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人、刘湛秋、菲野、郑体武 版本对比
以下诗选自:丁人的《勃洛克诗歌精选》、刘湛秋的《勃洛克抒情诗选》、菲野的《跨世纪抒情》、郑体武的《勃洛克诗选》。
译本不同之处都以橘色显示。
1. 三个译本区别最大的是最后一段:“洁白的腰身”,“那个小棚子”,“白色的宿营地”。令人匪夷所思,究竟哪个才是正确的翻译?
2. 刘湛秋的“平静的碧波”,郑体武和菲野的翻译却是:是“蔚蓝的宁静”和“浅蓝色的寂静”。另,“碧波”二字弱化了色彩,个人以为,波洛克是很强调色彩的,尤其是白色、蓝色、紫色,在译本中频繁出现。
3. 第一段的:湖湾、海湾、河湾.....这个尺度差异让人哭笑不得,也许俄文中这个词具有这三种意思吧。
这首区别最大的是:“苍白的连衣裙”和“寒酸的衣裙”。苍白对应:白花、白色的暗语;而“寒酸的”似乎无法对应。
1.首段,前二位译者的“黑暗”,刘湛秋译为“雾”。
2.丁人的“生命的狂飙”,却是郑体武与刘湛秋的“生活的风暴”。
3.末段,”宇宙女王“,”宇宙的女主宰“,”万能的圣母“。 圣母,也许是宇宙女王,但是宇宙女王不一定是圣母吧。
“死亡”,“灵柩”,“尸体”------究竟哪个词更接近天国的勃洛克呢?
【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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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月光照耀着黑夜.....” 〔 丁人 〕 让月光照耀着黑夜,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一一 我心中爱情的春天 永远莫被暴风雨的乌云遮掩。 但黑夜伸开巨掌把我笼罩, 它用死亡的目光在回答,一一 被剧烈的甜蜜的毒汁所浸透 我这痛苦心灵的疑窦。 我深深隐藏着自己的激情, 在这寒夜的黎明前奏 我在人群中徘徊踌躇, 我只有一个珍藏在心中的念头: 让月光照耀着黑夜,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一一 我心中爱情的春天 永远不被暴风雨的乌云遮住。 1898年 愿黑夜中月亮永照.... 〔 郑体武 〕 愿黑夜中月亮永照。 愿生活带给人们幸福, 愿我心中爱情的春天 永不被凄冷的风雨所替换。 黑夜在我上空无尽地伸展, 并以僵死的目光回报 那被甜蜜的毒药泼洒一身的患者 内心发出的朦胧的求援的一瞥。 在黎明前冰冷的幽暗中 我热情消溶,无可奈何 浪迹在人群之中, 但仍怀着一个信念: 愿黑夜中月亮永照 愿生活带给人们幸福, 愿我心中爱情的春天 永不被凄冷的,风雨所替换。 1898年 “让月光朗照一一夜正黑.... 〔 刘湛秋 〕 让月光朗照一一夜正黑。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一一 在我的心里爱的春天 无法取代连绵的阴雨。 夜幕在我的头顶延伸 用死一般的眼神回复 撒满了甜蜜的剧毒的 病态的心灵的暗淡目光。 我在人群中间徒劳地游荡, 在黎明前冰冷的朦胧中 把内心的激情和热望隐藏, 只怀抱着一个隐秘的思想: 让月光朗照一夜正黑。 让生活给人们带来幸福, 在我的心中爱的春天 无法取代连绵的阴雨。 1898年1月 圣彼得堡 她年轻又漂亮.... 〔 丁人 〕 她年轻又漂亮, 她像一尊女神庄严高贵, 她温柔的目光如明净的湖水..... 我想她,我的心儿快要憔悴..... 她像蓝天明朗开阔, 她是飞落在人间的天鹅, 可知道么,她有时也有伤悲..... 我想她,我的心儿快要憔悴..... 她满怀柔情对我歌唱, 她的歌声使我陶醉, 纯洁的激情燃烧在我的心内.... 我想她,我的心儿快要憔悴..... 1898年2月27日 “她既年轻又漂..... 〔 郑体武 〕 她既年轻又漂亮 依然是个纯洁的女郎。 光彩照人如明镜般的河水。 怎能不让我心伤! .... 她无忧无虑,如熟睡的天鹅, 如蓝色的远方。 或许有人知道,她也有烦恼.... 怎能不让我心伤!.... 当她对我把爱情歌唱, 歌声便在我深心回荡。 但她沸腾的热血里却无激情.... 怎能不让我心伤!.... 1898年7月27日 给我的母亲 〔 郑体武 〕 (“朋友,看哪,天上的平原。....”) 朋友,看哪,天上的平原 一片片烟云在月亮下游动。 你可看见,惨淡、冷漠、空虚的月光 划开了这无形的太空? 够了,别再凝视这星空之海, 够了,别再向往冰冷的月盘! 宽广的尘世幸福何其多也? 心灵的火焰何其温暖? 冰冷的月轮不会给你回答, 想触摸远天的星星却力不从心... 在那忧郁的恒星的遥远国度 你随时都会遇见墓穴的寒冷..... 1898年7月 给我的母亲 〔 刘湛秋 〕 朋友,看吧,在寥远的天际 一团团乌云正在月亮下浮游, 看见没有,那冥幻的以太波 是不是正切割了月亮苍白无神的光辉? 全神贯注地凝视这星空之海吧! 全神贯注地向往这寒冷的月亮吧! 幸福是否太少了,在尘世的人际? 热情是否太少了,在心灵的空间? 冰凉的月亮不会回答你, 也无力到达遥远的星空.... 墓穴的阴冷到处迎接你 伴随于惨淡星辰的通远国度.... 1898年 当夜阑人静..... 〔 丁人 〕 当夜阑人静, 城市在黑暗中隐藏, 多少神灵的乐曲, 鸣奏在这大地上! 这是生命的狂飙,一一 当你的玫瑰花对我灼灼开放! 这是人世的泪迹, 当天空呈现片粉红的霞光! 请接受吧,宇宙女王! 通过鲜血,通过痛苦,通过死亡, 我这个卑微的奴仆, 呈上一杯充满浓烈激情的琼浆! 1898年9月(?)至1919年6月2日 “入夜,当惶恐睡去....” 〔 郑体武 〕 人夜,当惶恐睡去, 城市掩藏到黑暗里一 天国有多美的音乐, 人间有多妙的歌曲! 生活的风暴算个什么, 当我面前有你的玫瑰! 人的眼泪太微不足道, 当西天撒满落日余晖! 啊,宇宙的女主宰, 透过鲜血、痛苦和灵柩, 请从卑微的奴隶之手 接受最后激情的酒杯! 1898年9月 深夜,忧虑也会睡..... 〔 刘湛秋 〕 深夜,忧虑也会睡去。 城市在雾中消隐一一 啊,上帝有多少音乐, 地上就有多少声音! 生活的暴风雨算什么, 如果你的玫瑰为我燃烧,为我开放! 人间的眼泪又算什么, 如果晚霞闪着绚丽的光芒! 啊,万能的圣母,接受吧! 接受一个卑贱的奴隶 穿过鲜血,穿过痛苦,穿过尸体, 用热情所酿制的美酒吧! 1898年一1899年 亲爱的朋友 〔 丁人 〕 亲爱的朋友,你年轻的心灵 是那样纯洁! 啊,睡吧,我的美人, 我的心儿和你同在! 那时,当你醒来, 将是黑暗和风雪的世界, 但是,你不会孤独, 一个希望的心灵和你在一块! 让严冬的风暴在周围咆哮吧, 我将永远和你同在! 我将用我整个的身心来保护你, 保护你不受严寒侵害! 1899年2月8日 好人儿!你年轻的人...... 〔 刘湛秋 〕 好人儿!你年轻的人心 如此纯洁! 这会儿睡吧!我的心连着你 如此美丽 当你醒来,夜幕已降临 暴风雪好冷。 那时,一个友人会挨近你 你不孤单。 但愿四处皆是冬天,狂风怒吼 我和你在一起! 我会覆盖你,躲过冬天暴风雪 用整个身心! 1899年 “可爱的朋友!你青春的心...... 〔 郑体武 〕 可爱的朋友!你青春的心 多么纯洁! 安心睡吧!我的心与你同在, 美丽的人儿! 你醒来时,暴风雪之夜会变得 更加冷凄。 那时你依偎着我的心,不会 感到孤寂。 任隆冬肆虐,寒风撒野吧一一 你我相依! 我以整个的心庇护你免受 风寒袭击! 1899年2月8日 卡缪,预言鸟 〔 丁人 〕 在茫茫无际的水波上, 夕阳映出一片霞光, 它预言着,它在歌唱, 它竭力支撑颤抖的翅膀.... 它预言鞑靼人的蹂躏, 它预言地震、火灾和饥荒, 它预言一连串血腥的屠杀, 它预言恶人的得势,正义的死亡..... 它那美丽的面庞笼罩着永恒的恐怖, 爱的火焰使它泛起红光, 它那凝结着鲜血的嘴唇 永远在把真理歌唱! ...... 1899年2月23日 加玛佣①一一先知鸟 〔 郑体武 〕 (根据B.瓦斯涅佐夫的画作序) 在被晚霞染红的, 平静无边的水面上, 她在预言和歌唱, 无力张开惶恐的翅膀。 她预言鞑靼人的蹂躪, 一桩桩血淋淋的绞刑, 还有地震、饥荒和火灾, 野蛮人的残暴,无辜者的牺牲........ 美丽的脸庞笼罩着恐惧, 却依旧闪耀爱的光芒, 尽管嘴角血迹斑斑, 仍在把先知的真理高唱! .... 1899年2月23日 ①古代俄罗斯神话传说中的一种神鸟,生一副人面,能先知。 在雷雨前 〔 丁人 〕 晚霞像要熄灭的火焰, 太阳落进乌云, 临别时,鸟云的边缘 燃起金色的光圈。 在那神秘的远方, 天空昏暗而阴沉, 雷声和旋风一起滚动, 闪电照亮物体的眼睛。 大地默默地等待, 在沉闷的雷声过后, 暴风雨给树木带来了 不由自主的颤抖。 在电光闪闪的照耀下, 世界就像雷雨的猎物。 于是,夜风给我们送来一一 暴风雨落下了最初的泪珠。 1899年7月31日至1919年10月8日 雷雨之前 〔 刘湛秋 〕 晚霞最后一次燃红了, 夕阳渐渐地遁入乌云, 在告别的时刻,整个天际 宛若喷发着炽热的火焰。 而在那不可知的远方, 天空开始阴沉和险恶, 沉闷的雷卷着飓风 闪耀那冥外之物的眼睛。 土地哑默,期待着, 那如山崩裂的轰鸣, 暴风摇撼着树林, 所有枝条都无可奈何地颤抖。 和平已成为雷和风的牺牲品, 电闪也在远方挥舞着, 啊,夜风终于给我们送来 第一次送来一雷雨的眼泪。 1899年 “我寻找幸福.... 〔 丁人 〕 我寻找幸福, 路上是闪闪发亮的露珠。 我屏息谛听,在我内心一一 有个遥远的声音在歌唱黎明。 歌唱黎明一一 晚霞已匆匆消逝,星星眨着疲倦的眼睛, 天际翻腾着滚滚红云! 我的心儿在燃烧,一个声音在歌唱, 在这夜深人静 我隐隐听到黎明的足音。 我寻找幸福, 路上是闪闪发亮的露珠。 1899年5月18日 “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 郑体武 〕 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在夜露的红光中闪亮, 而心中,一个遥远的声音 在紧张地把黎明歌唱。 黎明的歌,当晚霞 急于消散,星星泛红, 高高的天空和海洋 闪耀着夜晚的红光! ...... 灵魂在燃烧,喉咙在歌唱, 在夜晚时分把黎明唱响。 我走向无上幸福。道路 在夜露的红光中闪亮。 1899年5月18日 雨后 〔 丁人 〕 丁香花儿被雨淋倒在地...... 夜莺停止歌唱; 哗哗泛滥的小溪一一 在不断愤怒地喧响。 大自然等待天国的光芒; 花儿抬起湿润的面庞, 在我的充满芳香的花园里, 又传来了鸟儿的歌唱。 1899年6月1日至1916年(?) 雨后 〔 刘湛秋 〕 苍白的丁香花被雨打落在地, 夜莺的歌声也已哑默; 只有泛滥的小溪 发出喧闹的话语。 大自然在等待许诺的光线机机 花朵上浮出湿润的水气。 于是在我芳香的花园里, 又响起清脆的鸟鸣。 1899年6月1日 在雷雨前 〔 丁人 〕 晚霞像要熄灭的火焰, 太阳落进乌云, 临别时,鸟云的边缘 燃起金色的光圈。 在那神秘的远方, 天空昏暗而阴沉, 雷声和旋风一起滚动, 闪电照亮物体的眼睛。 大地默默地等待, 在沉闷的雷声过后, 暴风雨给树木带来了 不由自主的颤抖。 在电光闪闪的照耀下, 世界就像雷雨的猎物。 于是,夜风给我们送来一一 暴风雨落下了最初的泪珠。 