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周围的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要去吃顿大餐,只有你还饿着肚子”
原创 2018-03-11 南云禾Dagny 云禾的彼得潘
前面的话:
不知何时开始,我会避免正面谈论孤独,因为你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早已被写过无数遍了,后来者很难再有不陷入矫情之嫌的创新。这本《孤独的城市》提供了一种新模式——让感性和理性轮番登台。
上一次有类似感受的书是凯蒂洛芙《不要静静走入长夜》。是一位曾有过濒死经历的作家,对另外六位艺术家的死亡产生了好奇。
孤独同样很难被书写,这种人人都有、却一致回避的情绪一旦落到纸上,很容易流于泛泛,于是艺术家们大多选择通过艺术手法去渲染,而非点名道姓的正面孤独。
《孤独的城市》缘起于作者奥利维娅·莱恩一次失败爱情的后遗症:为了一个承诺漂洋过海来到纽约,却被无情抛弃。一切听起来都很熟悉:陌生的城市、破碎的心,巨大到吞没一切的城市。这些堆叠可以制造出高度的焦虑和警觉。
奥利维娅把目光转移到爱德华·霍珀、安迪·沃霍尔、亨利·达戈、大卫·沃纳洛维奇,以及包括南·戈尔丁、希区柯克、克劳斯·诺米等著名艺术家身上——这些曾生活在纽约的摄影师、电影导演与歌手,漫长或短暂的一生都陷入过孤独的痛苦,经历过难以言喻的精神烧灼。奥利维娅爬梳他们与自己作品的关系,是因为“我沉迷于一种渴望,想要找到一些关联性,一些实物证据,以证实其他人也曾进入这种与我相同的状态”。
你很难说清这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书——
它是客观的艺术评论,但也同时和自己的经历做着视角切换;它有社会学分析,涉及同性恋运动的发展、纽约底层社会等现实事实;它还有心理学的成分,将艺术家的人生与作品间的关系剖析得入木三分。
除了在首篇类似导论的文章外,其他7篇分别着眼于一个名人——但又没有那么界限分明:不是一人一幕的折子戏,而是演员都在舞台上的一场默剧,通过投射灯的明灭来指引读者。大师们彼此独立,又在孤独这条主线上互相佐证。
【孤独本身就是一座城市:在孤独中成形的事物,往往也能被用来救赎孤独。】
奥利维娅的语言节奏把握得很好,一个孤独者的倾诉和艺术观看者的评论之间切换流畅。例如她写阅读德国精神病学家Frieda Fromm-Reichmann的笔记“一个人所散发的孤独感会引发另一个人的焦虑,从而阻碍后者发挥其同情心。”由这段文字想到,曾经在火车站被一个看上去许久没有被倾听的中年男人搭腔的经历,奥利维娅想起自己的不友善,也记起那种由于孤独散发的具有压迫感的力场。
她给感性充分表达的空间,也及时掌控它的走向,不至于太自怨自艾。
【孤独就像是一种可耻的体验,与我们应该过的那种生活背道而驰,最终演变成一种人人忌讳的状态,仿佛一旦有人将它袒露出来,就注定会造成他人的回避和逃离。】
她从自我向艺术评论的切换似乎是一边诊断,一边从案例中找寻药方,是一种将沉迷孤独情绪的自我拔出,移情到其他客体的手段。
比如,从谈着自己“一想到任何人都有可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窥探到我,看到我站在那里吃麦片,或者在查邮件,手提电脑的幽光照亮了我的脸,我就不寒而粟。”的独居状态,自然转向爱德华·霍珀的画作:“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想是霍珀的画作里的一个女人。”
爱德华·霍珀是表现孤独的高手。他用浓郁的色彩构建城市喧闹的背面,描绘独处的人们,或是那些不安的、缺少交流的、两到三个人组成的群体,甚至连街道的布局都具有某种渲染孤独的特质。被捕捉的场景成为一面镜子,照出瞥见塔的观看者同样的经历。
【“一个孤独的个体”和承认自己的孤独是不同的,尽管孤独让人觉得是一副私人重担,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共同的状态,栖居在很多人的内心。】
正是曾有过既想被关注,由因为这种暴露而充满不安的焦虑,她被画中世界深深吸引。霍珀画中那些悬浮于城市半空中的玻璃窗户,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身份的互换,孤独感打破次元壁,和作者当下的状态完美地发生契合。
它体现了都市孤独至关重要的部分:一种被隔离的、被拒之门外或被圈禁起来的感受,伴随着一种几乎难以忍受的暴露感。
Epictetus在约两千年前就写下“人并不因独处而孤独,就像人并不因身在人群中而不会孤独”,这说明孤独是一种贯穿人类发展史的古老情绪。如今科技革新、社会变革带来的客观变化大大作用于人类的情绪世界,这种传统的孤独开始变得更加复杂。
从《我是传奇》到《银翼杀手》到《黑镜》系列的全球热议,大量的科幻电影作品都在预计这样一种未来:当所有的生存条件都能被科技解决,人类可以变成绝然独立的、隐藏所有主观情绪的物化个体。
科技的发展正在大大提升人类作为个体独立生存的可能性,社会单位的不断缩小,个人是否会成为社会的基本细胞?活生生存在于世的人类,如何解决不再相互需要的孤独感?
