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心灵
曼斯菲尔德的美,我是知道的,不过,不是通过徐志摩的《曼殊斐儿》,而是通过她的短篇小说《在海湾》。如果你想寻找坐过山车的那种刺激和心跳,那么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不适合你。因为,她不是用情节来打动你,而是用她那颗馥郁芬芳的心来温暖你,让你陶醉于一种难以言传的精神之美。
曼斯菲尔德的作品是蘸着"爱"写成的,所以,她的文字总是散发出人性的芬芳,就连她笔下的景物都具有了某种灵性:大桉树是一个双臂伸展的蓬头散发的巨人;"野草低垂的岩石,像是下到海边饮水的、毛发蓬松的野兽";就连破镜子上的那道裂痕,都被她看成了一道"被囚禁的、弯曲的闪电"--如果不是心中有爱,怎么会连丑陋的裂痕都变得这般美好!
曼斯菲尔德读得懂山,读得懂水,读得懂晨风和朝露,在她眼里,甚至小猫也有感情,小狗也有尊严。你看!面对母猫的"挑衅",那条老牧犬"头也不抬,迈开双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只是它的一只耳朵微微动了一下,表明它看见了,而且认为她不过是年轻无知的女流之辈,不值得动怒。"看到这样的句子,我们不能不为作者那细致而敏锐的观察力而折服,不能不为作者流露在字里行间的温情所打动。
曼斯菲尔德追求的是"进入这个世界,成为它的一部分",凭着她优异的禀赋,她做到了!她不仅进入了自然界那最奇妙的世界,探听到了它的秘密,还深入到了人物的内心,捕捉到了他们最隐秘的情感和倏忽即逝的、云一般的思绪,因为她成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所以,她那精灵般的妙笔能使她塑造的人物突破文字的束缚,从纸上走下来,与你同悲同喜。
小姑娘凯奇亚既淘气又可爱,她吃饭时,总是弄得"脏乎乎"的,其实她不过是"在粥的中间挖了一条小河,又填平了"然后,再把"河岸"吃掉。小凯奇亚是淘气的,然而她又是多么可爱啊!当她与外婆进行一场关于死亡的对话时,她那清脆的童音分明就在我们耳边回荡:
"为什么威廉舅舅要死呢?他又不老。"
"就那么死了。"
"人人都得死吗?"
"人人!"
"也有我?"小姑娘简直不敢相信。
"那是以后,亲爱的。"
"可是外婆,我偏不死,又怎么样?"
"没有人请我们死,凯奇亚,可是我们早晚都要死的。"
"外婆!"小姑娘惊叫一声,"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不在!答应我,永远不死!答应我,说永远不死!"她跳到外婆的膝上,搂住她的脖子,吻呀吻,吻她的下巴,耳后,在她的脖子上吹响……
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宝贝,她难道不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天使吗?
作者该有多少人生历练才能如此准确地把握人物的内心,又是如此从容地娓娓道来啊,透过那些柔软轻灵的文字,你既可以听到作者准确捕捉到人物内心时发出的、善意的笑声,更能感受到流淌在字里行间的脉脉的温情。她的心,仿佛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读着发自她内心的那些文字,你便能嗅到花的馨香,你的心便有一种沐在春风里的感觉,于是,尘世间所有的喧嚣,便在刹那间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