉意。而孤独与寂寥，是底色，也是蕴藉。 《杯酒》是借对白泽王秦鹤壁的浓墨重彩来衬托皇帝路之北这一生的成长与蜕变。阿白笔下的女人，往往是寥寥几笔带过的，最是妙不可言。如同林飞雪，如同秦小茶，也如同夜雨。而着重描写的几个场景，很有电影画面的质感。路之北的成熟是迅速而残酷的，是踏着鲜血和泪水前行的。寒冷大过温暖，那个拥抱，成为了他记忆里一枚不朽。那一声“何必呢”，多像一生的注脚。暮暮朝朝，朝朝暮暮。 《红叶》的主题是“守护”，太子瑶光是至情之人，以自身的纯真与良善，换得一世的守候与倾力相助。他很干净，也很纯粹。红色应该是很衬他的颜色，明亮却不灼人，反而带出丝丝的温润来。 《西行》很赞，故事发生在我最喜欢的“散花镇”，江湖侠气与隐逸之风都有，而且是不露痕迹的那种。姚胖子的为人处世，代表着世俗生活的一个理想，不遥远很切近，然而要真正做到却很困难。很喜欢阿白对于心动的描写：你翩跹而来，有人束手就擒。心折有之，惆怅有之，欢喜有之。而平生有此遇见，于小王爷来说也算不虚此行。从那一场大梦醒来，大雪纷纷扬扬，而他的路途依然遥远。 《艳色》是这个系列里我最先看到的一篇，很可爱的一对cp:小和尚与妖怪，忧郁的探花郎与女扮男装的糖画少年，因为心系彼此，所以纵然前路艰险仍要见你如面。“相识十年，我总算能够毫无顾忌地走向你，那么，我将毫无愧疚地带走你”，大概因为自身不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也因此为花梨的执着与纯粹所打动。故事的佛性也挺重的，心下有你，渺渺不可言。 里面的配角彩虹和小顺都很萌，好像可以揉捏的漫画Q版一样。其实也挺适合改编成为漫画的。 《狡童》是炎热得可以杀人的夏天。故事里的女人爱得疯狂而卑微，“一见檀郎终身误”，迷恋于自我构造的“爱情”里，为爱而活，为爱而夭，散发出艳丽荼靡的气味；而故事里的男人爱得沉默、隐秘，是无法言之于口、只能隐藏于心的禁忌。在世者未必就比死者更幸运，因为有所盼望，因为望而不能。“莲花哪吒不来渡他，大江大河已经过去了。”初读它的时候是夏天，那也是一次告别。 《银河》的气质是懒洋洋的，末日天涯的颓废气。沈天北是敏锐而骄傲的小侯爷，他的处世和选择在那样一个时侯无疑是经过仔细计算和考虑的，经过修改后较初版的形象立体丰富了不少。懂得隐藏自我和抓住时机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吧，至于快不快乐，并非那么重要。而蔓儿和阿阮，实际上只是加深了沈之北的灰心与倦怠。在这样的颠沛里，爱是太过奢侈的一件事。 《悍刀》是我最喜欢的一篇。行文越至结尾处越发冷静幽暗，像无边荒漠一夜之间生出大片油亮的野草，以诡异的速度蔓延着。柳青青和丁岩，都是被往事埋葬来的人，而赵千刀，那样的朴拙与深情，他活得满足而又遗憾。也许，故事传达的是一种寂灭：燃烧过后唯余灰烬，在大风中满天飞舞。雪满千山花满楼，就像是最热烈的渴求与最深远的寂寥。 《琥珀》作为残卷是有补遗之用吧，将前十一卷的内容以暗线串联了一遍。故事讲述的是“不可得”：你的求之不得，恰为他人辗转反侧。这篇可以看出阿白在不同表达方式之间有所徘徊，在最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味道，暧昧与眷恋，还是把握得不错。 若是按篇名排列顺序来看，是随着大宁朝的盛衰变化来讲述的。盛世太平，故事明亮圆满一些；世道衰败呈现颓势的时候，故事伤感晦暗一些。然而从写作时间来看，最近的是《浮槎》与《琥珀》，留有温暖的色调，想必心情不错。 这本书的细节也颇值得注意，无论是裸书脊锁线的装帧，或是文末的附加，或是封面的题字与绘图，都看得出是用心制作的。 《十一倦》是纯白的一次新的尝试，也可以看出这五年来她的一些变化与保留。对于情感，她处理得更加游刃有余了一些，张力十足，越在细微处越见深刻；对于讲述，动态的、活跃的东西多了很多，情节的周转挪移也很自然，不多带个人痕迹的叙说是最动人的。说一个缺点：“女扮男装”用的有点多，男性角色的表达更为出彩些，可以适当平衡一下。 自由与倦怠，暴烈与温柔，都是感受，都是痕迹。 不妨心怀激烈，静观她笔下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