1899年7月31日至1919年10月8日 雷雨之前 〔 刘湛秋 〕 晚霞最后一次燃红了, 夕阳渐渐地遁入乌云, 在告别的时刻,整个天际 宛若喷发着炽热的火焰。 而在那不可知的远方, 天空开始阴沉和险恶, 沉闷的雷卷着飓风 闪耀那冥外之物的眼睛。 土地哑默,期待着, 那如山崩裂的轰鸣, 暴风摇撼着树林, 所有枝条都无可奈何地颤抖。 和平已成为雷和风的牺牲品, 电闪也在远方挥舞着, 啊,夜风终于给我们送来 第一次送来一一雷雨的眼泪。 1899年 我们曾经在一起,我记得.... 〔 刘湛秋 〕 我们曾经在一起,我记得 夜充满激动,提琴柔曼地歌唱.... 你在这些日子是一一我的, 你每小时比每小时更姣美..... 穿过琴弦的轻声低吟, 穿过女性微笑的神秘, 热吻滋润着嘴唇, 琴音祈求着心的安宁。 1899年3月9日 “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 郑体武 〕 我还记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夜晚如此动情,小提琴如此悠扬.... 在这些日子里你是我的, 你变得一天比一天漂亮.... 透过女性微笑的秘密, 透过潺潺小溪的轻微声响 亲吻渴望贴近嘴唇, 小提琴之声渴望钻进心房..... 1899年3月9日 秋天的哀歌 〔 丁人 〕 一 秋天的日子一天天慢慢走来, 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飘舞,缓缓旋转, 白昼的天空鲜明透亮,空气异常洁净, 但心灵却不能避开看不见的腐烂, 她一天天地衰老,变得调残, 每年,她都像黄叶样在空中飞翻, 然而,似乎在记忆和意象中一一 往年的秋天并不是这样令人哀叹! 二 秋天阴凉的影子在很快飞逝, 多想抓住啊一一那秋日的最初的激动, 还有那飘落到路上的枯黄的树叶 以及充满凉爽而又鲜明洁净的秋光, 但愿这秋光的影子一一金色的伙伴, 以及这些宁静的激情的日子, 它们在逝去时,能够把那幻想的剩余 一一赠给人们以最后的灵感! 1900年1月5日 秋日挽歌 〔 郑体武 〕 秋季的一天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 枯黄的落叶在空中轻轻飞旋。 天色如此明净,空气如此清新一一 灵魂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腐烂。 就这样她日复一日地变得苍老, 像枯黄的落叶一样飘舞,年复一年, 而在她的记忆和印象里她总觉得, 以往的秋天可不这么令人伤感。 1900年1月5日 在暮霭苍茫的时刻.... 〔 刘湛秋 〕 在暮霭苍茫的时刻, 穿过旋风和火光, 从《可兰经》书页中跃出有翅的安琪儿 飞向我一颗奄奄息的心。 智慧已充填了折磨的软弱, 心儿在飞翔,飞翔.... 数不清的翅膀在四周喧腾, 于是那支神秘的歌开始鸣响。 1900年6月3日 在傍晚的雾蔼降临的时分..... 〔 郑体武 〕 在傍晚的雾蔼降临的时分 带翅膀的天使裹着旋风披着火焰 从《古兰经》的书页之中 降落到我死寂的灵魂上面。 头脑充满了慵懒的无力, 灵魂在飞翔,飞翔.... 四周有无数的翅膀喧哗, 一首秘密的歌铿锵作响。 1900年6月3日 诗人总是处于两条路的交叉...... 〔 刘湛秋 〕 诗人总是处于两条路的交叉口, 或者是被放逐,或者是自我困惑。 夜的印象在渐渐熄灭, 黎明却又苍白又遥远。 过去从没有任何指令, 该怜悯什么?又走向何处? 他在被放逐和自我困惑中 终于在途中止步。 但眼睛里仍燃烧着希望, 也可能就是通向智慧的人口, 那时白昼会醒来,打开眼睑, 于是远方对他已清晰而又真切。 1900年 放逐和怀疑中的诗..... 〔 郑体武 〕 放逐和怀疑中的诗人 到了两条路的交叉口。 黑夜的印象纷纷熄灭, 日出苍白而又遥远。 走过的路依旧缺少指引, 有何愿望,去往何处? 放逐和怀疑中的诗人 于是在路上停下了脚步。 但眼睛里仍然燃烧着, 头脑依稀可以领悟的希望, 白昼会醒来,眼睑会张开, 他必将目睹远方。 1900年3月21日 在那些相识的庸俗的面孔中...... 〔 刘湛秋 〕 在那些相识的庸俗的面孔中 你的倩影不由自主地显现, 有时感觉很轻快,有时感觉很痛苦, 但在你的面前我不必低三下四。 在我的享乐中没有悲哀, 我永远不能忘情于怀, 我的星宿在你的上空 总体验着无可排解的感伤。 你没有活跃于我激动的时刻, 但在我们同样亲近的那一角一一 在我唯一的崇拜中 我能摸到你的真情 1900年 在那些粗俗的熟人中间.... 〔 郑体武 〕 在那些粗俗的熟人中间 依稀出现了你的面影。 假如不对你顶礼膜拜, 有时轻松,有时苦痛。 有时,即使是忘却了, 其实也还在耿耿于心, 我那些无望的星座啊 曾怎样为你忧思如焚。 我没有为你激动不安, 但在我们的故国中 通过孤独的膜拜 我认识了你的真。 1900年9月22日 和风从远方带来 〔 丁人 〕 和风从远方带来 春歌暗示的信息, 远处天空的一角 现出光明、深邃的空隙。 在这无边无际的蓝天, 在这春光临近的薄明, 残冬的风暴在哭号, 群星的梦儿正缥缈。 我的琴声如诉如泣, 它深沉、畏怯而又忧郁。 和风从远方带来 你歌声响亮的情意。 1901年1月29日 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 〔 刘湛秋 〕 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 不可言传的春天的歌声, 这儿那儿露出了 一小片明亮深遂的天空。 在这无底的蔚蓝里, 在已临近的春天的黄昏, 冬天的暴风雪在哭泣, 星星像闪着迷惘的梦。 我的琴弦也在哭泣, 战战兢兢,阴郁而低沉。 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 你的明丽的歌音。 1901年 微风从远方携来.... 〔 郑体武 〕 微风从远方携来 春之歌的暗语, 明亮深邃的苍穹 露出一线缝隙。 在深澈的蓝天里, 在临近春天的黄昏 冬天的风暴在鸣咽, 星星之梦在飞奔。 胆怯、忧伤而幽深地 我的琴弦在哭泣。 微风从远方携来 你的悠扬的歌曲。 1901年1月29日 一个灵魂沉默不语..... 〔 丁人 〕 一个灵魂沉默不语,一一 在寒冷的天空, 星星始终在对她眨眼。 而周围喧闹的人们 为黄金和面包在大喊大叫..... 灵魂沉默着,一一 她在凝神地观察遥远的宇宙, 在谛听人们的呼喊。 但孤独时,她又违心地 给自己的偶像们准备圣餐, 并且,她擦上香膏,在肃穆中 聚精会神地捕捉着 远方另一个灵魂的呼唤..... 是的,在大洋上, 一群心灵不能分离的白鸟 用它们明白易懂的声音 在乌云的尽头召唤! 1901年2月23日 灵魂不语。寒冷的天上..... 〔 郑体武 〕 灵魂不语。寒冷的天上 依然是那些星星在闪亮。 周围的人们不停喧闹, 为金子和面包吵吵嚷嚷.... 灵魂不语一她在揣摩这些叫喊, 她在眺望遥远的宇宙, 但在双重面孔的孤独中 她在准备神奇的礼物, 她给自己的诸神准备礼物, 她,涂了油膏,在静寂中 用不知疲倦的耳朵在捕捉 另一个灵魂的遥远呼唤..... 就这样一一海上一对白鸟, 两颗不离不弃的心 在云雾的后面发出它们 只有最终才会明白的召唤。 1901年2月3日 我预感着.... 〔 丁人 〕 在爱恋和忧郁中 你将抖掉生活里沉重的噩梦。 一一索洛维约夫 我预感着:岁月不停地逝去, 你可仍然是那模样?我预感你将临莅.... 整个地平漫起火光一一光辉灿烂绚丽 , 我沉默地等待着一怀着爱恋和忧郁。 整个视野充满亮光一一你在附近出现, 但我害怕:你的形象将会改变。 然而,你将招致勇敢的怀疑, 假如你改变了你那熟悉的模样。 啊,我也会跌倒一一卑微而又凄怆, 当我没有克服那致命的幻想。 整个天地呈现光明一一多么亲切辉煌! 但我害怕:你会改变你的形象.... 1901年6月4日 我预感到你的来临。岁月流逝匆...... 〔 郑体武 〕 尘世生活意识的噩梦你将 摒弃,怀着爱恋与忧伤。一弗.索洛维约夫 我预感到你的来临。岁月流逝匆匆一一 你面容如初,我预感到你的来临。 整个地平线火光冲天一一炫目的明亮, 我默默地等待一一怀着爱恋与忧伤。 整个地平线火光冲天,你即将来临, 但我感到可怕:你会改变面容。 你会招来粗暴的怀疑,假如最终 你改变了早已为人熟知的面容。 哦,我会倒下一一既卑微,又惆怅, 没能最终战胜那些致命的幻想! 地平线多明亮!日出已经临近。 但我感到可怕:你会改变面容。 1901年6月4日 沙赫玛托沃 不要生气...... 〔 丁人 〕 爱,如若迟误, 全都成为过去一一幸福和痛苦。 一一索洛维约夫 不要生气也不要饶恕。你孤独地开着花儿, 对于我,再也不会回转一一 那些金色的梦和那个深刻的信念.... 我的前途暗淡。 但你如梦如幻地开放着,尽情享受欢乐, 你有着壮阔的蔚蓝色的天空。 对于我一却是另- 种生活和另一条道路, 我的心儿哟也难于平静人梦。 相信吧一一在这广袤的国土上, 年轻的一代将不会再有不幸, 而我呼吸着、爱着一那不可理解的化身, 对于我却漠不关心.... 1901年6月1日 勿气恼,请原谅,你独自开放.... 〔 郑体武 〕 ....来不及想往, 一切都过去了: 痛苦和幸福。 一一弗。索洛维约夫 勿气恼,请原谅,你独自开放, 而我却没有力量, 把这金子般的梦和虔诚的信仰 找回....我的前途无望。 你太耽于享乐,怀着沉睡的思想, 你因拥有蔚蓝色而强壮。 而我有的是另一种生活,另一条道路, 我的心一顾不上梦想。 相信我吧,没谁比我们年轻一代更不幸, 在这个辽阔而宽广, 在你神秘的精灵曾经呼吸和爱过, 对我毫无同情的地方。 1901年6月10日 神秘透明的幻影.... 〔 丁人 〕 神秘透明的幻影在轻轻飘动, 飘向你,随你一起在苍穹升腾。 啊,你显圣了一一 在不可知的蓝色的梦境。 瞧你面前:高山大海蔚蓝一片, 森林田野郁郁菁菁, 飞鸟在自由的天空欢唱, 紫雾弥漫,彩霞艳盈。 在这儿,在屈辱中,一个卑微的凡人, 顷刻窥见你圣洁的芳影, 他曾充满灵感将你歌颂, 可是你并不知情。 卑奴瞻仰你不朽的圣颜, 在大庭广众前,你没认出他, 也没报偿他以嫣然笑, 令他心中怅然,遗憾无限。 1901年7月3日 透明的、不可见的阴影 〔 刘湛秋 〕 透明的、不可见的阴影 正向你浮游,而你也随它浮游, 在拥抱着那蔚蓝的、我们无法感觉的 梦幻中一一你献出了你自己。 你的面前蓝得无边无岸, 那海洋,田野,还有山脉和森林, 在自由的环宇鸟儿不绝地啼唤, 雾霜在弥漫,天空逐渐泛红。 而这儿,在底层,在尘世中,在屈辱中, 瞬间才有那不会死亡的花纹, 不可知的奴役充满了灵感 在把你歌唱。而你不知道它。 你不要在人流中去分辨它, 当它不自由地由后面注视 享受着你永生的瞬间 你也不要用微笑去把它奖赏。 1901年7月3日 城外的田野春光荡漾..... 〔 丁人 〕 城外的田野春光荡漾, 我怀着激情走向火光昭示的前方, 在那儿,我知道,轻微的呼吸 能把海水摇荡,一一不禁撩起我百结愁肠。 我记起:远方传来都市的喧嚣, 在那儿,在春日的黄昏,也闷人难当。 啊,寂寞的心灵,绝望的脸庞, 无限的春色也充满忧伤。 但这里,太平岁月将留存在人们心上, 从这黎明的朦胧一一奥秘的神灵形象 正预告生活体制和永恒的亮光。 忘掉城市喧嚣!你无怨无尤地出现, 啊,美丽的彩霞,神秘的姑娘, 你用热情的火焰连接昨天和明天。 1901年7月12日 郊外的田野里春意盎然...... 〔 郑体武 〕 郊外的田野里春意盎然。 我走着,颤抖着,在火光来临之前。 我知道,在远方一一昏暗之呼吸。 