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甘州·寺夜》“海水西流”四字考
本书第591页选录赵熙《甘州·寺夜》一词:
任西风、吹老旧朝人,黄花十分秋。自江程换了,斜阳瘦马,古县龙游。归梦今无半月,蔬菜满荒丘。一笠青山影,留我僧楼。 次第重阳近也,记去年此际,海水西流。问长星醉否?中酒看吴钩。度今宵、雁声微雨,赖碧云红叶识乡愁。清钟动,有无穷事,来日神州。
本书于“次第重阳近也,记去年此际,海水西流”下注云:
去年:作者此词作于自沪返川[NL按:赵熙为四川荣县人]的1912年,去年,指1911年。海水西流:《寰宇记》:“琼海之潮,半月东流,半月西流。”此句当指辛亥革命,辛亥年正是1911年。
钱仲联编选的《清词三百首》对此有不同解释。钱的注释如下:
“民国二年癸丑九月七日,袁世凯强迫国会选自己为大总统。四川熊克武、杨蔗堪等在重庆举兵讨袁,旋即失败。时作者寓居重庆遗爱祠侧礼园,因其在川东、川南弟子中多是革命党人,而且他曾对讨袁运动表示支持,四川督军胡景伊以为他是谋主,急令逮捕,后经蒲殿俊函告梁启超营救才免于难。袁世凯篡夺国柄,是反动之事,故云‘海水西流’。元好问《镇州与文举百一饮》:‘古今谁见海西流?’”
按本书说法,这首词作于1912年,“海水西流”指的是辛亥革命;按钱仲联的说法,这首词作于1914年,“海水西流”指的是袁世凯当选大总统。两相比较,似以钱说较为妥当。然而这两种说法都不正确,实际上这首词作于1916年,“海水西流”指的是袁世凯预备称帝。理由如下:
一、据《近代蜀四家词》,这首《甘州·寺夜》所在的卷一作于1916年(《香宋诗词集》未予编年)。
二、即使根据未编年的《香宋诗词集》,也可以推断出这首词作于1916年。《香宋词》的编排明显为按照时间顺序,而在这首词前面有一首《壶中天·壶庵师自题六十七岁小像,次韵》。“壶庵”是胡薇元的号,胡氏生于1850年,67岁时正是1916年;据此,《甘州·寺夜》之系年,不应早于1916年。而这首词后面又有《宣清·元日》,其中有“问此后东风,过丁年是谁丁巳”之句,丁巳是1917年。两者夹逼,可知《甘州·寺夜》必然作于1916年秋天,“去年此际”正是袁世凯紧锣密鼓筹备称帝之时。
明确了这一点,也就对后面两句有了准确的理解。“问长星醉否”,并不是对袁世凯必然败亡的预言,而是在袁氏已经败亡后的追述;“中酒看吴钩”,不是说作者自己在醉酒后幻想亲自去讨袁,而是对已经发生了的讨袁战争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