安迪沃霍尔的看法是,“我想做台机器,你不想吗”1963年,他这样问时代周刊。
那些不断重复的可口可乐瓶、梦露头像,都是沃霍尔的标志风格,即波普艺术。作品呈现的一致性,对于移民、尤其对这个意识到自己没能成功融入的男孩来说,是一种最最可取的状态。他甚至“设计了自己的形象,把自己变成了一件作品,一副可以随意复制的讽刺漫画”。
【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与他人别无二致,这是一个潜藏在这大片惹人喜爱的、相似的物品中的孤独的愿望,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地彼此一样。】
这个由于皮肤长满斑点而自卑、肢体不协调、口音浓重的同性恋移民男孩钟爱的并非稀缺的东西,他向往那种无差别的一致性,“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地彼此一样。”
在中世纪的词源中,孤独lonely正是从全然相同all one中衍生而来的。差异引发了伤害的可能性,相似则避免了拒绝和摒弃所带来的刺痛和侮慢。
安迪沃霍尔在生前就已成名,对于被众人环绕与内心孤独间失衡的解决办法是:电视和录音。沃霍尔意识到它们作为中介的在场,能够填满空白的情感空隙。
通过机器批量生产艺术品,或者说让自己成为一台机器,这是科技带来的福利,对于沃霍尔这样一个不善交谈,但对于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方式却无比迷恋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成为一台机器的欲望是用来填满自我与世界间不自在的、有时难以忍受的空间,它成为与人类亲密关系的替代物,且经久不坏。
理解孤独的困难还在于,引发共情的事件并不是如数学公式一般,可以得出结论一致的推导,光是事件本身的复杂性就决定了人们对于“孤独”的产生有着独一无二的反应,更别说与生俱来的心理机制和文化传统的干预。
社会是孤独成为都市病症的温床,于是想要搞明白它并非是孤独者难以启齿的个人问题,就必须对所处的时代进行剖析。在说明这个问题时,可供选择的对象要大的多。
孤独者渴望一种和人群的安全距离,在被关注和不受打扰间显得焦虑,他们需要一道屏障,需要一面墙作为缓冲带,也就是说,他们希望有一张面具。
【为一张面具所禁锢,又因这种面具而自由。】
奥利维娅想起了一次万圣节,在被精疲力尽的感觉缠绕了一晚后,她渴望成为一个无名氏,可以让自己太过明显诉说一切的脸彻底隐去。她想到了面具,想到了带着法国诗人兰波纸面具的男子在纽约留下的一组照片。
创作它们的艺术家艺术家大卫·沃纳洛维奇。
回避与周围发生联系,是先于被他人拒绝的消极自保。大卫·沃纳洛维奇幼年遭到殴打、虐待、强奸,做过男妓、是个同性恋,童年所带来的精神包袱简直是一辈子的烙印,他会用手指攀附在卧室的窗框上,整个人炫荡在第八大道上方七层楼高的地方。
【为何要把自己置于不安全的境地?