正吹拂大海的涟漪一一把我熬煎。 我记得:远方在喧哗,首都在喧哗, 那春天的黄昏里有热浪的嚣喧。 哦,贫乏的心!暗淡无望的脸! 那些不晓得春天的人在暗自伤感。 而这里,犹如伟大而纯洁岁月的记忆, 从朦胧的霞光里探出副副陌生的脸面, 预示着生活的结构和永恒的火焰...... 我们将忘却尘世的喧哗。神秘的夕阳女郎啊! 请抛弃你的愤怒,来到我的身边, 并用熊熊烈焰联结起昨日与明天。 1901年7月12日 春色朦胧的黄昏...... 〔 丁人 〕 美罗街黄昏时光是否有希望一一 银命能不能弄到一只船和桨? 能不能看到对岸的灯光? 一一费特 春色朦胧的黄昏, 脚下寒流袭人。 我心中怀着美妙的愿望, 像波涛在朝沙滩奔腾。 远方,那是回声还是歌声,一一 但要分清一一我却不能。 在那儿,在荒凉的河岸, 有个孤独的人儿在悲吟。 啊,是我的隐秘在实现吗,一一 你这远方呼唤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在河上飘零?一一 颠簸的船儿时现时隐! 我心中怀着美妙的愿望,瞧,一一 是谁在前面一一我快快赶上! .... 朦胧的春光、朝霞和呼唤,一一 它们在那遥遥的彼岸。 1901年8月16日 黄昏,春天的黄昏...... 〔 刘湛秋 〕 你是否又能在黄昏等到 那些愿望,那些小船, 木桨和河对岸的灯光? 一一费特 黄昏,春天的黄昏, 脚边是冰冷的波浪, 心中浮动着彼岸的希望, 浪花奔涌向黄沙。 遥远的歌声,你的回音 我已不能分辨, 那边,在对岸那边 一个孤独的心在哭泣。 我的秘密在实现吗? 你真在远方召唤吗? 小船在摇荡颠簸, 仿佛有什么在河上擦过。 心中浮动着彼岸的希望, 有谁来迎接了一一我跑过去... 迥光,春天黄昏, 对岸轻声的呼唤的声音。 1901年 黄昏,春天的黄昏...... 〔 郑体武 〕 傍晚你可会再次等到 同一愿望,同一小舟 和彼岸的船桨与灯火? 一费特 黄昏,春天的黄昏, 还有脚下冰冷的波浪, 波浪不断地涌向沙滩, 而心中一一是对异地的向往。 是回音,还是歌声, 我无法分辨清楚。 在那边,在彼岸 孤独的灵魂在痛哭。 可是我的秘密在酝酿, 可是你的歌声来自远处? 小船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什么东西在河面上奔突。 心中一一是对异地的向往。 有人来了一一我起身相迎..... 折光,春天的黄昏, 彼岸传来的呼声阵阵。 1901年8月16日 我期待...... 〔 丁人 〕 我期待一个寒冷的日子, 我期待一个灰色的薄明。 心儿屏息不动,耳边响着声音: 你曾说过:“我一定来,一一 请在十字路口等着, 那儿明亮一一人往人来, 为了大地的庄严 你要等着,不要离开; 我将悄悄走来,一声不吭, 你要心儿静静,屏息谛听; 我将轻轻推开你的房门, 在那冬日的凌晨。” 1901年11月21日 我等待着寒冷的白昼...... 〔 刘湛秋 〕 我等待着寒冷的白昼, 我等待着灰色的黄昏, 心儿也俏俏冻僵,这时 你话音响起了:“我就来。” “你在路上等着一一在那 人多的明亮的路上等着, 你不能随随便便地 就和伟大的土地分手。” “我会悄悄来,悄悄死去, 当你的心依然响着 我会在冬天的黄昏 为你打开那两扇门。” 1901年 我等待寒冷的白天..... 〔 郑体武 〕 我等待寒冷的白天, 我等待朦胧的黄昏。 我的心弦砰地绷紧, 当你说:“我要来临一一 为了使你不会一一 跟伟大的土地分开, 请在远方的十字路口 把繁忙而光明的道路等待。 我悄悄地来,屏住声息, 就像你绷紧的心。 我向你敞开大门, 在冬日朦胧的黄昏。” 1901年11月21日 孤独的我,又会走向你...... 〔 刘湛秋 〕 孤独的我,又会走向你, 被爱情的火迷了心窍, 你猜对了,不用召唤我, 我自个儿早已原路折回。 为沉重年华的负荷所压迫 我只有靠唯一的占卜拯救自己, 所以我又转回到你身边 但回答不明确而又使人难堪。 日子里充满了迷信的占卜 我们宠爱生命,一一不用召唤了...... 只是那被着了魔的阴暗的爱火 会不会很快就要熄灭? 1901年6月1日 我子然一身,来找你...... 〔 郑体武 〕 我子然一身,来找你, 我被爱情之火施了魔法。 你在掐算。一一别呼唤我。一一 我自己早就学会了卜卦。 我一直单凭这占卜 摆脱岁月的重负, 如今我再次为你占卜, 但答案依旧模糊。 痴迷于占卜的日子, 我抚慰岁月,一一别呼唤我...... 只是被施了魔法的爱情之火 是否会很快熄灭? 1901年6月1日 沙赫玛托沃 晨雾茫茫我起床...... 〔 丁人 〕 晨雾茫茫我起床, 阳光映照我面庞。 忽闻阶台脚步响, 莫不是我心爱的姑娘? 沉重的大门已打开, 风儿从窗口吹进来。 愉快的歌儿醉人心, 许是好久我不曾闻。 歌声晨雾共徘徊, 和风丽日扑满怀! 心上的姑娘歌声美, 她登上阶台朝我来! 1901年10月3日 我在雾蒙蒙的早晨起床.... 〔 郑体武 〕 我在雾蒙蒙的早晨起床, 阳光射在我的脸上。 是你吗,心爱的姑娘, 翩翩踏上我的门廊? 敞开沉重的大门吧! 晨风在吹打棂窗! 我已很久没有听到 如此欢乐的歌唱! 朝阳和晨风唱着歌儿 在雾蒙蒙的早晨造访! 心爱的姑娘唱着歌儿 翩翩踏上我的门廊! 1901年10月3日 我信任太阳的约言.... 〔 丁人 〕 神灵和新娘都说:来吧! 一一《启示录》 我信任太阳的约言, 我看见远方的晨曦。 我期待全世界的光明, 从春色的大地上升起。 靠虚诳生活的一切, 它们颤抖着慌忙逃遁。 在我面前的一片泥泞, 闪出一条金色的小径。 我穿过森林, 百合花在那儿珍藏。 在我头顶的高空上, 遍布着天使的翅膀。 一束束光线在跳荡 , 这是多么神奇的情景! 我信任太阳的约言, 我看见你的眼睛! 1902年2月22日 我信仰圣约的太阳.... 〔 郑体武 〕 圣灵和新妇都说:“来!" 一《圣经,新约》 我信仰圣约的太阳, 我看见朝霞在远方荡漾。 我期待春天的大地 映射出灿烂的宇宙之光。 散发着虚伪气息的一切 战栗着躲避到一旁。 我面前一条金色的田沟 通向没有道路的地方。 我走过一片片树林 和禁地的百合花丛。 满是天使翅膀的苍穹 悬挂在我的头顶。 不可思议的光芒 在地平线上喷涌。 我信仰圣约的太阳, 我看见你的眼睛。 1902年2月22日 我悲伤地安葬了你.... 〔 丁人 〕 我悲伤地安葬了你, 在坟上我裁了一株花儿, 但你在蔚蓝的天空上 飘游着,欢呼着.... 我向亲爱的土堆虔诚鞠躬, 我也想跟着你一起去呀! 但当我哭着哀求时一一 听到了你爽朗的笑语。 不要流送葬的眼泪啊!一一 你活着,微笑着,若隐若现! 而在这美丽的坟上开着的 不是花一一而是火红的语言。 1902年6月至1920年11月18日 我阴郁地埋葬了你..... 〔 刘湛秋 〕 我阴郁地埋葬了你, 我在墓园种上了鲜花, 可在淡青色的天幕上 闪现出快乐而又说笑的你。 于是我伏向故土, 于是我想随你而去, 可当我又嚎啕又祈祷, 你那响亮的声音已飞到我身边。 送葬的泪水是无用的一一 你再闪现吧,活脱脱地笑吧! 在美丽的坟墓上,长出的 将不是花朵,而是炽热的语句! 1902年6月 我万分悲痛地将你掩埋.... 〔 郑体武 〕 我万分悲痛地将你掩埋, 我把花儿栽培在你的坟上, 然而你,幸福的人儿, 却在蓝天里招展、欢唱。 我俯伏在故乡的土地上, 希望跟随你一同离去, 可当我放声痛哭和祈祷, 你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葬礼上的眼泪是多余的一一 你在招展、大笑,你还活在人间! 你美丽的坟头上生长着的 不是花儿,而是火一般的语言! 1902年6月 我年轻、活泼而又钟情.... 〔 丁人 〕 我年轻、活泼而又钟情, 在惊惶、忧郁和祈祷中, 我脸色发青,永远是一一 向你点头的神秘的槭树。 和风吹拂绿叶, 身子由于祈祷而颤抖, 在我瞻仰群星的面颊上,一一 闪动着芳香的度诚的泪珠。 你来到我宽阔的帐幕下, 在这梦一般的白昼, 欣赏我的漂亮的衣裳, 在绿阴下沉思畅想。 啊,你孤独一个,对我钟情, 低声讲述着神奇的梦。 但到夜晚,我怀着忧伤,同你, 同你一起一一绿色的槭树。 1902年7月31日 我年轻、纯洁又钟情... 〔 郑体武 〕 我年轻、纯洁又钟情, 我,一棵神秘的槭树, 在不安、痛苦和祈求中, 始终不渝地把你依附。 温暖的风掠过树叶 枝条在祈祷中摇晃, 两行芬芳和赞许的珠泪, 挂在仰望星空的脸上。 在这些苍白昏沉的日子里, 你驾着宽阔的风帆 来探望迷人的衣裳, 沉浸于绿荫的梦幻。 你子然一身,一样钟情, 听我把神秘的梦悄声讲述。 我彻夜跟你在一起,满怀凄苦一一 我,一棵泛着绿色的槭树。 1902年7月31日 我久久在她窗前徘徊...... 〔 丁人 〕 我久久在她窗前徘徊, 可是我看见她却只有一次。 凝视天上的云朵我在想: 白社很快就要消逝! 为寻求一个美梦, 我早已忧心种忡。 我哼着曲儿思付: 哪儿是我的梦境? 她的窗帘已经放下, 那美丽的眼睛可在将我窥视? 心儿哟,我的心儿怅然若失, 因为我只见到过她一次。 消逝了一一粉红的晚霞, 暗淡了一一金色的秋光。 我数着时间思量: 哪儿是我的梦乡? 1902年9月7日 我早就在窗下徘徊.... 〔 刘湛秋 〕 我早就在窗下徘徊, 但只有一次见到了她。 我久久注视斑斓的天空, 苦苦思忖:白天又完了。 我早就把忧郁的思念 统统交给了可爱的梦境。 但我哼着告别的歌曲, 苦苦思忖:梦又在哪儿? 她轻轻地拉上窗帘一一 那可爱的眼睛是否瞧了一下? 但心儿,心儿是那样不悦: 我只有一次见到了她。 秋日的天空暗淡了, 玫瑰色的地平线也无光彩。 而我在计算那个瞬间, 苦苦思忖:梦又在哪儿?.... 1902年9月7日 致索洛维约夫 〔 刘湛秋 〕 不忠实的白昼的影子在飞逝, 钟声肃穆高远,清晰可数。 教堂的台阶铺满了晚霞, 台阶的石头活着一一并等待你的脚步。 当你穿过这儿,触摸冰冷的石头, 披着古代可怕的神圣的光华, 或许,在墓旁,在严肃的遗容旁, 你会抖颤以致于拿不住春天的花。 玫瑰色的影子在朦胧地成长, 钟声肃穆高远,清晰可数。 暮霭躺在古老的台阶...... 我满身霞光一一我等待你的脚步。 1902年 白日歪斜的影子在奔跑... 〔 郑体武 〕 一致谢·索洛维约夫 白日歪斜的影子在奔跑。 钟声明朗而悠扬。 教堂的台阶映着霞光, 上面的石块活着,一一等待你脚步的声响。 你打这里走过,踏动冰冷的石块, 它裹着可怕的世代神圣的衣裳, 也许,你还会碰落春天的花朵, 在这里,在暗处,在冷峻的圣像旁。 不可言喻的粉红色阴影在滋长, 钟声明朗而悠扬, 黑暗在古老的台阶上躺下..... 而我被照亮一一我等待你脚步的声响。 1902年1月4日 我走进一座幽暗的神殿.... 〔 丁人 〕 我走进一座幽暗的神殿, 我把简单的仪式履行完毕, 在那儿,在明亮神灯的照耀下, 我等候着一位美丽的妇女。 站在高大的圆柱旁的阴影里, 忽听门声响,不禁感到战栗,一一 只有梦中才能见到的一尊光彩夺目的女神, 用直视的目光把我紧逼。 啊,身披袈裟的伟大永恒的女性, 我一向对你是多么向往! 霎时,在这高高的墙檐上, 微笑、童话和梦幻一一开始飞翔。 啊,女神,在这柔美的烛光里, 你是这样的端庄,和蔼,淑慧,慈祥..... 我虽没聆听到你的呼吸,你的话语, 我却相信:你是多么可敬,令人景仰! 1902年10月25日 我走进阴暗的教堂.... 〔 刘湛秋 〕 我走进阴暗的教堂, 做一次可怜的仪式。 在红色烛光的闪烁中 我等待位美丽的女士。 我站在高高的圆柱的阴影里, 每声门响都使我抖动, 可是我看见的,只是闪光的影子, 只是一个关于她的梦。 