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科学还是相信流行文化?
我第一次接触到镜像神经元这个名词是在百度百科上,里面有关于镜像神经元的历史沿革。当时我就联想到了孟子的一个东西,就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命题。我想镜像神经元的发现不就是一个很好的生物学注脚。于是我和很多人聊天时都会讲一讲那个“恒河猴”的实验,其中不乏我自己的脑洞大开。不过由于外文不行,之后就没有去深入了解这个“神秘的镜像神经元”。 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了《神秘的镜像神经元》译本的书讯,发现还是平克徒弟的大作。于是拿来一读。不过从读序言开始,我就发现原来这本书是本“反”镜像神经元的书,心理落差挺大。而越是读下去,我脑子里越是浮现出一个问题。我到底是在崇尚科学还是在崇尚流行文化? 众所周知,去年“韩春雨事件”发生之后,“实验重复性”这个词进入了公众视野。我对于搞科研一点也不懂,看到网上有人说生物实验的重复率不高很正常,也有人说实验就得讲求重复率,这是科学的基础。争论双方都咄咄逼人,而且听起来好像来头不小。因为从前吃过几次外行人想当然的亏,我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信谁。不过到现在,我愿意相信生物实验需要重复率 。 大家都知道那些核心期刊很牛逼,里面的论文就算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那也是相当正确的东西。我对一件事情印象很深刻,那是读高中的时候,我认为课文里的一句话有问题,当时老师支吾过去了。而我素喜钻牛角尖,所以休息日回家查了不少资料,读了以后论证判断那句话确实有问题。后来的课上我就和老师“怼”上了,我拿出了证据论证了,结果老师在课上还是坚持书本是对的。因为“浪费”上课时间了,所以老师讲下课再谈这个问题。结果下课后,老师问了我论证的根据是什么,我说是来自知网上的一篇论文。这个时候老师直接就说,那没问题,你讲的应该是对的了。我当时暗想,我讲一大堆你都不信,一说知网你就信,这知网倒是挺厉害。到了后来我有时能看到sci、ssci这些高大上的词汇。久而久之就觉得期刊啊,论文啊这些东西应该挺靠谱(虽然有时候看一些论文觉得很糟糕)。于是我骨子里那股“怀疑”的劲儿只限于自己稍微了解的东西。对于nature、science就只能顶礼膜拜了。
如果只有一个“韩春雨事件”,我对自然科学论文的信仰应该不会下降。就像我理所应当得相信镜像神经元这个东西。然而“韩春雨事件”带出了“重复性”这个词,让我的想法产生了危机。去年,Nature期刊的一篇新闻特稿对可重复性危机作了调查。在1576名研究人员的调查样本中,90%的人认为目前的科学研究存在可重复性危机,52%的人则认为存在重大的危机。
《科学世界》2015年第10期“心理学研究的可靠性”一文曾报道只有一半的心理学研究得以复现。我还看到一些关于医学和生物学论文的复现很差的报道(可惜当时没摘录下报道)。可以说对于我来说这是一次科学信任的危机。 而到读《神秘的镜像神经元》这本书的时候,我联想到了另一个东西。科学到底是什么?我记得我高中学习生物的时候,书上大致讲造血干细胞来源于骨髓、脐带。而今年3月22日,Nature 刊登了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CSF)Mark R. Looney 教授团队的重要研究成果(The lung is a site of platelet biogenesis and a reservoir for haematopoietic progenitors),他们首次证实肺是个造血器官,动物体内有一半以上的血小板来自于肺部;更重要的是他们还首次发现肺部储存有多种造血祖细胞,这些细胞可以用于恢复受损骨髓的造血能力。我当时就有了一个疑问。我们从小到大到底是在学科学?还是在学什么东西?如果学的是科学,那书本错了算怎么一回事?
