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津的普通哲学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小津安二郎 《豆腐匠的哲学》
这本书看完,大概只留下了三个印象。
分别是:小津概述电影没有文法、小津二战期间在中国,最后《东京物语》的剧本。
1. 电影没有文法。
这一部分其实讲了小津因为自己家的土地卖给松竹的关系,中学毕业后小津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进入松竹工作。不过在那时,电影从业在日本还不被人瞧得上,小津是因为真的喜爱电影,自甘沦为电影人。
几乎和所有的知名大导演一样,看了他们自己写的书,就会发现,原来他们在少年时期都是酷爱阅读。小津也是如此,不仅狂看了大量小说,还老早就是个电影迷,为了看电影不惜翘课。真的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当导演还是要多阅读。
因此这里小津提到,做导演并不一定要有很多的生活经历。小津自己中学后就进入制片厂,连大学都没有读,相当于一开始就没有普通人的生活经历,便开始为大众创作电影了。另外小津说自己一生没组建家庭,照样拍摄家庭生活的电影,也没有什么问题。这更加佐证了他:做导演并不是非要有相应的或丰富的经历,相关的阅读和观察就足以应付电影的需要,当然有相应的生活经验并不是坏事。
小津其实就是一个正常的人,他的话是在纠正许多初学电影的人的几个误区。
误以为需要丰富的阅历,才能当导演。这其实使得很多人在这一点上就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了信心。这个误区也是我高中时代,想要成为导演时一直纠结的地方,幸好很快就靠理性的自我质询,拨乱反正了。小津的话再一次验证了我的思考。
这是小津的第一点误区纠正。
小津说自己很幸运,二十来岁便开始做导演。比起后来的、如今的年轻人挤破头想进入电影行业真的是幸运百倍。正因为年轻,所以得到了年轻做导演的好处,不会在意电影的文法,脑子里全是新鲜的创意和手法。反之,小津感慨后来的电影不再有意思,正是进入电影行业的门槛太高,年轻人想要做导演需要做十年的导演助理或者副导演才能拍自己的电影。可到了能自己拍的时候,已经误以为之前跟随的导演的拍摄手法就是电影的文法,以为电影应该这样拍。年轻时候的创意和新鲜手法早已遗忘殆尽,最终沦为雷同且平庸。
因此电影需要的是新鲜的不墨守成规的创意和拍摄手法。说到这里我又要插播一句,也是知名大导的共同点:几乎所有的大导都明白电影的根本在于创造新的表现形式和手法,这样电影才能成功和进步。也因此,电影是没有文法的,所有的形式都可以来创作电影。
小津喜欢拿那个经典的“180度轴线规则”来说事。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轴线原理,在没有人提出这条轴线原理的时候电影还不是照样拍得很好。只是美国人总结了一套所谓的规则,于是大家真的以为这样就是电影规则。其实不然,准确的说,这条轴线原理只是电影拍摄的一种手法而已,只是一种形式,不可以当作整个电影系统的文法来用。小津说自己电影就经常越轴来拍,观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所以电影唯一的文法,恐怕就是要不断的打破规则。这不是验证了新浪潮的到来么。
这是第二点误区纠正。
说道这里,我还是要自得的插播两句。大一第一次在书上看到了所谓的轴线原则,我就对其嗤之以鼻:电影根本不需要这条规则,我想怎么拍都可以,只要观众接收得到我的意思,再怎么越轴都没关系。结果没过多久,系里“名导”被喊上台向全系同学演示何谓180度轴线原则,我只能在上面悲叹,误人子弟。
3月拍一个小片,带了一个学弟去帮忙。结果在我全情投入拍摄中,学弟有毛病一样的大喊我越轴了。期间耽误了我拍摄,我却在心里替学弟悲伤,马上就要毕业了,这条无意义的教条还挂在嘴上。又为自己曾经的学校悲呼,几年过去了,任然是误人子弟的教育。这位学弟还是老师推荐给我的系里“名导”、本届最强学生......
2. 小津与他的侵华战争
因为之前并不了解小津的履历,零星知道小津与山中贞雄侵华战争期间到过中国。还记得微博上那张广为流传的二人战争期间的合影,配上一句“大哥大嫂,过年好”和川香照之在《鬼子来了》里的形象毫无违和。这里不得不佩服姜文对电影的用心。
出于对小津的崇敬,即使知道了其作为侵华日军的事实,心里却依然相信:他应该只是作为一个战地电影记录员之类的工作参战,就像当时的卡普拉一样。
可是,书中小津诚实的写到自己用刀砍杀中国人时,身体果然如电影里的一样,先是一动不动,然后才会轰然倒下。初看这里我感到震惊:一是,我无法想象到小津果然参与了战斗,而且还是用刀砍杀的博战。我猜测,更可能不是博战,极可能是对平民的近身屠杀;二是,我对小津如此冷静的描写感到震惊,是一种诚实,也是一种冷酷。后者让我思虑更久,我在想我是否能下得了手,最后还能在那一刻惊叹电影的写实手法。遗憾的是,我可以肯定,在那种情景之下,我定也做得出来,甚至我也会像小津一样对亲手砍死一个人的过程做一番电影化的研究。这里不再是对与小津见解相同的自得,而是我在小津身上,再次验证了人性的无底洞。
这一部分主要是小津随军游历华中地区的书信与记录,可能还到过我的家乡,其中主要是一些行军生活的描述和各地见闻,依旧是冷酷的笔触,似乎能从中一窥当时日军心理,有史料价值。
3. 小津电影列表自述和《东京物语》剧本
自述的内容非常详尽。
从默片时代的第一部作品到有声片最后一部都有记述,我目前还没有看完小津留存在世的所有作品,所以不知列表是否有遗漏。
从简单的导演自述中也可以看到一些小津当时拍电影的方法和心得,以及一些创作初衷,还包括合作伙伴的变化,很有意思。
最后是完整的《东京物语》剧本。
电影我看了两遍,但对于小津还是处于不是特别在意的状态,亦可能是出于过多人推崇的逆反心理。小津二字,已经堆积了太多情怀水分,谈及小津,我害怕从众,而希望从小津上看到不再是人云亦云的东西。
我想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小津的电影本是这种,需要慢慢体会的状态,一次性就会被震慑住并不是小津电影的调性。
正如小津所言,好的电影是有余味的电影。余味自然是慢慢品才好。
这一次,读到剧本的某处,竟有了一丝泪点。
但出于对自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迎合小津情怀的表演,还是无意识地被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