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也许是把悲伤当成背景,然后去作画。
一个六岁的姑娘,到八岁,十一岁,到中年,一直活在一个男人的背景里。也许每个人都在儿童期有懵懂性欲的蠢蠢欲动,只是这个人,承担了太多角色,让她无法摆脱。
因为文革,所以有了那一巴掌,所以有了持续不断丝丝缕缕的联系,所谓孽缘不过如此吧。
其实事情本可以圆满,只是那样的时代,和错综复杂的关系,把集体利益放大再放大,把光荣和牺牲加入基本的道德,而每个人都在偷偷摸摸地“龌龊”,偷偷摸摸地去悸动。
关于她的爸爸:
心存桀骜的一个人,太骄傲以至于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任何施舍。但是他又做不到,所以抽缝插针地去回报,用尽全身力气,用了整整四年,他想做一名强者,却实实在在做了一名弱者。天翻地覆的年代,也许是四年来得隐忍,也许是对自己命最本来的挣扎,他甩出了那一巴掌,然后它成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翻身的罪证。也许没有那个年代的话,那本来可以成为两个雄性为争夺雌性交配权时候的一场激烈的打架,事后二人可能还是兄弟和哥们。因为那样特殊的坏境,所以,关系好像因为曲意的解释而激化。就好比,我嗔怒你拿了我的糖,而别人看来,我是受害者,被剥削者,我们彼此的问题都被抬升,如果在平时,我可能只需要你告诉我,这个糖很甜,你谢谢我的糖。虽然世道不公道,但是人人心里有杆秤,也有惩罚和奖赏。
关于她的妈妈:
一个奉献主义的女性,只想相夫教子,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对外来者敬畏又警惕,从来不懂得文人的细腻和矜持,想要的东西,可以放低姿态去讨,但是起码,她还有女性的温婉和示弱。当一场风雨来临又走后,她变得很糙。她不是个聪明的女人,也许是不想聪明,也许是被一次次似是而非的时代背景折磨,她把阴柔和细腻埋藏起来,用最粗糙和皮实的外表去迎接外来的所有变故和非常。她可以当面骂人,可以冷嘲热讽,可以哈哈大笑。但是怪就怪文人本身的细腻,她把丈夫的不堪和弱点赤裸地暴露在夏天阳台滴滴答答落水的阳光里。所以她离婚了,但是她还是忘不了他的丈夫,那个改造期间,她坐着简易的三轮车一路颠簸地去送省下来的腌鸡蛋的人。
关于贺叔叔:
文章字字都是他,却没有一个字是他,所有的他都是作者的回忆和想象,都添加了她个人的意识。他应该只是个普通人,朴素的普通人,多了一份男性的慷慨。他的魅力吸引了作者全家人的敬仰。但是也许,千里之外的高山总是难以企及,但是家旁边的高山总给人一种登顶的欲望。可笑的时代又给了爸爸登顶的偶然。贺叔叔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慷慨,去原谅所有的委屈和不忿,他也想控诉,也想发泄,也想放肆,也想怪诞,也想荒唐,也想任由那一念之想。但是他还是一直选择去容忍,所以本书对他的描写并不真实。也许那天没开灯的屋里,任由外面的人来回敲门又离去的时间里,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关于舒茨:
正如她说,开始来得太随意,好像是个计谋,等着兔子进洞。作者在跟他的关系的前半段,一直都是局外人。哪怕舒茨再激动再生气,作者不懂他的愤怒。爱发生在船上,我揣摩,舒茨焦急的眼神,一定是和贺叔叔本该放纵一念之想时候的眼神重合。舒茨其实已经跟他的妻子分不开了,已经融入血肉,哪怕他以为他的所有重心和爱都给了作者,但是他的身体永远不会欺骗他。他的激情和爱慕,就像小男孩喜欢上了新玩具,吃饭睡觉都带着,玩具有时候也挺纳闷。
关于作者:
不是作者,是她,陈述者。她不齿的,确实留在她血液里的,她喜欢的,恰恰是因为自己的亲人而伤害的,她的所有不正常,其实只是内心编排的大戏,外人可能只见到了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一缕慌张。她对舒茨,其实是对冒险本身的兴奋、向往和未知,是一种猎奇。最后舒茨的墓碑上写着“一生原谅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原谅”。我想她一定还是希望得到原谅,但是她不会有累死她父亲的负罪感,毕竟她和舒茨本就不是同一个轨道上的人。如清风过岗,如山林鸟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不痛不痒。
离开时姿态,是摆脱故人和故事的急迫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