啊,我已经习惯了 伟大永恒的妻子的袈裟! 此刻,在墙檐高高地掠过的 只有梦,微笑,童话。 啊,圣母,烛光是多么亲热, 你的音容使人多么愉快。 我不再听到叹息和训斥, 但我相信:你才真正可爱。 1902年 我走进昏暗的教堂...... 〔 郑体武 〕 我走进昏暗的教堂, 把简陋的仪式举行。 在摇曳的红色烛光里 我静待美妇人的来临。 在巍峨的圆柱的阴影下 吱嘎的开门声令我抖个不停。 但见闪光的圣像和关于她的梦 正深情注视着我的眼睛。 啊,我习惯了你的衣襟, 庄严而又永恒的爱人! 多少微笑、传说和梦幻 在高高的挑檐上飞奔。 圣女啊,烛光多么柔蜜, 你的面容多么令人欢愉! 尽管听不到你的叹息和言语, 但我深信:心上人一一就是你! 1902年10月25日 我和你相会在晚霞中.... 〔 刘湛秋 〕 我和你相会在晚霞中, 你用桨切开了河湾。 当我厌倦了理想的美妙, 我爱上了你白色的连衣裙。 那些无言的相会是多么热烈。 前方,在那片沙洲上 夕阳点燃了烛光。 有人在思忖苍白的美丽。 我一步步走近,血液燃烧, 四周充满了蔚蓝的宁静..... 我们相会在雾霭里, 岸边只见芦苇与波影。 啊,无论是忧伤,还是爱情,娇嗔, 都隐没了,过去了,远离..... 有的是那个小棚子,追悼的声音, 和你那一支金色的船桨。 1902年 我们相逢在日落时分...... 〔 郑体武 〕 我们相逢在日落时分。 你用船桨划破了海湾。 我爱上你洁白的衣裙, 对幻想的精巧不再迷恋。 我们无言的相逢有些奇异。 在前方那片长条沙地 有人燃起夜晚的蜡烛。 有人在思考苍白之美。 平静的碧波不会接受 接近、理解和交融..... 我们相逢在波光粼粼的 苇岸边,相逢在夜雾中。 不论痛苦,不论委屈,不论爱情, 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无影踪.... 你金色的船桨,洁白的腰身, 还有葬礼上传来的阵阵歌声。 1902年5月13日 我们相会在日落时分 【菲野】 我们相会在日落时分, 你用桨冲开湖湾。 我爱上了你白色的连衣裙, 不再爱幻想的精致。 无言的会见十分怪诞。 前面——— 一块小沙洲上 傍晚的蜡烛已经燃亮。 有人在默想苍白的美。 浅蓝色的寂静并不接受——— 移近、靠拢、燃烧…… 我们相会在傍晚的雾色中, 在粼粼细波和芦苇的岸边。 没有忧郁,没有爱情,没有悲伤 一切都试过了,消逝并远去了…… 白色的宿营地,祭祷的声音 连同你金色的桨。 山下琴声悠扬...... 〔 丁人 〕 山下琴声悠扬, 公园里如梦如幻,夜色酣畅, 夜色酣畅天真纯洁,质朴无邪, 窈窕淑女伴随我身旁。 琴声在不断歌唱, 它对我唱着:“热爱生活吧....” 啊,可爱的姑娘一一 一部充满柔情的动人诗章! 1903年6月10日 小提琴在山脚下叹息..... 〔 郑体武 〕 小提琴在山脚下叹息。 沉睡的公园里夜晚无边无际, 夜无际啊一一但纯洁无瑕的脸庞, 姑娘的面容同我在一起。 小提琴在不停地叹息, 它对我说:要活下.... 心爱的姑娘的面容一一 是一部甜蜜的爱的故事。 1903年6月 巴特瑙海姆 你又隐没于雾中..... 〔 刘湛秋 〕 你又隐没于雾中, 真实的声音已经微弱。 我记得这些幻觉, 我,恭顺的奴仆,记得。 朝霞般奇想的王冠 已经戴在你的头上, 我记得王前的台阶, 记得你最初严厉的审判。 多么苍白的连衣裙! 多么怪诞的寂静! 充满了百合花般的拥抱, 你对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 谁知道这一切如今在哪儿? 谁知道星辰已沉落何方? 你说了些什么话, 那时你都说了些什么话? 可难道我竟然辨别不出 那朵河边的白色小花, 还有那苍白的连衣裙, 和怪诞的白色的暗示? 1902年5月 层层云雾遮蔽了你.... 〔 郑体武 〕 层层云雾遮蔽了你, 你的声音依稀难辨。 金部的保务出路 我是逆来顺受的奴隶, 我记得,记得这些欺骗。 还是黎明的光怪陆离 为你加封了冠冕。 我记得皇座的阶梯 和你初次严厉的审判。 多么寒酸的衣裙! 多么奇怪的安静! 你怀抱里的百合花, 你睁着无思无虑的眼睛。 谁知道这是在哪里? 星星坠落到了何处? 你说过怎样的话语, 你可说过,在当初? 难道我能够认得 这朵河里生长的白花, 这套寒酸的衣裙, 这奇怪的白色的暗语? 1902年5月 工厂 〔 丁人 〕 隔壁厂房的门窗透出黄光, 每天晚上一一每天晚上, 人们走到它的大门旁, 沉思的门闩就咣当地开响。 大门打开又接着关上, 而在墙头高处一一墙头高处。 呆呆站着个凶恶的奴仆, 在沉沉死寂中清点人数。 我从我的住处看见这情景: 他用破锣般的嗓子在大声喝喊,一一 喝喊下面聚拢的人群,一一 个个弯腰驼背一一疲惫不堪。 人们走进来又朝四处散开, 他们背上压着沉重的麻袋。 从黄色的窗内传出了笑声, 为欺骗穷人而得意忘形。 1903年11月24日 弄堂工厂 〔 刘湛秋 〕 和我毗邻的一座房子里窗户昏黄。 每天晚上一一每天晚上 人们鱼贯地走进大门, 沉闷的螺丝嗄吱作响。 于是铁门]吱啦一声关死, 而扶着墙壁一一扶着壁, 有的人一动不动,有的人又黑又脏, 人们在寂静中清晰可数。 我从我的楼上可以听到一切: 它发出铜样的声音, 呼唤那些簇拥在底层的人, 并压弯他们已被折磨不堪的背。 他们走进去又分散了, 无精打采地像苦力那样干活, 昏黄的窗户上发出嘲笑, 它会给贫穷的人带去什么? 1903年 工厂 〔 郑体武 〕 隔壁厂房的窗户灯光昏黄。 每当夜幕降临一一夜幕降临, 门闩便若有所思地吱呀作响, 一群人悄无声息地走近大门。 大门紧闭,密不透风, 一个黑影一一一动不动的黑影 趴在围墙上,趴在围墙上, 悄悄数点着聚拢来的人。 我在高处一切听得清楚: 他用青铜一般的声音 催促聚集在墙下的人们 弯下疲惫不堪的腰身。 他们涌进大门又迅即散开, 用肩膀扛起-只只麻袋。 于是昏黄的窗子里爆出笑声, 笑把这些穷人领了进来。 1903年11月24日 我梦中出现许多快乐的思想.... 〔 刘湛秋 〕 我梦中出现许多快乐的思想, 我梦见。我并不孤...... 黎明,冰决碎裂飞驰的呼呼声, 才使我从梦中醒来。 我想到了一个实现了的奇迹... 在那儿,快乐而美丽的人们 启着手中的利斧, 欢笑着,升起堆堆篝火; 并在笨重的独木船上涂抹焦油..... 小河轻快地吟唱,带去了 那些蓝色的冰块,那些浪花, 那些木桨的薄薄的碎片.... 在快乐的喧闹中沉醉了, 内心充满异样的欢欣.... 和我在一起是春天的思想, 我知道,你也并不孤单.... 1903年 我在梦中有个快活的想法...... 〔 郑体武 〕 我在梦中有个快活的想法, 在梦中:我不是孤身一人....... 清晨的喧闹和流动的冰块 把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思索着没能实现的奇迹..... 而那里,人们漂亮又快活, 他们嬉笑着磨快了斧头, 筑起堆又一堆的篝火。 他们给小船涂上松油..... 而河水在哗哗地喧唱, 送来蓝色的冰块和浪花, 还有一片纤细的残桨..... 陶醉在欢声笑语之中, 我的心充满前所未有的想象.... 快活的想法同我在一起, 我知道:你并不孤单,同我一样...... 1903年3月11日 冬天的风戏弄着干枯的荆.... 〔 刘湛秋 〕 冬天的风戏弄着干枯的荆棘, 又把屋里的蜡烛吹灭。 你去了,去和情人约会, 我一个人,我恳求。我沉默。 你不知道,你在崇拜谁一一 他只不过把你玩弄。 当你深夜不归,孤零零, 只倚在角落抚摸着冰冷的荆棘。 但是,我仍会在窗前等待, 像期待早已有的幸福。 你奉献给他多少热情, 都无所谓。我严守秘密。 那在你心中逐渐模糊的一切, 在我的宁肯中越来越清晰。 当你和他彻底地分手, 你会只向我一个人表白。 1903年 冬天的风摇曳着荆棘.... 〔 郑体武 〕 冬天的风摇曳着荆棘, 吹拂着窗前的蜡烛。 你出门去与情人幽会, 我请求。我沉默。我孤独。 你不知,你在为谁祈祷,一一 他不过是想跟你游戏一场。 深夜你返回家中的路上, 会被冰冷的荆棘刺伤。 然而,早听惯了幸福的劝慰, 我要在窗前等待你回归。 你满怀激情地献身于他。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无所谓。 在你的心里模糊不清的一切, 在我的寂静中将变得分明。 当他跟你一拍两散的时候, 你将只会对我吐露真情。 1903年2月20日 提琴在山路呻吟..... 〔 刘湛秋 〕 提琴在山路呻吟。 梦的公园里长夜漫漫, 漫漫长夜一一贞洁的圣女, 一个姑娘的幻影和我相伴。 提琴毫无疲倦地呻吟, 一遍遍对我唱:《活吧.....》 一个心爱姑娘的幻影一一 一部缱绻的爱情中篇。 1903年6月10日 小提琴在山脚下叹息.... 〔 郑体武 〕 小提琴在山脚下叹息。 沉睡的公园里夜晚无边无际, 夜无际啊一一但纯洁无瑕的脸庞, 姑娘的面容同我在一-起。 小提琴在不停地叹息, 它对我说:要活下去.... 心爱的姑娘的面容一一 是一部甜蜜的爱的故事。 1903年6月 巴特瑙海姆 那时她才十五岁,可她的风部.... 〔 刘湛秋 〕 那时她才十五岁,可她的风韵 已够得上做我的新娘。 当我微笑着要去挽她的手, 她却颦颦一笑,转身而去。 这已是很久的事。从那时起, 过去了谁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 我们之间很少见面,很少交谈, 但沉默却一直埋得深深。 可一个冬天夜晚,我相信这只是梦, 我参加了一个假面舞会, 我一直贪婪地盯着她的身影, 但我终于离开了这欢歌笑语的客厅。 但她却尾随着我出来,那般柔顺, 她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只有夜,城市的黑夜看见了 这一对新郎、新娘穿过大街远远消失。 接着在一个严寒的阳光明媚的白天, 我们相会在教堂里一一在深深的沉默中 我们懂了:沉默的岁月是明白的, 该完成的事也在冥幻中完成。 这长长的温柔的探寻所写下的故事 充满了我藏着歌声的心胸。 我用我这些歌建造了一座宫殿, 而另一些歌一一将来再唱。 1903年6月16日 那时她才十五岁,但凭心跳..... 〔 郑体武 〕 那时她才十五岁,但凭心跳一一 我知道她可能成为我的新娘。 当我笑着把手伸给她, 她便害羞地一笑,躲到一旁。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从那时到如今 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多岁月。 我们很少见面也很少交谈, 彼此间往往是很深很深的沉默。 一个冬日夜晚,相信了自己的梦, 我走出人声鼎沸的明亮的舞厅, 在那里,闷热的面具对着歌女微笑, 我的一双眼睛把她贪婪地紧盯。 她也随后跟了出来,如此温顺, 自己也不知道,将有何事发生。 只有漆黑的城市之夜看见一对新人 从旁边走过,随即又消失在夜幕中。 一个阳光明媚、寒冷而美好的白天一一 我们相会在鸦雀无声的教堂, 深深的寂静使多年沉默豁然开朗, 我们懂了:过去的一切发生在天上。 这个漫长的追求幸福的故事 深藏在我忧郁的、充满歌吟的胸膛, 我用这些歌儿建造起一座官段, 而另外一些歌儿一一我将在另一个时候吟唱。 1903年6月13日 巴特瑙海姆 生活的小船..... 〔 刘湛秋 〕 生活的小船 大大地搁浅了。 工人的尖叫声 在远处清晰可闻。 歌声和惊慌 漂在空阔的河上。 走来个壮实的汉子 身穿农民的粗毛大衣, 摆动开木舵, 扯起了风帆, 抓起挂钩竿, 顶着岸,用胸撑着。 