因为你体内有种东西从根本上让你感到自己毫无价值。】
同性恋者作为群体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而这个被定义的“群体”本身,却实际是由一个个互相怀疑,溃不成军的孤独个体组成。法律加剧了对同性恋的恐惧和憎恶,他们受到社会的污名化和忽视,这便是当时的社会现实。
1983年,音乐家克劳斯·诺米死于艾滋病,他是第一个死于此病的名人。在医学不发达的当时,这种会在皮肤上生出紫色疮口,被诊断为卡波西肉瘤的艾滋病并发症具有一种催化恐惧的魔力,它引发的孤立和分离,让这些被边缘化的人加倍感受到来自生活的环境的全面敌对,甚至包括很多同性恋自己(如安迪沃霍尔)都会受到其“污名化”的影响。
1988年,大卫·沃纳洛维奇被确诊。对此,他产生的第一感受便是强烈的孤独,但他选择将力量联合起来,去抵抗他已经忍受了一辈子的孤独和沉默,在这种非暴力抵抗中,爆发出惊人的艺术创造力。
在奥利维娅看来,“有时,通过现实世界里的某些举动,你能改变精神的空间和情绪的图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艺术就有这样的魔力”。
他的骨灰被撒在白宫的草坪上,他的追悼仪式因此成了大规模的艾滋病患者中第一场具有政治意味的葬礼。这显得恰如其分。
【尽管兰波的面具呈现的是一张空白的、毫无变化的脸,但它似乎总是在观看、吸收所见的事物和经验。然而,直到最后,它都还是孤独的。】
太过于感性的东西不能再用同样手段纾解。奥利维娅和大卫沃纳洛维奇一样,对日复一日的孤独进行了抵抗。
她奔走于博物馆、档案馆、事发地点、故居,翻阅了那些纽约艺术家们的资料、私人日记,在一段段自己私人痛苦的倾吐中,编织进艺术评论、社会和心理分析,试图通过一本《孤独的城市》构建真实有力的理性体系,为四处喷薄的感性洪水修建河渠,使其得到合理疏导。
她从一座城市“数十万个窗户,有些暗着,有些充盈着绿色、白色或金色的光”所催生的孤独开始书写,得出“孤独和渴望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失败,它们不过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的结论。
而在这两个句子之间,奥利维娅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自我解剖,才得以坚定自己的看法:即孤独是某种我们共同享有的东西。
前面的话:
不知何时开始,我会避免正面谈论孤独,因为你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早已被写过无数遍了,后来者很难再有不陷入矫情之嫌的创新。这本《孤独的城市》提供了一种新模式——让感性和理性轮番登台。
上一次有类似感受的书是凯蒂洛芙《不要静静走入长夜》。是一位曾有过濒死经历的作家,对另外六位艺术家的死亡产生了好奇。
孤独同样很难被书写,这种人人都有、却一致回避的情绪一旦落到纸上,很容易流于泛泛,于是艺术家们大多选择通过艺术手法去渲染,而非点名道姓的正面孤独。
《孤独的城市》缘起于作者奥利维娅·莱恩一次失败爱情的后遗症:为了一个承诺漂洋过海来到纽约,却被无情抛弃。一切听起来都很熟悉:陌生的城市、破碎的心,巨大到吞没一切的城市。这些堆叠可以制造出高度的焦虑和警觉。
奥利维娅把目光转移到爱德华·霍珀、安迪·沃霍尔、亨利·达戈、大卫·沃纳洛维奇,以及包括南·戈尔丁、希区柯克、克劳斯·诺米等著名艺术家身上——这些曾生活在纽约的摄影师、电影导演与歌手,漫长或短暂的一生都陷入过孤独的痛苦,经历过难以言喻的精神烧灼。奥利维娅爬梳他们与自己作品的关系,是因为“我沉迷于一种渴望,想要找到一些关联性,一些实物证据,以证实其他人也曾进入这种与我相同的状态”。
你很难说清这到底是一本怎样的书——
它是客观的艺术评论,但也同时和自己的经历做着视角切换;它有社会学分析,涉及同性恋运动的发展、纽约底层社会等现实事实;它还有心理学的成分,将艺术家的人生与作品间的关系剖析得入木三分。
除了在首篇类似导论的文章外,其他7篇分别着眼于一个名人——但又没有那么界限分明:不是一人一幕的折子戏,而是演员都在舞台上的一场默剧,通过投射灯的明灭来指引读者。大师们彼此独立,又在孤独这条主线上互相佐证。
【孤独本身就是一座城市:在孤独中成形的事物,往往也能被用来救赎孤独。】
