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冈本加乃子似一位阅尽世间繁华的归隐女子,她只需拾起一支笔,碳素印在纸面的那一刻,她周遭的风尘就如枯枝上的树叶般簌簌落下。
你若是愿意听,她便用婉转低吟的声音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女性的典雅、柔和、温润悄无声息的在胸腔里如蔷薇般绽放开来,“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老妓抄》是冈本加乃子的短篇小说集,其中《鲤鱼》甚为喜爱,讲述的是不染红尘的和尚与落魄女子的故事,和尚每日敲完钟后,便会带着剩饭剩菜前往寺院外的河边,喂食鲤鱼,久而久之,鲤鱼们只要听到钟声便会游到岸边等待着喂食。一日,他如往常一样来到河边,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女子倒在路边,疲惫不堪,和尚上前询问,方知女子家庭变故,流落于此,多日未进饭食,和尚心生怜悯,便将喂食鲤鱼的饭菜递与了她,奈何寺有戒律,不可近女色,他思虑良久,决定将落魄女子藏于河边船舱内。
和尚每日都将寺庙里剩下的饭菜带给女子,他去河边的次数与日俱增,鲤鱼因吃不到食物,听到钟声后再也没有聚集在一起,寺庙里其他和尚只觉纳闷,鲤鱼怎么不如往日一样了,思来索去,只道是敲钟和尚喂食次数过多,鲤鱼没有了往日的习惯。敲钟和尚与落魄女子一来二去,渐渐萌发了些许情愫,两人的感情起初如树枝上的露水跌落在河中荡起薄薄的一层涟漪,如今已如春雨般洒落在河面上引起连绵起伏的波纹,久久不能消散。横亘在和尚与女子之间坚如磐石的戒律,慢慢的被凿除了无数条裂缝,一日,女子娇嗔般的哀求,“多日未曾洗浴,浑身燥热难耐,能否陪我河边洗浴一番,我怕河中青苔湿滑,担心跌落进去,希望能扶着你。”这一句请求,磐石瞬间化为了齑粉,轻柔的声音仿佛一块黏稠的红糖粘在了和尚的口腔里,氤氲的甜蜜刺激着他的味蕾,怎么化都化不开,和尚不顾清规陪同赤身裸体的女子踏入了河中。
寺庙中的和尚见此情景,心生恼怒,破了戒律,应当严惩,敲钟和尚被押回了寺庙,女子遮遮掩掩的躲到了船舱里,敲钟和尚被交给了住持,住持为其辩解,“也许是和尚整日喂食鲤鱼,兴许那姑娘只是他的幻觉,你们看到的不过是鲤鱼罢了。”其他和尚与敲钟和尚争辩,敲钟和尚只是说,“鲤鱼是爱,鲤鱼是情,鲤鱼是经”,无论其他和尚怎么询问,他都只道是“鲤鱼”,人们也放弃了争论,敲钟和尚自知破了戒律,侥幸逃脱惩罚,于是再也未去找过女子。
“至于恋爱关系,通常只要一方有所顿悟,另一方也就无法再继续发展下去。所谓顿悟,就是通过体验生命的普遍性、流通性,来理解小小一只鲤鱼其实也充满了天地之间的所有道理,进而明白恋爱不是人生的全部,而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绝不能因为这一小部分而让人生停滞不前。”
和尚因为戒律将昔日的感情封存了起来,而普通人一旦踏入这漩涡中,怕是难以触碰到岸堤了吧,这“一小部分”,似乎是其他人的“一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