红色的船尾 轻轻地松动了, 五光十色的房子 迅速地闪去。 眼瞅着船远去了, 快活地航行着, 只是我们被扔下了 真的,它没把我们带走! 1904年 生活的帆船搁浅...... 〔 郑体武 〕 生活的帆船搁浅在 巨大的浅滩。 远远便可听见船工们 高声的叫喊。 歌声和惶恐 在空荡荡的河面漫延。 忽然来了个强者, 穿身灰呢罩衫。 他摇动舵柄, 放下风帆, 把锚抛到远处, 用胸脯撑开小船。 于是红色的船尾 开始轻轻地掉转, 五颜六色的楼房, 随即被拋在后面。 他们扬帆而去, 驶向很远很远, 只是带上我们一一 真的,他们不愿! 1904年12月 云空之声 〔 丁人 〕 海浪把我们送到荒凉的陆地, 送到贫瘠的住处,短暂的梦乡。 狂风呼啸,巨浪咆哮, 不安的海洋对着天空擬望.... 贫病交迫的疲惫的人们,我们同情你们! 海洋上,在那儿,雷声在快乐地奔鸣, 黑夜像不知羞耻的荡妇 注视着人们晒黑的面孔和病弱的眼睛。 紧缩眉头,我们同狂风搏斗, 黑暗中,我们很难把道路分辨.... 瞧,轰隆隆的暴风雨的使者 向人们发出了雷鸣的预言。 巉岩峭壁上,电光闪闪, 它把庄严的侧面投进我们的眼眶, 乌云惊恐了,在它明亮的断裂处 大雷雨在快乐地歌唱: “忧郁的疲惫的人们, 醒来吧,你们听听,欢乐已经临近 那儿,海洋在赞美奇迹, 灯塔的亮光在给我们指引! 啊,他在探索,他在寻找快乐的发现, 他用锐利的目光在注视着波涛的翻滚, 他时时刻刻都在守候着 那来自远方国度的远航巨轮。 瞧,光明的范围正在扩大, 波涛在快乐地奔跑! 海洋在欢呼,你听,一一在那儿一一 黑夜和暴风雨后面一一海怪在哭号!” 天上乌云被扫除了, 一只神圣的巨手在庇护隆隆的远境, 为了新的希望,我们醒悟了, 我们知道,意外的欢乐已经临近! 那里一一闪电唤醒遥遥的远方, 那远方城市仿佛笼單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整个夜晚啊,紫红的鸟群在港埠上空飞翔, 它们飞着,叫着,像火车鸣放汽笛。 大海在不断地呼唤, 海浪把浪花溅到灯塔的躯干, 海怪在悲哀地祈求,啊,因为一一 暴风雨的使者赶上了那些渔船.... 1904年12月16日 乌云里的声音 〔 郑体武 〕 大海把我们抛到一片荒野 抛进破茅屋,去做短暂的梦。 而风越刮越紧,海上一片喧嚣, 眼望大海深处,不禁胆战心惊。 我们这些染病且疲惫不堪的人 曾羨慕和憧憬海上的电闪雷鸣, 然而黑夜像荡妇一样厚颜无耻地 盯着我们忧伤的脸、疲乏的眼睛。 我们眯缝起双眼,同狂风抗衡 在茫茫黑暗中吃力地摸索路径..... 听,犹如正在来临的风暴的使者, 预言家响亮的声音震撼着人群。 仿佛石崖上转瞬即逝的闪电 一个庄严的侧影在我们眼前闪过, 在明亮的惊恐的云隙之间 大雷雨高声唱起欢乐的歌: “优伤的人们,疲惫不堪的人们, 奋起吧,探索吧,欢乐将到来! 去到那大海歌唱奇迹的地方, 去寻找那照耀着灯塔的所在。 灯塔在探求和寻觅快乐的发现, 用明亮的光芒监视暗礁和险滩, 它们时时刻刻都焦急地等待着 来自遥远国度的巨大的轮船! 你们看,一束束的光线在扩大, 大海在狂欢,浪花在奔腾! 你们听,黑夜和风暴过后传来了一一 悠扬而又高亢的汽笛声声!” 果然,乌云的衣裳被撕得粉碎, 一只手把雷声吼叫的远方遮隐.... 于是我们心中又升起新的希望, 我们深知:意外的喜悦就要降临!.... 而那边一一地平线上火光冲天 好像远方的城市在熊熊燃烧, 整整一夜,我们的船队向港口飞驶, 就像红雀不停地呻吟,喊叫。 大海在轰鸣,掀起波涛的碎片 猛烈地拍击着灯塔的躯干。 船上的汽笛发出悠长的祷告: 在那里,风暴席卷了渔船。 1904年12月16日 在春光明媚的路上..... 〔 丁人 〕 在春光明媚的路上, 一股轻快的风儿吹进楼房, 发出银铃般动人的音响。 她站在门廊旁望望, 她找出一个古老的戒指戴上, 她却抬不起羞怯的面庞。 她向蓝色的野外走去, 那儿散发者春天解冻的气息, 那儿树林上空笼罩着忧郁。 那儿一一在那白桦林里一一 一个老头用白桦木在弯做轭头, 他忽然发觉她来到这草地。 他高兴地跳到树桩上叫道: “啊,美人儿,你是来找我的吧? 在寂寞的春光中你可在想我?” 她抓住老头粗糙的手指, 她和那野草似的胡须纠缠道, 她和森林的烟霞一同飘摇。 就这样,他们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就这样,他们飘翔在蓝色暮霭里, 就这样,春天和巫师结合在一起。 1905年4月24日 在春天通向楼阁的路上...... 〔 郑体武 〕 在春天通向楼阁的路上 忽然刮起一阵轻风, 响起了金子般的嗓音。 她在门前站了一阵, 找门环没有找见, 也没敢抬起她的脸。 她走了,去蓝色的远方, 那里,春天的融雪在冒烟, 那里,忧伤在树林上空盘旋。 那里一一远方的白桦林中一一 一个老头儿正用桦树枝 在草地上做一个弧形标记。 他跳到树墩上叫喊: “美人啊,你来找我没错! 你那儿太静了,实在寂寞!” 她抓住他粗糙的手指, 缠住他绿色的胡须, 伴着林雾,腾空而起。 就这样,他们只有一个念想, 就这样,他们每晚飞来飞去, 就这样,春天与巫师结了连理。 1905年4月24日 海边 〔 丁人 〕 天边现出彩虹, 太阳即将落下。 一一瞧,爸爸, 一条船儿向我们飘来了。 一一唉,姑娘, 最好 还是让我们离开海边吧, 瞧,从白茫茫浪涛上 它给我们带来了夜的黑暗。 一一不,爸爸,你再看看, 船上的彩旗多么漂亮, 就像灯塔一样在闪耀! 嗨,它的声音多大哟! 一一姑娘,那是海怪在歌唱, 当心点,我们回家吧.... 瞧,夜雾爬上来了, 船儿完全变成黑色了.... 但姑娘抽噎地哭起来了,一一 海洋的远处在招引她, 她希望允许她去游泳, 为了好让幻想变成现实。 1905年7月 海边 〔 刘湛秋 〕 晚霞在天空画出弧形, 太阳很快就要无踪无影。 一一看呀,爸爸,看呀, 好漂亮的大船驶向我们! 一一啊呀,女儿,咱们 最好还是离岸回家.... 你看,船在光明的浪尖上滑行 可就要给我们带来黑夜.... 一一不,爸爸,再看一眼, 多鲜艳的旗帜飘向我们! 噢,它的声音多么高亢! 噢,那盏灯塔多么光辉! 一一女儿,那是女水妖在唱歌, 可要当心,还是回家吧.... 瞧,夜雾已弥漫过来, 大船就快要消隐.... 女儿却开始大声哭号, 深遂的大海在勾弓她, 她想下海并游向远方, 好让梦幻变成现实。 1905年7月 秋天的愿望 〔 丁人 〕 我走上一条望不到头的道路, 秋风摇曳着路旁的丛林, 斜坡上放着一块击破的石头, 山上的黄土薄薄一层。 湿润的山谷里秋光爽朗, 那儿露出一座光秃的坟岗。 远方,在那些通车的村庄, 稠密的花楸树一片金黄。 看到这些美丽的果林, 我不禁高兴得又跳又唱, 仿佛是你绣花的彩袖, 在远方向我招手! 是谁朝我的小窗嫣然一笑, 诱导我走上这似曾相识的路程? 是谁使我这个唱歌的穷人, 同他一起踏上了这崎岖的途径? 啊,不,谁也没招呼我走这条道路, 而是大地让我感到轻盈! 当我在路旁的酒馆里休息, 我听到醉酒的俄罗斯人的声音! 我要歌唱我自己的顺利, 当我的青春在酒精中沉溺.... 为你忧郁的田野感到伤悲, 我永远爱这广阔的天地..... 啊,多少有为的自由青年, 他们没有爱情,正在死去..... 请你在远方给我们一个避难之地, 没有你,我们无处生活,无处哭泣! 1905年7月 秋天的意志 〔 刘湛秋 〕 我上路了,大路了无边际, 风吹弯了有弹性的树枝, 山岗上堆满了乱石, 黄色的黏士层是如此荒芜。 秋天徜徉在潮湿的山谷, 坟茔裸露于田野, 但在通车马的村庄周围, 密密的山梨树闪动着红叶。 瞧,我的快乐,它跳着, 吹着口哨,消失在丛林中! 而你那镶着图案的,你那开花的衣袖, 正从远方,从远方诱惑地招手。 是谁勾引我走上熟识的道路, 是谁冷笑着让我通往囚梦的窗户? 或者只是一个唱圣歌的穷人 把我拽上一条石子铺的路? 不,我走的路不是别人指的, 这土地对我会越来越轻松! 我将倾听醉了的罗斯的声音, 在小酒铺的屋檐下休息。 也许,我会歌唱自己的成功, 像我虚掷青春于杯中物.... 我会伏在你悲哀的田垅上哭泣, 我会永生永世爱你的寥阔.... 我们许多人一一自由的,年青的,魁梧的 都正在没有爱恋中而死去..... 啊,在你寥阔的大地上给我们庇荫吧! 没有你,该怎么活,该怎么哭! 1905年 秋意 〔 郑体武 〕 我出门上了眼前的路。 灌木丛在风中倒卧, 山坡铺满沙砾和碎石, 贫瘠的黄土断裂、赤裸。 秋天在潮湿的山谷散步, 给大地的坟墓脱去绿衣, 但稠密的红浆果依然可见, 在远离道路的村庄里。 瞧,我的欢欣在舞蹈, 它叫喊着荡进灌木丛! 而你在远方,在远方 朝我把嵌着花边的衣袖挥动。 是谁引诱我踏上熟悉的道路, 又朝监狱的铁窗投来 一丝讪笑?或许是那个 在石板路上高唱圣诗的乞丐? 不,我独自走路,不受他人左右, 在大地上行走轻松而惬意! 我将倾听沉醉的罗斯的声音, 在酒店的屋檐下停留、休憩。 或许我将歌唱自己的成功, 一如在狂饮烂醉中把青春断送.... 或许为你田埂的忧伤而痛哭, 你的广阔天地我将热爱终生。 我们当中许多人一一自由、 年轻、英俊, 死去了,依旧没有爱过... 啊,在天涯海角你请收留我! 没有你怎能哭泣和生活! 1905年7月 罗加乔沃公路 教堂合唱队有位歌唱的姑娘.... 〔 丁人 〕 教堂合唱队有位歌唱的姑娘, 她歌唱一切在异乡奔波的游子, 她歌唱一切在海洋漂航的船只, 她歌唱一切忘记了欢乐的人儿。 她的歌声飞到教堂的圆顶上, 阳光照耀着她那白嫩的肩膀, 黑暗中的人们都在望着,听着, 她的白裙也在阳光中闪闪飘荡。 大家都觉得:快乐就要到来,一一 船儿都将停泊于平静的海港, 疲于奔波在异乡的游子, 都将找到自己的幸福希望。 歌声多么甜润,阳光多么瑰丽, 只是在那高大的圣障中门外, 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在哭泣,一一 他哭泣今后不会有人来。 1905年8月 一一个姑娘在教堂唱诗班唱歌.... 〔 刘湛秋 〕 一个姑娘在教堂唱诗班唱歌, 祝福那些在异乡疲惫不堪的人, 祝福那些远航大海的船只, 祝福那些忘掉自己欢乐的人。 她的歌声飞出了教堂的尖顶,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肩膀上, 人们从阴暗处凝视谛听, 好像是白色的连衣裙的歌唱。 霎时人们觉得,欢乐就要降临, 所有的船只就会返航于宁静的港湾 而在异乡疲惫不堪的人 也会为自己获得光明的明天。 声音那般甜美,月色那般清莹, 只是在教堂的大门]旁, 一个领圣餐的孩子哭了, 他哭诉没有一个人会再返回家乡。 1905年 一个少女在教堂的唱诗班里.... 〔 郑体武 〕 一个少女在教堂的唱诗班里, 歌唱那些驶人大海的轮船, 歌唱那些忘记了自己的快乐 和在异乡筋疲力尽的船员。 她这样唱着,歌声冲出尖顶, 阳光在她白暂的肩头拂动, 每个人都在暗处张望和倾听, 阳光下洁白的衣裙的歌声。 人人都觉得,欢乐即将来临, 那些在异乡奄奄一息的人, 和那些平静的港湾里的轮船, 在骤然间获得了新的生命。 歌声如此甜蜜,阳光如此纤柔, 只有在高高的天国的门边, 仿佛是有意要揭开这个秘密, 一个孩子哭道:没人能够生还。 1905年8月 愉快的风儿停了..... 〔 丁人 〕 愉快的风儿停了, 灰色的夜幕降临, 乌鸦落在松树上, 拨响梦中弦音。 你在忧郁异乡, 可曾把我惦记在心上? 你在烦恼梦中, 可记住我朴实的爱情? 哪怕你的情意是短暂一瞬, 但对于你永远不会变更的一一 是你青春的骄傲, 是我女性的忠诚。 