奥利维娅的语言节奏把握得很好,一个孤独者的倾诉和艺术观看者的评论之间切换流畅。例如她写阅读德国精神病学家Frieda Fromm-Reichmann的笔记“一个人所散发的孤独感会引发另一个人的焦虑,从而阻碍后者发挥其同情心。”由这段文字想到,曾经在火车站被一个看上去许久没有被倾听的中年男人搭腔的经历,奥利维娅想起自己的不友善,也记起那种由于孤独散发的具有压迫感的力场。
她给感性充分表达的空间,也及时掌控它的走向,不至于太自怨自艾。
【孤独就像是一种可耻的体验,与我们应该过的那种生活背道而驰,最终演变成一种人人忌讳的状态,仿佛一旦有人将它袒露出来,就注定会造成他人的回避和逃离。】
她从自我向艺术评论的切换似乎是一边诊断,一边从案例中找寻药方,是一种将沉迷孤独情绪的自我拔出,移情到其他客体的手段。
比如,从谈着自己“一想到任何人都有可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窥探到我,看到我站在那里吃麦片,或者在查邮件,手提电脑的幽光照亮了我的脸,我就不寒而粟。”的独居状态,自然转向爱德华·霍珀的画作:“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我想是霍珀的画作里的一个女人。”
爱德华霍珀
爱德华·霍珀是表现孤独的高手。他用浓郁的色彩构建城市喧闹的背面,描绘独处的人们,或是那些不安的、缺少交流的、两到三个人组成的群体,甚至连街道的布局都具有某种渲染孤独的特质。被捕捉的场景成为一面镜子,照出瞥见塔的观看者同样的经历。
【“一个孤独的个体”和承认自己的孤独是不同的,尽管孤独让人觉得是一副私人重担,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共同的状态,栖居在很多人的内心。】
《纽约电影院》(New York Movie, 1939)
正是曾有过既想被关注,由因为这种暴露而充满不安的焦虑,她被画中世界深深吸引。霍珀画中那些悬浮于城市半空中的玻璃窗户,观察者和被观察者身份的互换,孤独感打破次元壁,和作者当下的状态完美地发生契合。
它体现了都市孤独至关重要的部分:一种被隔离的、被拒之门外或被圈禁起来的感受,伴随着一种几乎难以忍受的暴露感。
Epictetus在约两千年前就写下“人并不因独处而孤独,就像人并不因身在人群中而不会孤独”,这说明孤独是一种贯穿人类发展史的古老情绪。如今科技革新、社会变革带来的客观变化大大作用于人类的情绪世界,这种传统的孤独开始变得更加复杂。
《夜游者》(Nighthawks,1942)
从《我是传奇》到《银翼杀手》到《黑镜》系列的全球热议,大量的科幻电影作品都在预计这样一种未来:当所有的生存条件都能被科技解决,人类可以变成绝然独立的、隐藏所有主观情绪的物化个体。
科技的发展正在大大提升人类作为个体独立生存的可能性,社会单位的不断缩小,个人是否会成为社会的基本细胞?活生生存在于世的人类,如何解决不再相互需要的孤独感?
《夜窗》(Night Windows,1982)
安迪沃霍尔的看法是,“我想做台机器,你不想吗”1963年,他这样问时代周刊。
那些不断重复的可口可乐瓶、梦露头像,都是沃霍尔的标志风格,即波普艺术。作品呈现的一致性,对于移民、尤其对这个意识到自己没能成功融入的男孩来说,是一种最最可取的状态。他甚至“设计了自己的形象,把自己变成了一件作品,一副可以随意复制的讽刺漫画”。
【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与他人别无二致,这是一个潜藏在这大片惹人喜爱的、相似的物品中的孤独的愿望,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地彼此一样。】
这个由于皮肤长满斑点而自卑、肢体不协调、口音浓重的同性恋移民男孩钟爱的并非稀缺的东西,他向往那种无差别的一致性,“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每一件东西都深受欢迎地彼此一样。”
安迪沃霍尔
在中世纪的词源中,孤独lonely正是从全然相同all one中衍生而来的。差异引发了伤害的可能性,相似则避免了拒绝和摒弃所带来的刺痛和侮慢。
安迪沃霍尔在生前就已成名,对于被众人环绕与内心孤独间失衡的解决办法是:电视和录音。沃霍尔意识到它们作为中介的在场,能够填满空白的情感空隙。
