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卫报书评

《不存在的情人》书评
作者:Justine Jordan
翻译:杨花吃 苏十
来源:The Guardian《卫报》
童话般完美的婚姻也许暗藏杀机。《不存在的情人》是海伦•奥耶耶美的第四部小说,在这本书中,她化用了蓝胡子的童话(容我稍加提醒,这则童话有关求爱、引诱——然后就是“惊现碎尸”!),并融入了对灵感、亲密关系的思考,对圣约翰·福克斯(一个生活在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小说家)这个角色进行了探究。书中,福克斯想象出来的灵感缪斯玛丽·福克丝化作真人,和他针锋相对。她原本只是存在于纸张上的字句,只是福克斯脑海中的一个声音,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她渐渐变成了一个喜欢尝试佩戴不同帽子、有血有肉的女人。玛丽和福克斯先生展开了一场心智的较量,与此相伴的还有福克斯的妻子达芙妮的疑惑(她显然从丈夫反常的疯狂举动中察觉到了玛丽的存在)、玛丽自己的困扰,以及她……
蓝胡子可以说是一位索命新郎了,而出现在英国童话与民谣中的狐狸精列那丁,则可以说是他的“异姓兄弟”。我们可以透过暗黑童话和男权主义的滤网,来看待圣约翰•福克斯和达芙妮的婚姻:“我早就把她搞定了,我曾以诚恳的语气告诉她,我爱她的原因之一,就是她从不抱怨。所以当然,现在她就不敢抱怨了。”玛丽对福克斯先生的不满则更为直接,关乎文学本身:她声称他是个恶棍、连环杀人凶手,因为他的小说和古往今来的无数文艺作品一样,是建立在对女性角色惨无人道的谋杀之上的。她想扭转局面,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译者注:参见《鲁斯达克勒医生》一篇)。但作为创作者和灵感源泉,福克斯和玛丽就像是一个整体的两面,以一种神秘的方式联结在一起。
贯穿着这场怪异三角恋的是一系列小故事,有的是值得玩味的元小说,有的充满写意和晦涩,写的都是玛丽和福克斯之间求爱、追逐,或决斗。在《别怕,别怕,但是别太胆大》中,玛丽性格害羞,是一位小姑娘的家庭教师,她把自己写的小说寄给了著名小说家福克斯先生。(这篇故事的标题是对童话故事《狐狸先生》一种呼应。在后面这则童话里,女主人公玛丽小姐没有被谋杀,而是破天荒地凭借好奇心和勇气取得了胜利。译者注:“别怕,别怕,但是别太胆大”是童话中狐狸先生写在禁室大门上,吓唬玛丽小姐的一句话。)在其他的故事里,我们的玛丽一会儿是登报寻找“童话王子”、多愁善感的花店助理;一会儿是隐遁避世的浪漫小说作家。在这本小说最紧张、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章节里,她来到了当今的英格兰,化身为一位饱受情感创伤的年轻女人,陷入了和一位年长的精神病医生的危险关系中。
列那丁在小说中出现了好几次,第一次他是约鲁巴人的祖先 ,第二次他是一位精神错乱的杀手。这些小故事渐渐游离于小说主线之外,例如在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捉迷藏》中,作者描写了一个男孩,他四处搜罗艺术精品,试图用这些东西组成一个女人;还描写了一个把自己的心藏在神龛中的女孩。还有全书的最后一则故事,它由两篇散文般的小童话构成,讲述了人狐之间的爱情与隔阂(“小女孩害怕小狐狸,小狐狸也害怕小女孩。”)。结尾处,奥耶耶美天马行空的叙述已经距离1930年代纽约曼哈顿的那场古怪三角恋很远了。书中的另一个故事《我女儿是种族主义者》,写的是一个被外国士兵占领的国家,聚焦于沙文主义社会中,女性反抗的星星之火。这篇有关社会政治的故事似乎和小说的其他章节格格不入。
书中穿插了一系列《蓝胡子》童话的变体和改写,比如《费切尔的怪鸟》。(译者注:这一则与《蓝胡子》相仿的故事,出自《格林童话》。《不存在的情人》中有一篇故事直接使用了这个标题。)在《费切尔的怪鸟》中,女主人公必须将姐姐们的碎尸拼合在一起,然后将全身涂上蜂蜜,黏上羽毛,装成一只怪鸟逃走。“只有孩子才会想出这种脱身之法,只有疯子才会如此行事。”书中还提到了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句,中世纪的宫廷爱情守则,还有文学创作中那套可怕的性别主义话语——比如爱伦·坡曾说,再没什么比一个美女的死更诗情画意了。
安吉拉·卡特分析了童话故事中暗藏的逻辑和规则,而奥耶耶美彻底颠覆了这些规则,玩得不亦乐乎。比如《静默夫人的培训学校》中那所充满罪恶的学校,旨在训练小流氓,将他们变成“世界顶级丈夫”。学校安排了一系列课程:“强有力的握手课,沉默课,车辆机械学基础,草坪修剪学,权力集中展示课,用运动和营养对抗阳痿课。”学校的湖底锁着一个奇怪的人,他究竟是一个受害者,还是一个凶手?在重述蓝胡子的故事时,奥耶耶美不仅关注女性的失语,也关注了男性的情感困境——上锁的禁室里,藏着的不是前妻们的尸体,而是丈夫遗失的真实自我。达芙妮为丈夫痴迷于不存在的情人烦恼不已,抱怨道:“为什么丈夫们总是守口如瓶(locked up)呢?我想知道这个。”福克斯先生与她结婚,只是因为她“好拿捏”,他拒绝被爱情打动。这些都让达芙妮烦恼不已。
奥耶耶美写作第一部小说时年仅26岁,还默默无闻。她的处女作《遗失翅膀的天使》,以及其他几部作品讨论了童年的困境,青春期时的歇斯底里,融合了古巴,约鲁巴叙事传统和哥特小说。而《不存在的情人》通过改写童话,讲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展露了文学野心,叙事技法更为成熟纯澈。这是一本非常内省的书,在这本书中,引发一切难题的原因,以及解决一切难题的办法,都是写故事。从结构上来说,它让人想到了一副被打乱的扑克牌。但这本书也很有趣,深刻,惊人,讽刺,暖心,同时又让人脊背发凉。奥耶耶美将那些最深层的情感真相,处理得如梦如幻。她一针见血地鞭挞了那些“厌女症”患者的内心逻辑。福克斯先生对达芙妮辩解玛丽的出现:“她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亲爱的,她只是个幻影,是我把她创造出来的。”没有人能像奥耶耶美一样,把“幻影”描写得栩栩如生。
链接: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11/jun/11/mr-fox-helen-oyeyemi-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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