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读完就烧掉。——我就不

Fly Piece Fly. 1963 summer
我用了很多年才能坦诚地讲我非常喜欢Yoko。
毕竟说实话,提到Yoko Ono,一个可以说专注于抬杠的行为艺术家,被列侬的阴影笼罩的女人,说讨厌她永远比说喜欢她显得更酷一点,这也算她自己活该。她无论是作为艺术家还是歌手,其实都不天赋异凛。但是有一样东西,让她永远是Yoko:一种常人很难拥有的迸炸的能量,像是荒野里一场阵雨后盯准机会疯狂生长的野草那样非常纯粹的生命力,猛烈到缺水一般让人不适,以至于无论说这个力的最终目的是长生还是猝死都对。所以被人下意识地讨厌,也只能说她活该。
但是顺着自己欲望生活的女人,就没有几个可爱的,总有那么点特质像是厚厚海绵垫里埋的针。
但说句公道话,撇开她的别的介质的作品,就说她写下的这些小碎片,grapefruit也好,acorn也罢,要是被人说“无趣”,“虚张声势”,实在是大大大大地冤枉。
(在这里插一句,我求你们别读中文译版。前几天和友人聊到不同语言间不可翻译的诗意,以及仅能从翻译中产生的诗意这件事,就提到这本书的中文译版:仅仅搞丢诗意,别的啥也没加。译者该去面壁。)
Yoko称她写的这些小片段为instruction,其实是非常可爱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和我的很多朋友们,都曾经在失意的时候,实践过里面的某一个。有些很简单,比如背着空袋子在城市里走一天,或者想象一条金鱼从不同的方向游过天空;有些要稍微困难一些,比如在傍晚用磁带录下下雪的声音,不听,把录音带拆下来,拿来当包礼物的包装绳包礼物送给朋友。还有一些几乎没有实地实践的可能,但是带着种致命的伤感和浪漫,比如非常有名的comb piece:
a)
Take a tape of your wife combing
every day.
Keep it.
Bury it with her when she dies.
b)
Take a tape of your husband combing
every day.
Keep it.
Play it after he dies.
c)
Take a tape of your child combing.
Let her listen to it when she is sick in bed.
她有一些独特的东方人特有的诗意和浪漫,因为用英语创作,直白简短地表述出来,变得锋芒毕露。这也是她instruction有趣的地方。(这里再次dis一下译本)
她评价她的instruction像种子,也是中肯的。那是一个能量过剩的人慷慨散出的能量包裹。而能量生长的方式对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就像每个人心温柔一颤的时候的时机和余音都不一样。Yoko曾写,天空的范围是从苍穹一直连到地表之上,所以人走路每一次抬脚都是在天空中行走。有一个朋友说,她只要失意就会想起这段话,顿时觉得自己被充了能。而另一个朋友则觉得这篇对她而言只是种柔软的浪漫感。
像呓语,像写给朋友的纸条,也像装神弄鬼的仪式指南。悲伤,快乐,温柔,愤怒。有的很明显期待着回应,有的是很决绝的statement。这是我觉得Yoko的instruction最有价值的地方:因为足够真诚,所以可以给予的是震颤心弦的不同可能性。而可能性也包含了,不振颤也无所谓。
Grapefruit里大部分作品完成于1961~1964年。
60年代初第二波女性主义开始。
1962年草间弥生参加七人展。
Yoko的cut piece完成于1964年。
1965年的时候,Eva Hesse在给友人的信里写道女人是 "at disadvantage from the beginning… She lacks conviction that she has the ‘right’ to achievement. She also lacks the belief that her achievements are worthy” 。
grapefruit里带着那个时代的缩影,其中的浪漫,现在读起来仍带有花瓣和鲜血混杂的气味。我其实倾向于把这本书看作她在cut piece之前记录下的零碎的念想、情绪和思索的合集。
Yoko特别的地方在于,她抗争的方式是不同的。不同于Eva在70年抛下的那句 “Excellence has no sex”,女性身份不是她想要甩脱的身份,她不介意是一个女人。她甚至似乎享乐其中。她坦然地思索、记录,Grapefruit里带着满满女性特质的敏感和另一种与性别无关的决然,和东方女性特有的,柔软又锋利的恨意。
这是一种别样的勇气,或者说是她本身的特质,她的迸炸着能量的自然的天性流露。这大概也是现在已经是个老人的她,能仍然用近乎少女一般清澈的嗓音,在争议和非难里无所谓地唱着Mrs Lennon的原因吧。
Be enthusiastic.
Yoko的作品总带着玩笑的味道,而这其中确实总是带着点恶意。她的instructions读起来仿佛字字句句都是“听我的、听我说”,但是又仿佛是,“你要是聪明就千万别听我的。”或者是,“管你听不听我的,我就瞎说而已。” 像她放个空房间骗人是展、录下来观众的反应,又放出来当另一个展那样。
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恨。这样的人被人爱被人恨确实都是活该啊。
书的一开始,一句话其实也奠定了这一本书的类似基调:
“Burn this book after you've read it.”
啊,那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