不要挥赶在你旁边闪现的 那轻盈而又纯朴的幻影, 如果你,我的爱人, 同别的姑娘沉浸在幸福的时分.... 见啊,上帝保佑吧!天色已近黄昏, 燕子在天空低低飞行, 大雷雨将要来到, 黑夜在注视着你的眼睛! 1905年8月21日 明亮的风平息了.... 〔 刘湛秋 〕 明亮的风平息了 灰色的黄昏来临了, 渡鸦隐没于松林。 触动了梦的琴弦。 在阴暗的他乡, 你是在怎样地想我? 你有没有在梦中悄然神伤, 思念我的纯朴的爱情? 哪怕你的心只在瞬间闪现一 浮在你心头上不变的仍是 你的年青的高傲, 我的女人般的忠贞。 不要去追逐那已冰逝的 轻快而简朴的痕迹, 如果你,我亲爱的, 和别的姑娘已感到幸福.... 啊,上帝保佑!黄昏已降临, 燕子在低低地翻飞, 雷雨就要来了。 夜正注视着你的眼睛。 1905年 清风渐渐停歇... 〔 郑体武 〕 清风渐渐停歇, 灰蒙蒙的夜幕降临, 鸟鸦飞上松树, 触动了安睡的弦琴。 在昏暗的异国 你将如何把我回想? 我的卑微的爱 可会出现在你的梦乡? 就算你的心瞬息万变一一 但你青年时代的傲慢 和我的女性的忠诚, 将始终不渝,一如从前。 假如你,我的爱人 跟另一个女人也会幸福, 可别驱赶你身旁的幽灵啊, 她轻盈而又纯朴.... 啊,上帝保佑你!夜色已深, 群燕低飞,行色匆匆, 暴风雨就要来临, 黑夜正盯着你的眼睛。 1905年8月21日 秋天的舞蹈 〔 丁人 〕 是你隐秘的意愿,一次次使我激动, 是你珍藏内心的语言,给我带来欢乐, 为了让我从心灵深处发出微笑, 华章一篇一一是你备好的杰作。 透过泪光,秋天在微笑, 哀怨的声音已飞上云霄。 从修长的白桦林后面 传来金色汽笛的悠悠长啸。 嘹亮的笛声在空中震荡。 仿佛是你优美的歌声在随风飘扬。 但你沉默无言,举起双手 尽力向高高的天空把它伸上。 圆滚的手臂在空中摇摆, 从白嫩的双肩落下一束東光芒, 跟着你,秋姑娘们跳起圆舞, 她们的衣裙在闪闪飘荡。 爽气氤氲的金色秋光啊, 你撒下了一缕缕闪亮的柔发, 沿着山坡,顺着平原, 你金色的舞环在不断扩大。 迷人的沁人心脾的音乐啊, 怎不叫人手舞足蹈,随声唱和? 在你轻盈的舞步下, 草原和山谷也激情如火! 来吧,年轻人,同我们一道, 命运对我们是多么轻松,多么美好.... 这秋天的欢乐和宁静啊一一 你又能从何处可以得到? 禾谷长眠的宁静季节,一一 这是世上最温馨最美好的时光, 那充满着朝思暮想预兆的幻梦, 像昨天一样,它今天也会来拜访。 时光和希望的逝去又有何妨,一一 只要姑娘们舞动的手臂不断拍响, 只要在大地上,在这绿色的地带, 快乐的舞圈永不离散,永不消亡。 晴朗的太阳也将不会 破坏和嫉妒这宁静的人间, 那林间的小草也不会忘记 永远也不会忘记煦和的春天。 现在,只有雪花在原野飘落, 它落满山坡,盖遍平原,一一 在那儿,潮湿曾留下对土地的嘱咐, 在那儿,只有秋天的舞蹈和意愿。 1905年10月1日 秋之舞 〔 刘湛秋 〕 你玄奥的意志,又一次 又一次使我为此激动。 隐秘的语言欢乐在等待着, 金色的编织也准备好了, 只求我的心能开怀动情。 秋天的微笑穿过欢乐, 祈祷正飞向苍穹, 在苗条的白桦那边 金色的烟雾正袅裊上升。 透明的声音如此激荡着, 就如你可爱的嗓子在唱, 但你还是举起手吧, 指向天边,然后沉默。 拉成圆圈的手抖索着, 水珠从白色的肩膀上滑落, 像跳轮圈舞慢慢散开一样, 秋天正脱去自己的衣裳, 弥漫的秋天的水气 濡湿了你一绺绺头发, 你的轮圈舞落人峡谷, 金黄的树叶一层层地堆积。 为湿气的音乐而入魔的我 不能不唱,不能不想跳舞, 草场和峡谷在你的韵律中 也无法不燃起火热的情怀。 轻羽般的青春和我们在一起, 清凉的空气给我们另一种命..... 欢乐从何处走向我们? 宁静又从何处向我们飘浮? 正在死亡的草木的宁静一一 这是世界上光明的时刻: 充满了珍贵的预兆的梦 转瞬就要消逝, 今天亦如昨天。 时间和愿望也转瞬就要飞离一一 只有少女那纯真的拍手, 在大地上,在绿色的田畴 是不可分割的欢乐的圆圈。 风平浪静的太阳也不再 去破坏或触犯这种宁静, 林中的野草也不会忘记, 永远不会忘记春天。 轻雪就要飘起,沿着峡谷, 填平大大小小的坑凹, 那儿,秋之湿气所遗留的地方, 那儿,你的意志和舞蹈的地方。 1905年 饱食者 〔 丁人 〕 很久以来我就为他们难过: 当青春理想正旺盛的年华, 他们却苦闷无聊,岁月虚抛, 只会糟蹋纯洁的鲜花。 瞧,在那旅店和餐厅, 在杯盘、女仆和太太们的头顶, 他们的宴会正遇到了麻烦一一 突然熄灭了电灯的光明。 于是他们又点起了蜡烛, 在昏暗的灯光下脑袋晃动, 尽讲些枯燥无聊的语言, 他们的脑筋从不动用。 大家对他们义愤填胸, 肥胖的大肚也忧虑重重: 他们的槽盆要被打烂, 腐朽的栏棚将被推翻。 厄运在他们面前降临: 他们的房里也没有光明, 乞求面包的传闻使他们焦忠, 异己的红旗使他们惊心.... 让他们去习惯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吧.... 如果可怜他们饱食终日生活的垮掉, 且让孩子们不顾情面地一一 去模仿饱食者昔日的无聊。 1905年11月10日 饱食者 〔 郑体武 〕 他们早已让我厌倦: 在纯真幻想的高潮时刻 百无聊赖的他们不是在生活, 而是在蹂躏洁白的花朵。 看一一在餐厅和客厅里, 珠光宝气的少妇和老妪正推杯换盏, 一本正经的午餐乏味之至一一 突然电灯熄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有人把蜡烛拿来,插好,点燃, 一张张脸上一一一个个黄色圆圈, 他们勉强开动大脑, 可除了陈词滥调,别无他言。 就这样一一饱食者遭遇了反抗, 养尊处优的便便大腹遇到了苦涩: 要知道,盆子已经被打翻, 他们在腐烂的狗窝里惊慌失措! 如今他们不得不吃苦受罪: 他们的房子没有电灯照明, 他们的耳朵充塞着乞讨的声音 和他人旗帜上的红笑,不得安宁! 权且让他们按老规矩苟活一世吧一 我们不屑于破坏他们的花天酒地。 只是纯洁无辜的孩子们不习惯 仿效他们老式的无聊和空虚。 1905年.11月10日 索尔维格 〔 丁人 〕 索尔维格踏着滑雪板跑来了。 一易卜生:《培尔·金特》 索尔维格:你踏着滑雪板向我跑来了, 向着来到的春天,你在微笑! 我住在乱石中间这可怜的小木屋里, 它又黑又暗,没有火光,已是好多日了! 但你愉快而年轻的眼睛在对我闪烁,一一 瞧,我举起斧头在豪迈地挥舞着! 我大笑,我要砍倒这棵百年老树,一一 来迎接我的未婚妻一一我的春天! 让这新的木屋上 将会有蔚蓝的天空一一 我要让松林不能完全遮住这蓝天! 这蓝天一一是你的! 这蓝天一一是我的! 我要让我们的骄傲在人们中间去流传! 林中的生活如同梦幻, 我向松树祈祷、颂扬,一一 于是,在我头上松林呈现出一片翠绿的容光! 啊,你来了一一天空多么晴朗, 寒冷的冬梦也被你赶跑, 春天也开始在林中喧闹起来了! 你听到我斧头的响声吗?你可看见了吗?一一 我快乐的目光正从远处凝望着你呢?! 你听到我的歌声吗?你可看见吗? 我一面砍一面歌唱着我的春天索尔维格呢?! 在我的斧头下,当我在歌唱时, 树干在蓝色的空中也开始了摇晃! 但是,你的歌声比这古老的松涛还要洪亮。 啊,索尔维格!你就是一首绿色的春歌! 1906年2月20日 (勃溶克曾说,著名的挪威作家易卜生所写的诗剧《培尔.金特》曾是他写作“索尔维格这个女性形象以及这首诗中其他形象的起因”。“索尔维格”这个女人名于按宇面翻译的意思是“阳光明媚之路”。 另外,译者在译这首诗时曾参考了戈宝权老师的译文。戈老的译文是我们的典范,也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 一一译者注) 索尔维格 一一给谢·戈罗杰茨基 〔 郑体武 〕 索尔维格滑雪来到。 一易卜生《比尔·金特》 索尔维格!你滑雪来到我的面前, 你嫣然一笑, 对正在降临的春天! 我住在简陋昏暗的小木屋里面 在岩石间,许多天,心灰意懒。 但你快活的绿眼睛对我一闪一一 我便高高地抡起大斧,扬起臂弯! 我笑着把百年松树砍断, 我迎接我的新娘一一春天! 愿我的新的小木屋上方米火 有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一一 愿每一株松树更加郁郁葱葱! 这天空一一属于你! 这天空一一属于我! 我因此而自豪无比! 我住在林里,如在梦中, 我曾经为头顶上失去 美丽的松树而祈祷神灵。 而你来了,把冬天的梦赶跑, 四周的景象灿烂夺目, 春天在林中吹响了号角! 你可听见呼啸的斧声?你可看见快活的目光, 正远远地凝望着你的笑靥? 你可听见我的歌声?我伐木,我欢唱 为我的春天的索尔维格! 在我的斧下,树千在蓝天下摇晃, 高声唱起赞美的歌! 而你的声音一一比老松树的歌还嘹亮! 索尔维格啊!绿色的春天的歌! 1906年2月20日 陌生女郎 〔 丁人 〕 每天晚上,在酒楼上, 一股刺鼻的热气闷人难当, 加上有害的青春的情绪, 支配着醉汉们大叫大嚷。 远方,在那泥土的小巷, 在那郊外的寂寞别墅旁, 当面包店的招牌刚刚涂层金黄, 孩子们的哭声便在空中传响。 每天晚上,在那拦路杆旁, 那些善于甜言蜜语的风流儿郎, 他们把大礼帽歪戴在头上, 伴着女友顺着路沟游逛。 湖上,一片桨声轧轧作响, 女人的尖叫声在水上飘扬。 天上,月亮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 有时也无意识地作点怪相。 啊,月亮,我唯一的挚友, 每晚都在我的酒杯中映出她的形象, 当喝下这辛酸而又神秘的琼浆, 她就和我一样,变得温顺而又迷茫。 但是,在那邻近的小桌旁, 呆立着睡眼蒙胧的仆役, 而醉汉们闪着家兔般的红眼在叫嚷: “酒中有真理!” 每天傍晚,在约定的时光, (或许,这只不过是我在梦乡?) 一位身着绸缎的苗 条女郎, 便出现在烟雾朦胧的窗旁。 从醉汉们的身边慢慢走过, 她一向没有伴侣,总是独来独往, 她浑身散发着馨香的芬芳, 她坐在窗前,姿态端庄。 她那头上的帽子,插着黑色翎毛, 她那飘洒的绸衫,有如云衣霓裳, 她那纤美的手指,满是珠宝闪亮, 真令人相信:传说中下凡的女郎。 一种奇妙的亲切感把我征服, 对着她那黑色的面纱我不禁凝望, 在那儿,我看见了迷人的彼岸, 我看到了令人神往的远方。 我接受了一个不能告人的隐秘, 我亲手捧着一个人心灵的太阳, 于是,在我心灵深处的每个角落里, 到处都渗透了这辛酸的酒浆。 她那帽子上弯垂的鸵鸟羽毛, 总在我脑海里不断摇晃, 她那深邃莫测的蓝色眼睛, 正在那遥遥的彼岸闪闪发亮。 啊,我心灵的深处有一个宝箱, 宝箱的钥匙交托在我手里, 啊,你这个醉鬼,你说得对哩, 我也相信:“酒中有真理!” 1906年4月24日 陌生女郎 〔 郑体武 〕 每到夜晚,餐馆的上空 热气弥漫,更觉荒蛮。 春天腐朽污浊的气息 不时传出醉意的叫喊。 尘土飞扬的小巷深处, 高过寂寞的郊外别墅, 依稀可见面包店的招牌, 隐隐传来孩子的啼哭。 每天晚上,在路棚那边, 在恶浊的排水沟之间, 油腔滑调的浪荡鬼们 歪戴者帽子跟女人们纠缠。 湖面上响起女人的尖叫, 还有吱吱呀呀的桨声, 看惯了这一切的满月, 没精打采地悬挂在天空。 每天晚上我的杯中都映出 我唯一的朋友的身影, 像我一样,神秘的苦酒 把他折磨得萎靡不振。 而邻桌旁有几个侍者 直挺挺地站着,睡眼惺忪, 眼睛喝得通红的酒鬼们 高声叫嚷:“真理在酒中。” 每天晚上,在约好的时间, (也许我不过是在做梦?) 一个裹着丝衣的少女的腰身, 在朦胧的窗子里闪动。 她在醉鬼之间从容走过, 总是只身一人,不需陪伴, 她一身香气,云雾缠绕, 悄然落座在窗台的旁边。 