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造就徒劳的浪费
咒语:冯内古特的人生“失败”学
《咒语》这部小说带有“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东方哲学,就像冯内古特用包罗万象的零散片段作为叙事手法,世界从无到有,宇宙产生于寂兮廖兮的混沌之中,当人类不顺应自然,硬要往混沌身上戳出“七窍”时,混沌死,悲剧生,咒语由此开始。
小说讲的是90年代纽约州的西庇阿小镇上的一次黑人监狱暴动,这个小镇由莫西干湖一分为二,一边是永远只有三百名白人贵族子弟的塔金顿学院,而另一边则是填满了一万名作奸犯科的黑人的雅典娜监狱,这是一个浓缩的美国模型, 充满着种族和贫富分化的矛盾。冯内古特将它比作社会发展失衡后的诅咒,从南北战争到肯尼迪家族与黑手党阿尔卡彭歃血为盟,这种不平衡就已经愈演愈烈。山雨欲来风满楼,雷在云下滚动,社会躁动不安。当冯内古特作为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兼越战自由开火区如雷贯耳的杀人机器“传教士”——杀敌数量和偷情次数相等——试图以传道授业解惑作为赎罪方式,向社会的贫富两极去分析雷电如何在云下运作,暴雨(暴动)形成的过程和原因时,大家都充耳不闻。白人认为他的话就像塔顶跑调的钟声一样刺耳;黑人则选择砸烂那台依据历史经验总会预测他们将把牢底坐穿的算命电脑——“我就是不想读书”“《2001》太空漫游究竟讲的是什么?”——结果宁静的西庇阿小镇成了现实生活中的“自由开火区” ,无论是高举星条旗,唱着自由引导勇士的黑人囚犯,还是期待国民自卫队能够拯救他们的白人中产阶级,没有一片“雪花”得以幸免。
就像庄子解释老子的“绝圣弃知”“绝学无忧”一样,“绝学”和“弃知”是留给博览群书的大宗师的,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冯内古特认为造成他们身陷囹圄恰恰是因为无知,所以小说的主题就是“无知造就徒劳的浪费”,结果这句话被大学董事会作为反美宣言和“反对统治阶级”的把柄——资本主义只需要成功学——将冯内古特逐出学院,冯内古特也因此躲过了一湖之隔的监狱暴动,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而当小镇在暴动之夜成为“自由交火区”,海军陆战队前来清场时,重返校园试图维护秩序的冯内古特又因为他在越战中杀人如麻的恶名——“传教士”——免遭法庭制裁,这个让他陷入窘境的恶名,在交战之夜再次拯救了他的性命,阴差阳错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
这么严肃的话题,冯内古特表示他既不放屁跳踢踏舞,也不说脏话,所以他在小说中把“屎蘸鸡巴”改成了“屎蘸空调”——一坨大便甩在空调上——当他说到贵族子弟都染上了读写障碍症;痴呆儿拿着录音机到处收集告密的材料;不学无术的校领导拿名人名言中的莎士比亚诗句为自己装点门面;盗亦有道的肯尼迪家族印证“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存仁义”;鲍勃迪伦在他从越南战场返回家乡后摸他的锅盖头,以及自己在越南战场上的私生子如《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般的找到他时——一坨大便甩在空调上——他都会说“屎蘸空调”。
在小说里,冯内古特将自己幻化成越南战场上的猎鹿人,当见识过战场上人类所能有的极端行径,并且毫无荣誉感的返回美国并被反战人士嘲弄时,他像凝固汽油弹一样原地爆炸了。冯内古特用了一句《守望者》中笑匠的台词——“这真是一个笑话”。所以当斯巴达克斯一样的黑人领袖,在黑夜里高举星条旗,用“跟随我,跟随我”的咒语,率领6000黑人自由战士攻进西庇阿时,他知道他们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被钉在十字架,或是像被猎人击中的麋鹿一样,眼睛里流露出“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的表情。
故事的结束,西庇阿恢复了秩序,一湖之隔的天堂与地狱合而为一,湖被填平,拉上铁丝网,统一为雅典娜超级监狱,曾经的贵族大学的塔楼和校舍,成为国民自卫队的瞭望塔和狙击口,无知造就徒劳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