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鹰情未了

苏轼在《江神子•密州出猎》的上阙，一开篇即极尽气势地写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一场声势壮大的出猎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词中的“苍”就是苍鹰。由此而知，鹰猎在在宋代已十分常见。追根溯源，我国是世界公认的鹰猎发祥地。 说到苍鹰，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英国博物学家约翰•古尔德在《世界鸟类图谱•欧洲鸟类》中介绍说，苍鹰身形较大，优雅高贵。在捕猎时总是不屈不挠地勉力追逐猎物，它们不像隼类那样俯冲，直奔猎物而去，而是跟在猎物后面滑翔着不停地追逐，速度极快。苍鹰常常被训练来追逐捕猎野兔和松鸡。

《海伦的苍鹰》讲述的是一个人与一只鹰的故事。海伦是英国剑桥大学一名从事历史哲学研究的学者，从小就对鸟类尤其是猛禽感兴趣，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到处寻找驯鹰术的书籍，并如饥似渴地反复阅读。她渴望拥有自己的苍鹰！12岁时第一次见到被驯化的苍鹰，亲眼目睹了鹰猎的过程，在心里发誓：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这一天来得似乎有些晚，海伦30多岁的时候，父亲突发心脏病死在工作岗位上，这让海伦无法接受事实，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海伦尝试着通过书籍寻找解脱的答案，她买来许多关哀伤和丧新的书籍，可都无济于事。她的世界失陷了！随着时光静悄悄地流逝，悲痛也在一点点减轻。海伦决定收养一只属于自己的苍鹰，以摆脱离悲伤。几经周折，她在北爱尔兰一位育鹰人手里领养了一只在鹰舍里孵出的幼鹰。海伦为它取名“梅贝尔”，希腊语意为可爱的或亲爱的。从此，海伦开始了艰难的驯鹰历程。书中穿插了大量对父亲的回忆以及对怀特和苍鹰的介绍。可以说，这是一本关于爱、成长和信任的书籍。 《海伦的苍鹰》是一部非虚构类的小说，它通过多条线索给我们以生活启示。“它不改变任何事情，它让一切保持不变，却让一切更加清晰，更加自我；它让你睁开眼睛，更加深入到我们已知的一切；让你认识到，我们人类相处在一起，我们和周围的一切生灵也相处在一起。”海伦在与梅贝尔的相处中，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认识，一点点由主观变得客观起来，这是一种看不见的成长。最初，海伦并不喜欢苍鹰，并打算驯养更高贵的隼。因为她害怕杀生，而苍鹰活着就是为了杀戮。但是，后来的经历让她改变了这种看法，开始接受苍鹰。在驯化梅贝尔的过程中，海伦不认同怀特的驯鹰术，怀特把驯鹰作为一场战争，这无疑与他自身的经历有着密切关系。而海伦坚信苍鹰是世间万物中的上品，她把梅贝尔作为“养女”看待，给予了无微不至的爱和鼓励。海伦熟知驯鹰的每一个步骤，驯鹰就是重建自我，而不是怀特认为的成人礼。苍鹰代表了海伦所要的一切：孤独、自足、无忧，对人类的一切痛苦麻木不仁。在相互了解和接纳的过程中，海伦也时常受伤，被梅贝尔误伤而血流不止，在追寻梅贝尔的过程中被篱笆刮伤，海伦都在所不惜。她们逐渐由陌生而变得熟悉起来，甚至梅贝尔学会了玩游戏，这极大了改变了海伦对苍鹰的认识。“我怀疑从来没有人和苍鹰玩过游戏，想到这里我感到十分伤感。”这种痛苦而欣喜的认识，给海伦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人类高高在上，没有把苍鹰作为平等的一员对待，而是攫取和利用。怀特驯鹰是在证明自己不是懦夫，而海伦的动机就单纯得多，她只是为了让历史和时间消失，为了摆脱失去父亲的悲痛。

与梅贝尔的相知相守，削弱了海伦穿着数月的沉默的盔甲，愤怒的情绪一点点消弥。海伦的心中有一个梦想，随着驯鹰的顺利进展，终于要走到激动人心的一步：放飞苍鹰。“再过几天，我将让她自由飞翔。再过几天。”她害怕失去梅贝尔，她又渴望让梅贝尔自由飞翔。 “你已经失去对整个世界的信任，心如枯槁时，让鹰自由地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爱与信任，在放飞的那一刻就诞生了，海伦对梅贝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海伦认为，驯鹰的乐趣在于欣赏鹰的飞翔，而不是随之而来的死亡。她相信死亡是自然而永恒的存在，而且他们用纪念仪式加以遮掩。海伦充满感情地说：“对我来说，训练苍鹰而不让她捕猎就像养育一个孩子而不让他玩耍一样不可思议。但我不需要她为我捕猎，我训练她不是为了捕猎。对于我，她是阳光，充满活力，在这个世界上占据着自己的位置，安全可靠。她身体的每一个微小的部位都澎湃着生命，就好像从远处望去，她的周身被一团包裹着，盘旋，上升，使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只有她自己矗立其中，凶猛，实在，细节分明。鹰是一团火，烧掉了我的伤痛。她没有后悔和悲伤，没有过去和将来。她只生存在现在，而这正是我的避难所。她那带条纹的扇动的翅膀正载着我逃离死亡。”我们总是通过观察理解外部世界，而反观自身，并思索生活的意义。在与外部的接触中，吸引积极的因素，排斥消极的影响，梅贝尔带给海伦的全新的认知，从精神层次改变了她，让她悟出存在自有其意义，每一种积极的生活都值得过，而悲痛的感觉于事无补。海伦被梅贝尔带进了一个新的积极的自我。

在驯鹰的过程中，海伦对父亲和怀特的认识得到了不断加深，她开始深刻理解父亲和怀特。这种理解是构建在驯鹰的体验中，怀特的驯鹰是海伦的驯鹰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海伦在和梅贝尔的接触中，逐渐理解了怀特。怀特在他的书中说”生命似乎在重新创造自己，似乎在混沌的空白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新窗口，或者一线光亮。”海伦何尝不是这样。每个人通过他自身的行为在塑造自己，包括海伦的父亲。和梅贝尔一起的几个月，海伦最大的收获是：你要最大限度地感觉自己的人性，你必须首先知道，不是人的感觉是什么。苍鹰是死亡和血腥的东西，但不是我们杀戮的借口，它们的非人性我们应当珍惜，它们的所作所为与我们人类没有任何关系。人与鹰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又愉快地分享各自的生活。 《海伦的苍鹰》是一本厚重的书，我说它的厚重，不是指它的字数，而是说它带给我们的感受和影响。这是一本难以归类的书，也是一本发现自我的书。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在书中找到自己的身影，信任、爱与成长，是我们每一个人所需要的，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