她的富于弹性的丝衣 散发着古老的传说, 她的帽子上嵌着丧羽, 纤细的手指上指环闪烁。 我被奇怪的亲切感左右, 不由得把她注视。忽然, 透过黑色面纱我发现了 迷人的远方,迷人的彼岸。 我悟到了一个奥秘, 还得到某个人的太阳, 我灵魂的每一次微动 都浸透了辛酸的酒浆。 那低垂着的鸵鸟羽毛 在我的脑海中摇晃, 深邃的蓝色的眼睛 在遥远的彼岸闪亮。 我灵魂深处有个宝藏, 它的钥匙只归我一人! 你是对的,醉人的怪物! 我知道:真理在酒中。 1906年4月24日奥泽尔基 陌生女郎 【菲野】 傍晚的餐馆上空 热气古怪而冷漠, 春天腐烂的气味 支配着醉汉的恶语秽言。 远处,在小巷的尘埃上空, 郊外别墅的寂寞上空, 面包铺的招牌刚被镀上一层金黄, 传来孩子的哭声。 每晚,在拦路杆旁, 那些善说俏皮话的风流老手, 歪戴大礼帽,携着女人 在沟渠旁闲逛。 桨架在湖上吱吱响, 伴随女人的尖叫, 而天空上,那最早出现的圆盘 无聊地撇着嘴。 每晚,我的酒杯 映出那唯一的挚友, 而我也被这酸涩神秘的液体 弄得温顺而迷惘。 睡意朦胧的听差 在邻桌旁呆立, 酒鬼们睁大家兔似的眼睛 大喊:“酒中有真理!” 每晚,在约定的时刻, (这或许是我在作梦?), 一个裹着绸衣的少女的身躯 在雾濛濛的窗户上晃动。 她缓步穿过众多的酒客, 总是孤身一人没有伴侣, 她静静地坐在窗旁, 散发出香气和雾气。 她那富有弹性的绸衣 飘扬着古老的传说, 帽子上插着致哀的羽毛, 纤细的手上指环闪烁。 被好奇的接近欲驱使 我向那黑面纱望去, 于是看到了那迷人的岸 和令人神往的远方。 我得知了这些机密, 一个人的太阳被交给我, 酸涩的葡萄酒, 刺穿我心灵的河湾。 低垂的驼鸟羽毛 在我脑海中晃动, 深湛的蓝眼睛 在遥远的岸边开花。 在我心里深埋着宝藏, 但只有我一人能开采! 你说得对,醉醺醺的怪物! 我知道:酒中有真理。 1906年4月24日 岁月消逝了..... 〔 丁人 〕 早在那神话般的年代, 我就已经认识了她。 一一丘特切夫 岁月消逝了,但你仍然像从前一样: 严肃、美丽而又开朗, 只是你的头发略微显得平滑, 其中也出现闪亮的白发。 而我一一一个身高背驼的老头, 整天埋头在大堆的书本上, 我怀着一个不可理解的思想, 凝视着你这安详的面庞。 是的,流年不能使我们转向, 我们活着,呼吸着,像过去一样, 那神话般的年代 我们将永远铭记不忘。 他们晶莹的遗骸一一在长长的盒内, 我们欢乐的精神一一在蔚蓝的云天上, 但更美妙更蔚蓝的是 呈现在人间那往昔的景象。 1906年5月30日 年华过去了,但你依然这般模样..... 〔 刘湛秋 〕 我认识她还是那时, 在那神话的年代。 一一丘特切夫 年华过去了,但你依然这般模样: 端庄,美丽,容光焕发, 只是头发显出有些平整, 而且略略地闪现出灰白。 而我,在书海中游得疲惫, 变成了一个高个子却驼了背的老人, 依然带着不可理解的思想 凝视你平静的面孔。 是的,年华没有背弃我们。 我们一一如既往那样生产和呼吸, 而且回忆着、珍藏着 那些神话的年代.... 那些闪亮的骨灰一一在骨灰罐里。 我们闪亮的灵魂一一在蔚蓝的雾霭中。 会越来越神奇,会越来越蔚蓝 呼吸着过去,在熙攘的人间。 1906年3月30日 光阴荏苒,你依然如故.... 〔 郑体武 〕 我认识她还是在 神话传说的年代。 一一丘特切夫 光阴在苒,你依然如故; 风姿绰约,冷艳动人; 只是头发变得有些平直, 里面闪烁着银丝几根。 而我一一埋首于书堆之中, 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一一 怀着一个无法领悟的思想 凝望着你平静的面容。 是的,岁月没能改变我们。 我们活着,呼吸着,一如既往, 我们缅怀着神户传说的年代, 并把那些时光在心中珍藏..... 岁月闪光的灰烬一一纳人长瓮。 我们闪光的精神一一融入碧空。 我们在大地上呼吸过往的一切一一 越来越神奇,越来越澄明。 1906年5月30日 给我的保护天使 〔 丁人 〕 我爱你,我的保护天使! 在这黑暗的世上,你同我永远在一起! 我爱你,你是个美丽的姑娘! 我爱你,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秘。 我爱你,神秘和黑夜把我们联结在一起! 我爱你,你曾是我的好妹妹、好未婚妻。 我爱你,我们的生命要绵延不息, 我爱你,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夫妻! 我爱你,为了我的锁链和你的誓愿, 我爱你,为了我们该诅咒的家庭。 我爱你,为了你不爱我所爱的, 我爱你,为了我对贫穷和不幸人们的同情。 我爱你,因为世人不能和睦地生活, 我爱你,因为我希望而又不敢去惩罚一一 惩罚那活着没有热血的懦夫, 惩罚那曾侮辱过我和人民的家伙, 惩罚那监禁自由和力量的刽子手, 惩罚那长久不信任我热情的庸人, 惩罚那为了金钱想剥夺我白天的市侩, 惩罚那想把我当做忠实走狗收买的败类.... 我爱你,为了我的软弱和屈从的准备, 因为我的祖先也曾是属于奴隶的一辈, 他们的灵魂曾被注进温情的毒液, 他们的手臂也不能把刀剑举起.... 但我爱你也是因为我痛苦的命运和你的力量, 我爱你也正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变得刚毅。 瞧,烈火在熊熊燃烧,枪声在隆隆咆哮, 可是,谁也不敢上去把它炸掉! 啊,让我和你一起凝望那天边晨曦,补觉开 让我和你一起注视这黑洞的无底! 但是,我知道,我俩的命运是双重的: 我俩是自由的灵魂,又是不幸的奴隶! 听从天意!大胆作为!勇往直前!不要背离! 向前,不管是火光还是黑暗,我们迎上去! 啊,是谁在呼叫?谁在哭泣?我们往哪儿去呢? 我俩是一双,不可分离,一一永远在一起! 振作精神吧!迎接牺牲!死神何足惧! 1906年8月17日 佑护天使 〔 郑体武 〕 我爱你啊,佑护天使,在黑暗里。 在黑暗里,在人间,永远跟我在一起。 为着你曾是光明的新娘, 为着你夺走了我的秘密。 为着秘密与黑暗把我们联成一体, 你是我的姊妹,也是新娘和爱女。 为着我们注定要长久地生活, 啊,甚至为着我们是一对夫妻! 为着我们头上的家庭的诅咒。 为着我们的枷锁和你的誓语。 为着你不喜欢但我喜欢的一切。 为着我替穷人和乞丐的痛苦而哭泣。 为着我们不能和谐地生活。 为着我要杀人却又没有勇气一一 报复那些胆小怯懦、灵魂冷酷的人, 凌辱过我和我的人民的人! 那些把自由人和强者关进监狱的人, 长久不相信我是一团热火的人。 那些为了金钱企图剥夺我的白昼, 和企图从我这儿收买狗的驯服的...... 为着我因脆弱而准备屈服, 为着我的祖辈也曾是奴隶, 温柔的毒鸩把灵魂戕害, 这只手再也无力把刀剑提起.... 但我爱你啊,为着我软弱, 为着我的痛苦命运和你的无穷威力。 火焰炼就和铅块铸成的一切一一 谁也没有胆量将之毁弃! 我跟你曾仰望那片云霞一一 我跟你如今俯视这漆黑的渊底。 命运的号令对我们有双重含义: 我们是自由的灵魂!我们是丑恶的奴隶! 屈服吧!奋起吧!坚持住!快躲开! 前方是什么?是黑暗还是火炬? 谁在呼唤?谁在哭泣?我们往何处去? 在一起一一不分离一一永远在一起! 我们将复活?将牺牲?抑或死去! 1906年8月17日 冰雪的葡萄酒 〔 刘湛秋 〕 你又斟满了一杯葡萄酒 掩饰着内心的惊恐, 并把你无过错的微笑, 埋进你浓重柔软的鬓发。 我一口干了这阴郁的酒, 没有爱却又重新啜饮了 那些被遗忘的梦一一有热吻, 也有你身边的暴风雪。 于是你发出野性的大笑, 金色的杯盏上掠过你的面容, 在你黑貂皮的大衣上, 轻拂着蔚蓝色的风。 看着这一杯杯的流动的酒 你怎么看不见婚礼上的你? 怎么再也记不起你的吻, 怎样雨点般地落在那微微后仰的脸上? 1906年 雪酒 〔 郑体武 〕 又一次,你从酒杯中一闪而过, 用你那盘蛇一般的卷发中 纯洁无瑕的微笑 将恐惧植人我的心。 我仰面坠人黑暗的激流 又重新吸气,不再恋爱, 被遗忘的梦,关于那些热吻, 关于你四周的那些暴风雪。 你笑着,莫名其妙地笑, 金色的杯中,你跟蛇一样, 在你的貂皮大衣的上方 蓝色的风自由自在地游荡。 怎么,望着湍急的水流, 你认不出戴着桂冠的自己? 在我这张挣扎、后仰的脸上 你看不到你那些热吻的痕迹? 1906年12月29日 有比我好的..... 〔 丁人 〕 有比我好的也有比我差的 有很多人也有很多神, 在每个人心里一一有燃烧的烈火, 在每个人心里一一有忧郁的阴云。 每一个人都可点燃另一个, 但却又会熄灭别人的篝火; 每一个人都有忧郁的叹息, 当他在看到别人的欢乐..... 而我将是一一自己的沙皇, 同我一道一一是愤恨满腔。 在无底的沉闷中我愿能看到 光耀夺目的姑娘们的面庞! 我在创造自己的生活, 又在把自己的生命毁伤, 我将会观赏美丽的霞光, 当我在心中把谁爱..... 1906年9月 有比我好的也有比我差.... 〔 郑体武 〕 有比我好的也有比我差的, 有许多的人和许多的神, 每一个体内都有火焰的迸射, 每一个体内都有白云的伤心。 每一个都会点燃另一个 并重新把篝火熄灭, 每一个都会悲伤地叹息, 并两眼直视着另一个..... 我将是我自身的王者, 跟我同在的将是我的愤怒, 为了在无声的深渊边上 领略少女们容颜的炫目! 我将自己创造自己的生命, 自己将自己的生命扼杀。 我将只跟我爱的人一起, 一起凝望天边的朝霞。 1906年9月 公主在把春天歌唱..... 〔 丁人 〕 公主在把春天歌唱, 歌声欢快而又嘹亮。 但我对她说:“啊,公主, 为我你将会感到悲伤。” 公主的手儿轻轻落在我肩上, 她说:“不,再见吧! 请你拿起自己的宝剑,去准备战斗, 一路上我将时刻把你铭记心头。 去吧,去吧,你是个青年, 你要去履行自己的义务。 我深居在这高高的绣楼, 当会珍惜自己的冰肌玉骨。 岁月将会悄悄地流逝, 长久的盼望中也有欢乐和幸福, 瞧,城堡周围的树叶总是在沙沙作响, 壕沟里的流水则永远清澈透亮..... 是的,从刀光剑影的战斗中 你将会带来胜利的春天, 我也将会做好准备一一 迎接我们未来的会见。” 蓝蓝的浓雾在远方弥漫, 正笼罩着城堡、塔楼和你的容颜。 再见吧,公主,我的道路遥远, 我要去寻找火红的春天! 1906年10月 公主在歌唱春天..... 〔 郑体武 〕 公主在歌唱春天。 歌声如此悦耳,如此欢愉。 而我却说:“瞧着吧,公主, 你将为我而哭位。” 可她用双手抚摸我的肩头, 对我说:“不会的,再见。 带上宝剑,去迎接战斗。 我会保佑你一路平安。 去吧,去吧,归来时你仍年轻, 仍忠实于自己的义务。 我将保持自己的冷酷, 在水晶宫里闭门不出..... 深邃的眼睛将充满快乐, 时间将悄悄流逝,城堡周围 将是永恒的细碎声响, 沟谷里将流出一弯碧水.... 是的,我等待迟来的相逢,是有 当你从战场上凯旋 并带回春天来磨砺你的宝剑 我会把双手伸到你面前。” 在城堡和钟楼上方,在你头顶, 远远地降下一幅蓝色的帷幔。 再见了,公主,我的路途遥远, 我就去取回一个火热的春天。 1906年10月 当我在自己幽静的卧室..... 〔 丁人 〕 当我在自己幽静的卧室, 正孤独一人地感到惆怅, 忽然一位流浪的琴师, 来到院内悲哀地歌唱..... 他歌唱那自由的命运, 这对我注定无缘; 他歌唱那寒风在原野劲吹, 而这院内却暖和得像春天。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蛰居幽房,早被人遗忘。 房内的蜡烛已经燃尽, 只听到心儿跳动紧张。 但在那儿一一在她窗内, 才有我唯一的希望。 瞧她正在朝我这儿走来, 她身着的衣裳多么漂亮! 