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鉴书团】凡人歌与一地鸡毛

小区门口，街道附近的江湖，再大也不过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小事，稍微往高处拔也只算得上是接地气。地气再怎么新鲜，总归还是透着些土味，灰尘漫天。说也怪，你嫌它土气，可偏偏又能咂摸出些烟火气，像是日头刚落留在房顶上的余温，总惹得猫们想靠近。

小人物的小日子，一成不变又每天不一样的，日升，日落。小官的牙齿一颗颗掉落，打不动挑事的小青年们，但也帮着卖鸭脖的候哥收拾收拾。人们上班去，老黄出来了，人们下班了，老黄还在摊上，摊上的都是看不透问不出新鲜与否的水果。哪里有什么平凡与伟大的对立。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占黑并不是在做一种纪录片式的描述，虽然她借以非虚构之力塑造了一个年轻的个体对公共空间的观察，像是记录在社区这样一个广口瓶里自然发生的实验反应。这些个体经验式的描写虽然立足点在具体的小区具体的事件上，实际上又完全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小区中的这类群体的事。想起还是年初的时候偶遇的一个同龄的在上海扫马路的小妹，与她攀谈始于最原始的好奇，那是对社会尚未了解的好奇，但如果作为已经知晓这样的群体，并且持续地保持好奇就十分不易。鲁迅《而已集·小杂感》中有这样一段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烟火气的温暖只因为漂浮在现象与文字中太久而思念，如若是整天泡在烟火气中能做到不生出厌烦权衡之心，非圣贤隐者无以为之。所以说占黑不是在做一种纪录片式的描述，这是题材为小说的游刃有余之处。

虽然占黑也有以作者身份说出“xx不在我的英雄榜上”的话，但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几笔春秋笔法。诸如形容黑心商贩老黄的水果摊前凑热闹谝闲传的人“捧着茶杯，抓一把香瓜子，挤在水果摊四周，像一根一根卖不掉的甘蔗”，从此，甘蔗们成为那群凑热闹的群众的代称，频频出现在各种“看戏”场所，自来熟的人便称作“韭菜面孔”，一种上海弄堂的戏谑却让人忍俊不禁。

写到这里，张悬歌曲里“生活，生活，明天我们好好的过”在耳边回旋。回归渺小的个人与日常，这样的观察一眼和对生活投以的注视在同龄人中并不多见。成长在消费社会的我们这一代人，除去对物质生活包裹的富足与追求外，还有一群努力追寻智识和见识的身影，那是立足高塔以看世界的姿态。但无论站立在怎样的高塔以多昂首的姿势眺望远方，注意我们身边的人总不会错的。每个人生于尘土又归于尘土，敏锐之眼觉察到的他们的生活承载着无数种爱与生活的可能，仅仅是这些可能性及其呈现的相貌就很令人着迷，但这还不够。很感激小伙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也更加期待她能再更厚重和深刻地进入生活，这是共勉似的期待，这种直面会令人恐惧和不安，甚至可能会磨灭掉对美好生活的期待，然而也唯有这样地直面我们能将那些理论在观察中挖掘、翻滚，直到打磨出更绚烂的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