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文明的永恒归宿

如果从外太空来看，地球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我们对这个图景并不陌生，每次打开微信时都会看到那张照片。在初中地理课上，我们都学过，地球70%的表面被海洋所覆盖。但当我们回顾人类文明史时，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记录都是关于人类在陆地上的活动，即所谓的“陆地中心论”。世界史的书籍绝大部分都在描述着人类在陆地上的历史。在近年来一本流行的历史学畅销书《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中，作者仅仅用了不足一页的篇幅来路数“航海技术”。

人类是一种陆生动物，这不假，但是人类文明的构成要素中，海洋所占的比例，恐怕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美国著名海洋史学者,林肯·佩恩的这本《海洋与文明》，将我们看历史的视角拉到了被忽略的浩荡海洋之上，通过对海量的与海洋相关的各类知识的总结和梳理，为了们全景的展现了一部新视角的人类文明史。

人类通过海洋和航海，交换商品，传播文化，进行交流。海洋深刻的影响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和文明的演进。个体、人群、民族、国家与文明，通过遍布全球的水路相连，人类在其中创造了辉煌的海洋文明，并不断重塑着自身的历史。这本大部头的书，不仅仅记录了航海事业的史诗，更是对人类文明更为广义的一种传颂：“船只运载的人、人们的文化和物质创造、农作物、兽群、人们之间的冲突与偏见、人们对未来的期望以及对过去的记忆”。

作为一个家乡在内陆省份的人，我记得小时候也在音乐课堂上，跟着老师一起唱《大海啊故乡》：“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对于从没见过海的人，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讲也并不违和。大海是生命的摇篮，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与海洋息息相关。海洋不仅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丰富的资源，海路运输也以远超陆路运输的能力，促进了全球的大交换。通过航运，人流、物流、信息流从全球各角落相互交织，蔚蓝色的海洋不断推动着人类文明的创新突破与升级。哪怕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海洋的人，也会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海洋贸易岁带来的恩赐。即便是在互联网和航空已将世界各地紧密相连的今天，数据显示世界上依然超过50%的人口居住和生活在离海岸线不到100公里的区域。说人类历史是一部海洋史，并不为过。

这本深蓝色的包装书籍，就像是一个厚重的百宝箱，藏纳着海洋文明的过往与现在。20章、超过700页的鸿篇巨制，通过跨学科的视角，包罗万象，读起来也饶有趣味。每一章都是一段人类与海洋互动的历史，彼此独立又相互呼应，从远古走向现代。正如美国《外交》杂志“该书论述了海洋如何构成了一条通向现代世界的路径”。

与我们的常规认知——全球海洋文明起源于大航海时代不同，海洋文明历史要悠久的多。人类从起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海洋无法割裂。正如本书所论述的那样，人类起源于非洲，一部分跨过西奈半岛经陆路达到亚洲和欧洲，也有一部分通过海陆越过红海而达到阿拉伯半岛，进而从印度洋航行达到中国南海一带。在人类扩散的过程中，随着航海技术的不断发展，航线越来越远。东南亚的南岛居民，一波接一波，千百年来不断向东航行。直到在1000年前，波利尼西亚人迁徙到新西兰，完成了人类在整个大洋洲的岛屿上定居的历史进程，也意味着早期人类全球流动的完成。

事实上，木筏和独木舟的历史，并不比人类这一物种的历史短多少。早在四大古代文明时期，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到印度河河口的航线，就已经将两河文明和古印度文明紧密连接。古埃及时期留下的文献、墓画、浮雕中，就体现了船的重要性，而在当时，船在宗教仪式上也具有重要的意义。

“航海是一件高贵的事情，对人类而言比其他一切事物都更有用。不仅是因为它可以输出过剩的物品，并提供当前缺乏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使不可能成为可能。”北非和西南亚，作为早期人类文化和商业发展的十字路口，青铜时代开始就成为了世界的码头。巴比伦帝国的兴亡与海上贸易息息相关。腓尼基人更是依靠娴熟的航海技术，通过海上贸易主导了数个世纪的人类文明史。古希腊和古罗马来同样是兴于海洋的文明，难以想象没有了地中海，这两个西方文明早期的顶峰是否还会存在。

在书中“帝国、王国和城邦的故事”之中，串联的是航路上的故事：“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们在那里不仅交换商品，也交换着语言、思想和宗教，并接触到其他地区的商业、法律、审美乃至饮食。”而在随后的历史中，西北欧在维京海盗的带领下，也开始了向海洋进军的征程。这使得这一地区逐渐向当时的世界文明靠拢。在东方，从唐宋一直到明，中国同样利用海洋贸易推动了封建经济的繁盛。泉州、广州、明州都是宋元时期世界首屈一指的大港，千帆齐发的镜像，远比如今的曼哈顿更像是世界的中心。而古代中国和印度在东南亚的航运和贸易，也带来了地理的发现和文化的传播——“印度支那”（Indo-China）和“印度尼西亚”（意为印度群岛）的名字即来自于此。

即便是依靠草原铁骑征服欧亚大陆的蒙古帝国，其兴起也与阿拉伯、波斯人的海上贸易网密不可分。海洋贸易为蒙古的征服和元朝的经济发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可以说，没有海洋，也就没有这样一个占据当时已知时节4/5面积的庞然巨物的存在。

海洋对人类不仅仅意味着只是渔人之利、舟揖之便。伴随着商业贸易的战争与征服，更是成为近代史的主体叙事。“海商复合体”——正如殖民史上的东印度公司那样，解开了欧洲列强殖民全球的开端。近代史上的“欧洲中心论”，其实换个角度理解，便是“海洋中心论”：通篇无非是欧洲为中心的海洋贸易、政治和军事的网络不断扩张的故事。海洋早已经为我们近代史和当代史奠定了基石。若干年前，央视播放的纪录片《大国崛起》，展现了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美国等国成为世界霸权的历史。这些国家无不是通过海洋走向世界，凭借舰船利炮，成为世界霸主。尤其是我们的近邻日本，其在近现代的国家兴衰，完全可以用一本记录日本海军发展史的的书名来概括——《浩荡的大洋是赌场》。而美苏的冷战争霸，最终以苏联的崩溃为结局，似乎也隐喻了大陆霸权在海洋文明面前的下风。

在和平与交流成为主流的当代，海洋文明依然对我们有着重要的意味。当我们在讨论“一带一路”战略时，需要注意到，我们不仅有着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也有着约470万平方公里领海。海洋，始终使我们走出去的必经之路。正如《海洋与文明》中文版预言里引用了孔子的名言：“四海之内皆兄弟”。海洋意味着文明与国家的世界性。

罗素曾经写过一篇小品文”How to Grow Old”。他在文中里把人的生命比作河流：开始是涓涓细流，尔后奔腾咆哮，随后河面渐渐开阔，最后水流平缓，汇入大海之中,个人就这样毫无痛苦地消失了。这就是我们的宿命，生命的历程如此，文明的脚步亦如此。在海洋这个永恒的归宿面前，一切文明都殊途同归。所以不妨翻开这本巨著，在字里行间与作者一同扬帆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