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男,现代都市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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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区柯克拍摄电影《后窗》,在采访中表示这是一部关于偷窥的电影,直言偷窥是人类的天性,是人都爱偷窥。此后,与偷窥有关的影视作品和文学作品层出不穷,仿佛商量好了一样,不约而同为希区柯克做了背书。有偷窥的存在,就有窥视者与被窥视者,两者共同构建了一个相对狭小的私密空间,在安部公房的小说《箱男》中,窥视者与被窥视者共被安置在一个迷宫般的现代都市,出口不是谜底,迷宫有多庞大,就有多少秘密被安放。
小说以第一人称展开叙述,开篇即表明是“我”的自述串联成整个故事,“我”即是箱男。箱男不同于边缘人,是生活在瓦楞纸箱里的男人,瓦楞纸箱上有一道缝隙,缝隙被箱男称为窥视孔,是箱男看人视物的“眼睛”,也是箱男表达情感的出口。零零散散的故事由箱男在黑暗的瓦楞纸箱中写成,故事中所呈现的人物,无论是性感的女护士、冒牌医生C、染上毒瘾的军医,还是钢琴女教师,大多以被箱男窥视的视角展现出来,人们小心翼翼隐藏的欲望以及被欲望所裹挟的隐私被箱男洞穿,一一被曝光在箱男的笔记本中,当原本应当隐蔽的不再隐蔽,碎片化的故事便成为线索,交互构成了一个立体的迷宫,很难望见出口的光,因而《箱男》的阅读过程颇有些艰涩。
箱男之所以成为箱男,是因为“都市里总是充满异端的味道,人们寻找自由的参与机会,梦想获得永远的不在场证明”。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女护士的腿所吸引,进而突破了“半径两米半”的安全距离,接近女护士。他们以一种怪异的方式生活在被废弃的诊所里,很难说是箱男离开了瓦楞纸箱,还是箱男把女护士拖进了一个更大的“瓦楞纸箱”。故事的最后,箱男为了追寻女护士,重新钻进纸箱,走进她的房间,却发现这里也是迷宫中的一部分,而纸箱是人身上多长出来的一层皮,使迷宫的岔路越来越混乱。
在小说中,箱男表达了关于“丑”的概念,认为人之所以穿上衣服,并非由于进化,而是因为人看穿了人类的丑陋,才急于穿上衣服遮掩丑态。透过瓦楞纸箱的缝隙,箱男可以看到他所认为的更加真实的世界,当原本应当隐蔽不再隐蔽,荒诞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还是人们所认为的模样?而窥视这一行为之所以为人们所诟病,是否当真如箱男所说,仅仅是因为“人们不愿意自己沦为被看者”?
安部公房是与三岛由纪夫和大江健三郎齐名的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说,如果安部公房先生还在世,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将会是他。写《箱男》时,安部公房已经完成了《墙》《砂女》等作品,积累了非常丰富的创作经验。在《箱男》中,他先后通过箱男表达了“箱男”具备传染性、这“是个现在进行时的故事。可既然开始听了,你也有义务成为其中的一个人物”,从而引发读者反观现实,思考故事中的人物所表现的诸如窥视狂、露阴癖、新闻中毒症等所谓病态,是否就存在于自己身边,或者自己也具备一定程度的病态,以及是否在迷宫般的都市中迷失自我,为呈现在人们眼中的身份所累,进而产生焦虑等心态,阅读体验相当刺激。
现代都市的流浪者不一定都是病态的,但离不开瓦楞纸箱的箱男只能归类于现代都市的流浪者。归根结底,箱男的瓦楞纸箱究竟可以让他与世界隔绝,还是可以提供给他一种与世界安然相处的途径,只有箱男自己才清楚。
又或者,箱男只是想用看似荒诞的方式,与荒诞的现实世界对抗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