现在,我愿意说。在一些学科里,我们没有在学科学,而是在学科学文化。就像上文提到的造血干细胞,高中生虽然连细胞器都不一定记得全,但是还是可以记忆“造血干细胞来自骨髓”这样一个句子。而记忆之后高中生就可以拿这个东西当作科学了。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一种文化。不过这种文化与科学研究的结果比较符合罢了。同样的,镜像神经元的故事大概大部分普通人都能看懂,那么我们是掌握了一个新的科学吗?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接受了一种时髦的文化。而在中国,科学的时髦文化还是很有市场的。我们可以发现这年头无论是神婆神棍都愿意讲自己是“科学”,微信上充斥着“科学”的广告。普罗大众语境里的“科学”大概和吴国盛所提到的这种“科学”一致:
“科学”经常指对的、正确的、真的、合理的、有道理的、好的、高级的。比如,我们说“你这样做不科学”,是说这样做不对、不正确、不应该。我们说“决策科学化”,是指决策要合理化,不能主观蛮干。我们讲“科学发展观”,是指某种合理均衡的发展观,纠正那种唯GDP主义、竭泽而渔、导致两极分化的发展观。——《什么是科学》
如果把旧有的一些基础科学知识当成科学文化,那么一些新鲜的科研成果会被包装成流行文化。譬如书中提到的一个:
你可能熟知一种大脑皮层的组织原理:左脑与逻辑、言语和细节导向有关,而右脑与创造性、激情、空间和整体导向有关。和颅相学一样,这也是20世纪广为流传的一种错误观点。该观点来源于一个真实有效的观察结果,即两个大脑半球在功能上并不是完全对称的,但这一观察结果被流行文化无限地夸大,最终形成了这样一种观点:左脑的神经系统是富于逻辑性的无聊的数学呆子,而右脑是富于创造性的有趣的艺术家。实际上,两个大脑半球的功能非常相似,它们内部的回路并不是截然不同的。(本书第四章) 我想我们应该见过不少左脑或者右脑开发的训练借这个左右脑的理论。我们知道很多家长都疯狂得追求这种科学。另举一个有名的流行文化,那就是“莫扎特效应”,这也被普罗大众当作是科学,所以莫扎特的音乐几乎沦为胎教音乐等等概念的代名词。而Pietschnig、Voracek和Formann的一篇论文Mozart effect–Shmozart effect: A meta-analysis使用元分析方法对已有“莫扎特效应”相关研究的数据进行了分析,分析结果表明,“莫扎特效应”基本不存在。我想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大爷大妈常常转发的“不能吃的东西”里就有很多。 崇尚科学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科学里面最基础的一个东西就是怀疑。怀疑就好像是科学脑后的反骨。我们普通人面对海量的信息流时,不能谁说自己是科学就去相信。当多查看原始的资料,多看有关领域的研究,再做判断。不可“见风就是雨”。如同我最近常常看到的一些“颠覆爱因斯坦理论”之类的标题党文章。点开来发现确定是著名期刊上的文章,而且作者也都是一些厉害的教授,非吾辈可望其项背,不过这些文章其实内容没有标题说的那样“颠覆”。我们学习了太多失去了怀疑精神的填鸭式科学,九年义务教育没教育实际的科学思维,所以考试拜佛拜孔子的人依然大有人在。虽然说在中国“唯物主义”这个词很是教条,不过在学习了所谓的“科学”之后,还非常愿意相信“鬼神”。这不可不说是科学教育的失败。然而理论上讲怀疑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毕竟谁也不是全才,对于任何学科都懂。那么作为普通人,我以为“追根溯源”是一个比较好的方式,听到一个新的科学成果,不妨先访其源,当源头比较靠谱的时候,再相信那些“效应”也不迟。 怀疑是科学的一个关键,谨慎则是另一个关键。在本书中我们可以发见,镜像神经元的很多实验都是事实,但是为什么作者要提出质疑。很多时候是因为实验之后的推理不严谨。就像恒河猴的镜像好像是事实,但是从镜像就判断出这种模仿是理解式的模仿。这个“理解”就是不严谨的表现,是脑洞大开的跳跃思维了。
当然,我越来越发现。在现在的流行文化潮流里辨认是否是比较困难的。我们都可以发现“镜像神经元”的解释力很强(作者第十章有探讨镜像神经元大受欢迎的原因),宛如大道一以贯之,而且实践方便,如果再加一点心理暗示,就好像板上钉钉了。很多社会科学的东西好像都可以拿“镜像神经元”解释通。很多普通中国人愿意相信算命,广义上说也是因为这样的流行“科学”文化的魅力。 我想以后无论何时,对于各类科学报道保持一颗警惕之心应该会对自己有帮助。而对于科学,更要从重复性、原始数据等等东西入手。实在能力欠缺也应该心向往之,有科学精神,而不只是一些记忆性的东西。 虽然本书让我对镜像神经元的些许知识打上了叉叉。但是本书的一些脑科学脑结构的知识,以及第五章中关于语言的一些实验还是让我受益匪浅,本文不赘言。笔者水平低,文章写得很零散,文中如有科学错误,文献错误等望读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