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千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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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鞘,苍白的手,傅红雪埋了头,执拗地行在边城,行在他的仇恨里。他的世界是黑白的,他将世界简单暴烈地化为两个阵营:仇人和其他人。他循着仇人的气味而行,其他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虚妄的存在,不值一提。
他按部就班地活着,一口菜一口饭,手不离刀,跛着一只脚走路,偶尔发一次羊癫疯。他冷漠孤独地在幽暗的世界里四处奔走,抽茧剥丝,试图寻找一个合心意的公道,替父雪恨。他不隐藏自己,健健康康地寻仇,没有狡诈阴险,没有机关算尽,他大剌剌地闯入仇人的地界,公平真诚,落落大方。可即便仇恨再浓墨重彩,终掩不掉他原初的单纯洁白,当他杀掉公孙断时,他难过得呕吐,当他错杀袁秋云时,他麻木地浑身颤抖。仇恨对他虎视眈眈,终败在了他的真诚善良下。
他打小浸在仇恨里,他的世界里从没有爱这个字眼,这恰恰作了他和翠浓悲剧的注脚。他与翠浓始于一段作伪的软玉温香,而终于爱。他一步步跌跌撞撞,尽力去爱,却不得其法,于是伤人害己,彼此遍体鳞伤。而当他终于卸下周身的尖刺,真正地与翠浓相拥时,一次寻仇又将他们阴阳两相隔。自古多情空余恨,他再次沉入了冰冷的泥沼中。
而叶开呢,开心的叶开呢。与人相对时他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在无人处,他便露出了虎面獠牙。他自以为懂得了永恒的爱,知道了如何去爱人,却不过是自欺欺人,自我标榜而已。终究不过一介伪君子而已。他步步为营,暗搓搓地借刀杀人,于是狡兔死走狗烹,他毫无歉意地揭开了世间最丑恶的秘密,同时为我们展示了他污脏的灵魂。
叶开看着他,目光中也充满了痛苦和歉疚。
这秘密本是叶夫人临终时才说出来的,因为叶夫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权知道。
傅红雪也是人,也同样有权知道。
叶开黯然道:“我本来的确早就该告诉你的,我几次想说出来,却又……”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傅红雪也没有让他说下去。
傅红雪的目光却一直在避免接触到叶开的眼睛,却很快地说出两句话:“我并不怪你,因为你并没有错……”
叶开以教科书式的表演为我们展示了身为一名戏精的高超演技,他毫不作伪,假气惺惺的举动成功赢得了在座诸位伪人的赞扬和追捧,终于踏在傅红雪的身上跻身名流。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会好的。”
丁乘风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种沉思之色。
天下儿女一家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叶开和丁灵琳真真是天生一对,丁乘风与叶开亦是臭味相投,大概正是因为叶开伪善的本性,他才最终决定招他为婿吧。祝他们阖家幸福。
傅红雪并没有回头,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句话。
但当他走下楼之后,他的身子已挺直。他走路的姿态虽然奇特而笨拙,但他却在不停地走。他并没有倒下去。
傅红雪呢,他还是那个他,真诚笨拙,是奇奇怪怪的他自己,自自然然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