《梦露》(The Marilyn Diptych, 1962
通过机器批量生产艺术品,或者说让自己成为一台机器,这是科技带来的福利,对于沃霍尔这样一个不善交谈,但对于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方式却无比迷恋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成为一台机器的欲望是用来填满自我与世界间不自在的、有时难以忍受的空间,它成为与人类亲密关系的替代物,且经久不坏。
《时间胶囊11》
理解孤独的困难还在于,引发共情的事件并不是如数学公式一般,可以得出结论一致的推导,光是事件本身的复杂性就决定了人们对于“孤独”的产生有着独一无二的反应,更别说与生俱来的心理机制和文化传统的干预。
社会是孤独成为都市病症的温床,于是想要搞明白它并非是孤独者难以启齿的个人问题,就必须对所处的时代进行剖析。在说明这个问题时,可供选择的对象要大的多。
《美元》(Dollar Bills)
孤独者渴望一种和人群的安全距离,在被关注和不受打扰间显得焦虑,他们需要一道屏障,需要一面墙作为缓冲带,也就是说,他们希望有一张面具。
【为一张面具所禁锢,又因这种面具而自由。】
奥利维娅想起了一次万圣节,在被精疲力尽的感觉缠绕了一晚后,她渴望成为一个无名氏,可以让自己太过明显诉说一切的脸彻底隐去。她想到了面具,想到了带着法国诗人兰波纸面具的男子在纽约留下的一组照片。
创作它们的艺术家艺术家大卫·沃纳洛维奇。
回避与周围发生联系,是先于被他人拒绝的消极自保。大卫·沃纳洛维奇幼年遭到殴打、虐待、强奸,做过男妓、是个同性恋,童年所带来的精神包袱简直是一辈子的烙印,他会用手指攀附在卧室的窗框上,整个人炫荡在第八大道上方七层楼高的地方。
【为何要把自己置于不安全的境地?
因为你体内有种东西从根本上让你感到自己毫无价值。】
同性恋者作为群体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而这个被定义的“群体”本身,却实际是由一个个互相怀疑,溃不成军的孤独个体组成。法律加剧了对同性恋的恐惧和憎恶,他们受到社会的污名化和忽视,这便是当时的社会现实。
1983年,音乐家克劳斯·诺米死于艾滋病,他是第一个死于此病的名人。在医学不发达的当时,这种会在皮肤上生出紫色疮口,被诊断为卡波西肉瘤的艾滋病并发症具有一种催化恐惧的魔力,它引发的孤立和分离,让这些被边缘化的人加倍感受到来自生活的环境的全面敌对,甚至包括很多同性恋自己(如安迪沃霍尔)都会受到其“污名化”的影响。
大卫·沃纳洛维奇
1988年,大卫·沃纳洛维奇被确诊。对此,他产生的第一感受便是强烈的孤独,但他选择将力量联合起来,去抵抗他已经忍受了一辈子的孤独和沉默,在这种非暴力抵抗中,爆发出惊人的艺术创造力。
在奥利维娅看来,“有时,通过现实世界里的某些举动,你能改变精神的空间和情绪的图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艺术就有这样的魔力”。
他的骨灰被撒在白宫的草坪上,他的追悼仪式因此成了大规模的艾滋病患者中第一场具有政治意味的葬礼。这显得恰如其分。
【尽管兰波的面具呈现的是一张空白的、毫无变化的脸,但它似乎总是在观看、吸收所见的事物和经验。然而,直到最后,它都还是孤独的。】
兰波系列
太过于感性的东西不能再用同样手段纾解。奥利维娅和大卫沃纳洛维奇一样,对日复一日的孤独进行了抵抗。
她奔走于博物馆、档案馆、事发地点、故居,翻阅了那些纽约艺术家们的资料、私人日记,在一段段自己私人痛苦的倾吐中,编织进艺术评论、社会和心理分析,试图通过一本《孤独的城市》构建真实有力的理性体系,为四处喷薄的感性洪水修建河渠,使其得到合理疏导。
彼得胡加尔拍摄的苏珊桑塔格
她从一座城市“数十万个窗户,有些暗着,有些充盈着绿色、白色或金色的光”所催生的孤独开始书写,得出“孤独和渴望并不意味着一个人的失败,它们不过是一个人活着的证明”的结论。
而在这两个句子之间,奥利维娅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自我解剖,才得以坚定自己的看法:即孤独是某种我们共同享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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