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选择阅读这本书,是因为变老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早些了解将要到来的事情,在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定会多些镇定。正值壮年的我无法理解的痛苦与无奈,其实也并非感受不到,父母正在变老,奶奶正在“与死共生”。
本书有五篇文章,《此在与时间的消逝》,《变成自己的陌生人》,《他人的目光》,《不再理解世界》,《与死共生》——先是时间的消逝,让个体都成为自己的陌生人,从而感受到这个世界不友好的目光,慢慢不再理解这个世界,直至与死共生。其中最让我深感体会的是后两篇,看得眼眶湿热。
与父母朝夕共处,乍看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明显地变老的趋势,但是偶会听见他们说身体上的病痛——父亲的头疼是顽疾,出于工作的需求,又不得不日日与电脑相对;母亲偶会半夜疼的泪流满面却说不清痛楚,住过院,长期吃着药,跟我说要如何/不要如何才能确保身体安康。全家最健康的就是我,大病没有,小病极少,就算感冒发烧也是隔天就会痊愈。
时代的隔阂,我跟家人没有过多的话题,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至今只在父母的身上体会到。父亲希望我先自立再谈理想,希望我时时刻刻都在学习,学习之外的任何行为都是不务正业。常常因为母亲的过多的关怀和叮嘱烦躁,我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的身体和未来,我是世界上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而他们以自己的经验以绝对地语气说我这样做最后一定会伤害自己。最无奈莫过于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够理解自己,孩子如此,父母亦然,两败俱伤。
让*埃默里提到变老的人不再理解世界,他理解的世界已不存在,但是他们不会停止反抗,而越反抗就越与这个时代疏离。即便有的人能够至少“接受新事物”,但他肯定缺乏正确的理解。接受不等于理解。这种不理解,就是子女与父母矛盾的根源。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固守成规,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如此放浪形骸。之前看过一个观点,即每个人都是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并不是主动地降生在这个家庭,没有所谓义务,也没有所谓血浓于水,所谓亲情,是还抚养的恩情,在这个过程中产生的结晶。面对这样的恩情,也应该在时间湍急的河流中,等一等父母迟缓的脚步,否则他们将被时代抛下。
“到了门槛上的人,年龄上或早或晚,有的坦诚相对,有的自我欺骗,而所有人都显得不太坚强了,他们总有一天会体验到,他们不再理解世界了。”这句话作为《不再理解世界》的第一句,打湿了我的眼眶。对父母突然心生出很深的怜悯。平日总是跟他们争执,一有意见不合的地方就各自以自以为对的底气硬要较高下——他们仗着他们年长,经历丰富,所言所做都颇有道理;我仗着自己年轻气盛,是新时代的“入时”的人,所言所做都必有道理。 老与新这对反义词是残酷的,新的出现意味着老的逝去,老的存在则否定了新的诞生。
“理解是为了尊重,即便总是存在理解的不可能,做出理解的尝试也已是尊重。”
变老的人是一束时间,拖着一副“必朽的皮囊”,有尊严的老去,愿我的父母如此。
还有一类是将死之人,并不是一种诅咒与不敬,只是在社会年龄里,七十往上数每一天都是恩赐。我的奶奶已经八十二,在老家安养。我跟父母住在别的城市,逢年过节回去探望她,奶奶是我对故乡所有的牵挂。因为每年就见那么一两次,再加上我长大了,对亲密关系带有中国人独有的羞涩,不说爱,不说不舍与牵挂,相处就是了。上一年过年,临走前一天突然想吃奶奶做的馄饨,她做了很大一碗。窗前的小桌上,她看着我吃馄饨,撑着手看。她说“你常来奶奶这里走动,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我让奶奶别瞎说,奶奶还得看着我结婚生子。不能哭,含着眼泪吃完的馄饨。回到房间我就大哭起来。对于真的无能为力调控的生死,真的很无奈。
“所有人都在变老时与死亡达成妥协。没有平静,只有妥协,一种麻木的妥协,无论这听起来多么可恶。“我能感觉得到奶奶的妥协,只有对生死妥协的人,才能把将死说的如此淡然。
书在《与死共生》中写道,有的人为了逃离死亡而冲入死亡,并且想象着,上帝知道,彻底战胜了他们不自由的行为——自杀,增强了他们的自由。自杀的人为的是永久的解脱,但这意味着活着的人皆受着禁锢吗?
父亲说奶奶时长说疼,但说不清哪里疼,又也许是哪里都疼。让*埃默里说疼痛与疾病是身体衰朽的欢庆。
与死亡离的越近,对死亡的惧怕变淡,更多的是害怕颤抖和窒息。一个即将到来的两个月的假期,眨眼就过去了;而还有一年就将死去,一年就变的如此漫长。对于一个五岁的孩童,一年是五分之一;对于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一年是五十分之一。时间是在变长,也是在缩减。
我终会获得将死之人的淡然和理智,从而觉得如今发生的一切都不值一提。过去不存在因为它已经过去,未来不存在因为它还未到来。当下存在吗?当然。
刚诞生地血淋淋地正嚎啕大哭的我的镜头,然后是我闭上眼再不醒来的镜头,人生就在一睁眼一闭眼间过完了。我想我死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回想,因为没有了意义。
向死而生的过程,即从反抗到放弃,从出生开始,就在朝死亡走去。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带着必死的觉悟,向死而生,才会让自己什么都不是,也便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