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活下来的房思琪
噩梦过后,人生很长。
首先出场的是28岁的法奈利,这个时候她叫阿尼。她在纽约的时尚杂志社上班,虽然不是封面专题的撰稿人,但是有一个固定的专栏,写作才华也颇受领导肯定,这一点足以让她轻视任何来面试的家世背景好的年轻女孩。她像电影《穿普拉达的女王》中那样,既能和不好相处的前台谈笑风生,也能和处处炫耀的上司和睦相处,甚至能和卖咖啡的小贩成为朋友。她努力地活成大家都羡慕的那种女人:漂亮优雅、精明干练、处事圆融。那种小时候你在女性杂志中读过专访,从而下定决心想要成为的女人。
当然,这种女人少不了一个帅气多金的未婚夫。这不仅是“完美女人”形象不可或缺的点缀,就像是手拿名牌包时无名指上的钻戒,有时,他更是成为“完美女人”必不可少的资金保障。承认吧,如果没有未婚夫对房产、婚礼等开销的担负,阿尼怎么可能潇洒地购置名牌衣物、甚至对伴娘的礼服都一掷千金呢?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多金的未婚夫是自己用尽努力才得到的,是显示她成功的必要装饰品。
读到这儿,想必还没有读者会喜欢这样一个虚荣做作、势利虚伪的女主人公。
可别忘了,阿尼刚出场时,手里拿着一把刀。
尽管只是一把餐具刀,但她却渴望把刀捅进未婚夫的肚子里。
这不是什么史密斯夫妇的剧情,而是阿尼用尽了所有招数,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蒂芙阿尼。
于是叙事跳转在14岁的蒂芙阿尼和28岁的阿尼之间,血淋淋的真相就此展开。
蒂芙阿尼的悲剧,一言以蔽之:她就是美国版的房思琪,唯一不同的是,她活了下来。
最近,台湾女作家林奕含的自尽,再次把她用血泪写成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林奕含说“这是一个少女爱上诱奸犯的故事”,林奕含的父母承认,主人公房思琪的原型就是作者自己。
让我眩晕的是,故事是如此惊人的相似。《你好,法奈利》的作者杰西卡自己承认,十五岁时在聚会上喝醉被三名男同学性侵,从此遭人排挤、痛苦不堪,直到二十八岁才敢面对自己,将这段经历写进了小说里。
林奕含写小说,绝对不是为了救赎自己,她在采访中说,将这个“摧毁、折磨了自己一生的故事”写出来,并尽可能细化,是完全“不怀好意和恶意的”。她“无意也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只是她担心世界上还有很多房思琪,她想要“房思琪们”被看见。
杰西卡在多年的心理重建之后,写成这部小说,却想要与自己和解,重获爱和新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同呢?
或许西方文化里没有太多对贞操的偏见,也默许了一些青少年荒唐事情的存在。但是这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对受害女性污名化的行为仍在发生,少女的心灵仍是在切实地疼痛着。
为什么事隔多年,房思琪们仍然痛苦不已?
因为她们当年是朦朦胧胧地对一个人产生了好感,却被这个人无情残酷地插入了身体,然后只能迫使自己相信这是一种爱,甚至对伤害自己的人道歉。
“另一种更为恐怖的感觉却留存下来,直到今天它仍像头潜伏的野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伺机而动,只要快乐或自信的情绪胆敢露头,它便出其不意地跳出来把它们撕个粉碎。我居然向一个强奸了我的人道歉。” (《你好,法奈利》)
所以房思琪的世界崩塌,林奕含选择了自尽;所以蒂芙阿尼的手里握着一把刀,亲自了结了自己看似完美的人生。
身体的伤害只是暂时的,而她们的心灵却永远留下了一道创口,而这道创口却是她们自己以爱情为名义弄伤的。
何其可悲,又何其绝望!
自杀并不是一个好的出路,但是对某些人来说,却是唯一能够停止绝望的出路。
我在读完所有林奕含的新闻和《你好,法奈利》后,只能说:我尊重选择自杀的人,但是我希望她们在做这个决定之前,能读一读《你好,法奈利》。
父母的不理解、性教育的缺失、社会对女性的歧视,还将长期存在,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从满路荆棘中还要开出花来,这才是成长啊。
成长从来不是一个轻松的名词,它必然包含痛苦、血泪和伤痕。你要始终记得的,不是路上没有人帮助,而是,要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那个未来自信无畏、不再有噩梦的你,还在前方等你,请别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