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利刃,何来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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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经典作品,我以为就是历经好几十年,仍活跃在人们口耳相传中,且会让各个社会阶层都知道都会谈论的故事。小时候热爱的经典,一定得一个跌宕起伏的情节,长大了再重读,会才会对这个故事产生自己深刻的理解。
小时候,就听过“基督山伯爵”的故事。一个人背负仇恨,后来富可敌国,终于报仇雪恨。如今,再次认真的读,才发现,这仇恨束缚了唐泰斯,禁锢了书中的每一个人。我们也不禁会思考,这一份复仇是否值得?那个一开始出现的好人唐泰斯还会回来吗?
这一问题,正是大仲马留给万千读者的。大仲马是一个优秀而高产的作家,如果活在当代,当是一个专业的网络连载小说者。他拥有一个团队,搜罗大量可以写成剧本、小说的素材,他掌握着当时畅销书写作的良好模式,初步建立了写作工业化。工业化给他带来了大量的财富,这一财富又让他的工业写作生产线得以良性的发展。所以他的作品产量很高,大多充满冒险、惊险、反转的情节,也有着人们喜爱的主人公。当然,也有很多作品质量一般。不过,《基督山伯爵》当属上乘之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情节的设置,其次在于这个故事在你人生的不同阶段,会产生不同的思索。
故事以唐泰斯的复仇为核心,驱动着每一个事件和人物的行动。故事伊始,作者就给我们呈现了一个完美的唐泰斯。年轻帅气,正直善良,有理想,有能力,有胆量,美好的未来在等着这位即将娶妻的小伙子。作者可能想让读者记住这一个美好的形象,再通过后来的人间地狱的折磨,让我们产生同情,以至于对其后来的复仇能感同身受。但个体的阅读总不在设计者的规划之中,在其复仇的同时,我们报以同情的理解,但内心始终在呼唤,那个最初的唐泰斯是否还能够回来?结局到了,他会回来吗?
故事,不会这么简单。
唐格拉尔、费尔南共同陷害了唐泰斯,再加之卡德鲁斯的优柔,唐泰斯被无可挽回的送进了伊夫堡监狱。在这一阶段,作者巧妙的将维尔福这一形象加入其中,情节方面,他是唐泰斯悲剧的驱动者,叙事方面,这一人物构成了唐泰斯的复调。作者写唐泰斯的时候的章节名称和维尔福的章节名称是一样的,但家庭关系和人物性格则呈现出了鲜明的对比。维尔福是一个审判官,整体看来,他并不完全坏,他有着自己的追求,但并不是好无底线的追求,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如唐泰斯一般,他教育子女的方法应当也是成功的,因为本书中最大的圣女瓦朗蒂娜就是他的女儿,他是敬业的,能够彻夜为审判做着工作,面对最后的结局,他也没有做其他的反抗。他身上的优点也正是唐泰斯的优点,后来唐泰斯摇身一变为基督山伯爵后,实际上也正是在履行审判官的角色。所以可以把维尔福看作唐泰斯不为人知的人性的一面,面对这一面,唐泰斯当然是要扼杀的,所以三个仇人的结局,最为凄惨的其实是维尔福。
总之,唐泰斯被关了十四年。在这里,世事沧桑,当初的恋人也嫁给了费尔南,费尔南也变成了莫尔赛夫伯爵。最坏的唐格拉尔也成为了男爵,维尔福步步高升。唐泰斯在这里遇到了他的导师,法利亚神甫。
唐泰斯在这地狱中,又锤炼了很多技能:各种知识的积累,意志的磨练。医学上,唐泰斯掌握了近似起死回生的方法,语言上的学习可以让他以后畅通欧洲,财富上,他拥有了一座黄金岛。但法利亚神甫却没有教会唐泰斯什么叫宽恕。因为技能的完善,让他拥有了复仇的能力,眼前的财富,让他迷失了善良的方向,所以唐泰斯的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之一便是法利亚神甫。他只听到了法利亚神甫讲的故事的结局,却忘了故事中法利亚是如何让自己的内心得到救赎的,更曲解了法利亚的最后要求。
命运的偶然帮助,让唐泰斯成功越狱,于是他便以天使的审判者自居。辛巴达让他自带传奇色彩,基督山伯爵让他官商两路畅通无阻。他步步机杼,处心积虑,在计划中连同下一辈都不放过。阿尔贝,如此优秀的人,却成为了基督山伯爵的棋子,从结识到营救再到打入社交圈,再到给予费尔南最沉痛的一击。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复仇的顺序应当是依据当年对其伤害由浅到深而排列的。所以,漠视的卡德鲁斯是第一个,而卡德鲁斯是不可以手刃的;第二个是费尔南,因为他内心尚存对梅尔塞苔丝爱恋,费尔南结局必须是死亡且阿尔贝必须被铲除,因为他不允许心中的女神有何玷污;第三个应当是维尔福,应当让他身败名裂,然后家破人亡;最后必须是唐格拉尔,让他散尽家财,家中人互相构陷,最终掉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最后的结局,却让人无法理解。唐格拉尔得到了宽恕。一个悲剧的始作俑者却得到了宽恕,这是我们无法接受的。这一宽恕,基于基督山看到维尔福的小儿子死亡之后,这一设定并不在他残存的善良的预判之中。与其说基督山选择了宽恕仇人,不如说基督山以无法正视自己的作为,这是一种被动的宽恕,一种自私的宽恕,不属于宗教层面,更不属于人性的博爱伟大。
当唐泰斯拿起复仇屠刀的时候,唐泰斯已经彻底消失了。一位面无人色,可以随时改变身份和世间格局的复仇符号登场了。选择了复仇,人性便已不在,饶恕阿尔贝,也是基于对曾经恋人的不信任。在那一刻,梅尔塞苔丝也彻底失望了。她守着马赛小镇的房子,只能盼着儿子的归来。一生守候的唐泰斯已经变成了另一个费尔南,另一个杀人的魔鬼。
基督山在最后,强烈的告诉别人我就是唐泰斯,恰恰就印证了他内心的彷徨。唐格拉尔也不会因这一份宽恕而走向反面,维尔福疯掉的结局也许就预示着老年的唐泰斯。而在唐泰斯清醒的岁月中,也一定会回想那个神甫,那个最初的恋人。这两个是他一生辜负的人。在他选择手执利刃的时候,上帝对唐泰斯个人的宽恕就彻底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