我为她终日愁眉不展, 上百次地向她表白我的相思; 我曾多次地犯下冒失, 触怒了朋友和些相识。 现在终于尝到了甜蜜,一一 安宁而亲切地偎在一起.... 小小的灯火在屋角闪亮, 我心中感到愉悦无比.... 她啊一一 为什么要来跟我谈天? 为什么她那心中的话儿 却又像线儿在穿针眼? 为什么她又沉默不语, 仿佛失落了快乐的语言? 为什么她又把头低垂一一 脸儿藏到围巾里面? 那是多么苦闷和凄凉啊, 当她不在这儿的时光! 又是许久不曾见面, 她窗前的灯火是否还亮? .... 我的脸儿又突然煞白, 白得超过这堵白墙.... 当我看到她来到面前, 我的心儿又感到紧张.... 但这事情并不可怕, 一切都用不着掩藏, 该说出的话儿是否就说出? 能讲的时候是否就应该讲?! 亲爱的姑娘啊,我该讲些什么? 是讲我的心花怒放? 是讲那风儿在吹舞雪花? 还是讲这星内光华明亮? 1906年12月7日 我独自在自己的巢穴里... 〔 郑体武 〕 我独自在自己的巢穴里, 没精打采地徘徊、踱步。 神色抑郁的流浪乐师来了, 在院子里失声痛哭.... 他为自由的山谷哭诉, 说我注定与之无缘, 他为田野上刮的风哭诉, 而院子里一一已是春天。 可这跟我有何关系? 我独自徘徊,我被遗忘。 一支蜡烛已经烧完, 时钟在耳边滴答作响。 唯一的、唯一的希望 就在那儿,在她窗内。 她的衣着流光溢彩, 她叩响了我的门扉。 她来了,我却皱起眉头, 第一百次告诉她说, 我为熟人和朋友 耗费了多少心血。 我们又一次感到甜蜜, 安静、温馨...... 墙角燃着一根蜡烛, 心中惬意、轻松..... 她为什么要来 跟我交谈? 她为何要把欢乐的线 穿进针眼? 为何她要丢下 这些令人快活的言语? 为何要把面颊低下 埋进她编织的花边里? 多么寒冷和局促, 当她不在这里的时光! 多么久了还没有信息, 她窗内可有灯光照亮.... 同那面白墙相比, 我的脸更白..... 我一次又一次感到胆怯, 每当她到来.... 其实没什么可害怕的, 也没什么损失可言.... 但是否有必要表白? 和盘托出我的所思所感? 该对温柔的她吐露什么? 说我心花怒放? 说风夹带着雪花在吹? 说房间里很亮? 1906年12月7日 在一个宁静的傍晚.... 〔 刘湛秋 〕 在一个宁静的傍晚 我踏着暮色的山, 忽然在我的面前,薄雪中 闪现姐妹的忧伤的倩影。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 薄雾随着她晃动, 在田畴上,在峡谷中, 胸脯不停地喘气。 “小姐妹,你来自何方, 和苦难的人群走向风雨和饥寒? 而饥饿正在用皮鞭把人群 驱人那漂泊生活的坟墓。” 在沿路的壕沟里, 我看到很多惨不忍睹的景象, 那些瘦骨嶙峋的躯体 充满了痛楚的表情。 我心灵的火炬又熄灭了, 那环绕我的薄雾 如此浓郁又如此澄清, 向我微笑,然后逝世。 但我记住了这些面孔 和那空旷地带的宁静, 还有那行将死亡的队列 总是在脑海闪现。 1906年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 〔 郑体武 〕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分 我踏着黄昏走下山去, 幕地,少女忧伤的面容一一 在朦胧中映人我的眼底。 她迈着无声的步履。 漆黑的影子跟着她游移, 在山谷中,在沟壑里 无数个胸脯在喘息。 “姑娘,你来自何处? 为何跟着忧伤的人群走在冷雨中? 饥饿用皮鞭把何人 赶进动荡生活的坟茔?” 她走到近前,停下脚步 在黑暗中举起火炬, 于是寂静的火光照亮了 人间无法看到的东西。 我扫视下路旁的泥沟, 不由得浑身颤栗, 我见到一张张痛苦的脸孔 和一具具抽搐的躯体。 而她放下烟雾升腾的火炬, 对我微笑着,一闪即逝一一 像烟雾和空气一般, 消失在四周的黑暗里。 然而我记住了这些面孔 和这些安静空虚的眼眶, 这注定要倒下的一群 是永远站立在我面前的不朽形象。 1906年9月 啊,春光没有尽头也没有边际...... 〔 丁人 〕 啊,春光没有尽头也没有边际, 幻想没有尽头也没有边际! 啊,生活,我认识你,我迎接你! 我举着响亮的盾牌迎接你! 我迎接你,可不顺利, 那么,顺利了,我向你敬礼! 在这被魔力控制的领域里的哭泣, 在这笑声的隐秘里一一没有卑鄙! 早晨,当黑色的窗帘刚刚拉开, 我迎接那些使人失眠的争议! 我这双充满着血丝的眼睛啊, 让春光把它灌醉,把它刺激! 我迎接那荒野里的村落, 我迎接那澄清的广阔的天地, 我迎接大地上一些城市的水井, 我迎接奴隶般劳动的苦役! 啊,生活,我站在大门口迎接你一一 我带着在卷发中掀起的狂风, 我带着在冰冷的紧闭的嘴唇上 一个令人纳闷的神灵的名..... 啊,生活,当面临着敌意的会见, 我永远也不会把盾牌抛弃..... 你永远也不会伸开双臂.... 虽然幻想是这样地使我们着迷! 啊,生活,我凝视着你,我打量着你一一 我憎恨着,诅咒着,爱恋着: 由于痛苦,由于死亡,一一我知一一 反正一样:我迎接你! 1907年10月24日 啊,无边无际的春天..... 〔 刘湛秋 〕 啊,无边无际的春天 无边无际的希望! 我会理解你的,生活!我承受了! 并用凯旋的钟声祝贺你! 我承受你,失败, 我也祝贺你,成功! 在哭泣的被困的氛围里, 在笑的秘密中一一都没有耻辱! 我承受那些彻夜不眠的争论, 早晨,让帘蒙住阴暗的窗户 为的使春天能刺激 能灌醉我那燃烧的视线。 我承受荒凉的村落 和古老城堡的土井, 我承受苍穹下的旷野 和奴隶般劳动的艰辛! 我在门槛旁迎接你! 让卷发上掀起狂暴的风, 叨念着不可知的上帝 紧压着冰冷的嘴唇.... 在这怀着敌意的会面前 我决不扔掉那块挡箭牌.... 我也决不袒露双肩.... 但在我们头顶依然是醉人的理想! 我望着,带着憎恨和诅咒, 也带着爱,丈量着敌意; 我知道,哪怕痛苦,哪怕死亡 都无所谓:我要承受你! 1907年 用光明和黑暗发誓 【菲野】 为这一切我感谢你 为激情的秘密的痛苦, 为眼泪的苦涩和亲吻的毒液; 为敌人的报复和朋友的中伤; 为消耗在荒漠中的心灵的热情。 ———莱蒙托夫 欧,春天无边无际——— 幻想也无边无际! 我认识你,生活!我接受你! 我用带响的盾牌欢迎你! 我接受你,失败, 并向你致敬,成功! 在魔幻的领域中痛哭, 在笑声的秘密中没有羞耻! 我接受彻夜不眠的争论, 接受穿透雾濛濛窗帘的早晨, 为了让春天激怒并灌醉 我那双红肿的眼睛! 我接受荒漠的威势! 接受地上城市中的水井! 我接受清澈辽阔的碧空, 接受奴隶们劳作的苦难! 我在门边遇见你——— 带着蛇状盘旋的狂风袭来, 在寒冷而紧闭的嘴唇上 带着未被猜中的上帝的指令…… 在这次充满敌意的会见之前 我从未放弃过盾牌…… 你也从未结开过肩带…… 笼罩我们的是醉人的幻想! 我看着并测量着仇恨, 憎恨,发誓并热爱着: 为了痛苦、为了灭亡——— 无论如何,我接受你! 1907年 你无处不在..... 〔 丁人 〕 你无处不在一一在 森林,在田野, 在陆地,在水中一一 你对我这样亲切,就像是昨天一样, 你出现在我面前一一你无处不在。 在夏日闷热的云端上,有着你的倩影, 在严冬御寒的轻裘里,裹着你的身躯, 我永远歌唱着一歌声永远 是美丽的, 在高高的云空中也回响着铿锵的诗句。 穿过岁月,穿过流水, 在痛苦的十字架上和在酩酊大醉里, 啊,自由的孩子,美丽的姑娘, 我永远爱你! 1907年7月8 无处不在一在森林里,在耕地里..... 〔 刘湛秋 〕 无处不在一一在森林里,在耕地里 在大地里,在水里一一 你如此亲近恍若昨日 出现在我眼帘一一无处不在 你的身材在闷热的夏天乌云下, 你的身材裹在毛皮的大衣中, 我时刻在唱,终生的行吟者, 卷着平静的乌云。 越过岁月,越过河流, 在十字架上,在昏醉中, 你,我自由的婴儿, 光明的女友,我爱你。 1907年 白雪姑娘 〔 丁人 〕 她来自荒凉的远方一一 她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夜姑娘。 亲族们没有迎接她, 天空也没有为她焕发容光。 但是,在雪夜的风暴中, 在浩荡的涅瓦河岸, 她带着温和的呼喊 会见了面容伤残的斯芬克司 曾几何时,雪花像星星样 落满了她的身躯, 透过朦胧的北国云雾,饮 她梦见了亲爱的埃及。 她,就像一代王朝, 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信念, 接管了我这铁灰色的 云雾弥漫、风雨交加的城市。 但她所喜爱的是那 深夜熟睡的庞然大物, 而在窗前的静寂的灯光, 正融汇着她心中的理想。 她认出了水波和云雾, 认出了火光、黑暗和房屋, 我的整个不可思议的城市, 正是她本身的不可思议。 由于我斗篷上布满星星般的雪花, 由于我身披着钢铁般的坚甲, 和这甲胄上严峻的十字架, 她赠给我镶嵌着冰雪宝石的戒指。 她紧盯着我的眼睛, 她能使大胆的敌人败阵, 从她那寒夜的田野上, 雪花飘进了我的心灵。 但是,白雪姑娘的内心十分沉静一一 她永远也不会拿起利剑, 挥动充满热情的手臂 去把钢盔的皮带斩断。 至于我,我却像个敌军的领袖, 我将永远把钢盔铁甲披戴身上, 在神圣的战斗中 我将永远珍藏拥抱胜利的理想! 1907年10月17日 白雪姑娘 〔 郑体武 〕 她来自荒蛮的远方一一 另一时空的夜的女儿。 亲人没有迎接她, 天空也没为她发出亮光。 可她用一声轻盈的呼喊 迎接面颊残缺的斯芬克司, 在巨人般的涅瓦河畔, 在白雪之夜的风暴下面。 曾经,暴风雪将星星 撒在她的肩头、胸口和身上,一一 她总是梦见她的故乡埃及, 透过暗淡的北方的雾蔼。 我的城市有着铁灰的颜色, 这里有风,有雨,有烟霾,有碧波, 怀着一种不可理解的信仰 她接受了我的城市,就像接受-一个王国。 她开始喜欢那些 在夜静中人睡的庞然大物, 窗户里安详的烛光 与她灵魂的梦想融为了一体。 她认识了浪花和烟雾, 认识了灯火、黑暗和房屋一一 我整个无法领悟的城市一一 她自己也变得无法领悟。 她送我一-枚暴风雪的宝戒, 就为我的风衣缀满星星, 就为我穿的一身钢甲, 还有钢甲上那副威严的十字架。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称赞并不胆小的敌人, 从她寒冷的黑夜的田野 大雪闯人了我的灵魂。 行号风有大营白连 但白雪姑娘的心是哑默的, 且永远不会拿起宝剑, 用一只充满热情的手 将钢盔上的皮带斩断。 我,始终披挂着盔甲, 就像敌方阵营的战将, 在神圣的战栗中守卫着 那敞开胜利怀抱的梦想。 1907年10月17日 她披着霞光走来..... 〔 丁人 〕 她披着霞光走来。 她的外套上别着一一 一枚天国的花朵。 她召唤我去到那儿 冬天的寒冷不起作用 一片云霞弥漫的地方。 夜半时分 我们燃起了篝火, 篝火突突地吐着火舌。 她双目温情脉脉, 她那散开的发辫 如同一条条黑蛇。 黑蛇盘在我的心窝, 黑蛇在我心里咬啮着我, 我背,上了痛苦的十字架。 风雪在旋舞,尘土被卷起, 但我永远忠实于 这发辫如蛇的黑眼美女。 1907年11月8日 她黄昏时到来.... 〔 郑体武 〕 她黄昏时到来。 她的风衣上 别着一朵异地的小花。 她呼唤我去往某处, 去往无谓的冬天的寒冷, 去往北方的云雾所在。 夜半的篝火, 烈焰用条条火舌 舔舐着天空。 双眼熠熠生辉。 一根辫子解开了发绳, 如一把摆动的黑蛇。 这些蛇缠住我的理智 并把崇高的精神 钉在了十字架上。 在雪尘飞杨的漩涡中 我对黑眼之蛇的美 保持着忠诚。 1907年11月8日 她,像从前一样.... 〔 丁人 〕 她,像从前一样, 要把自己的呼吸 注人我寒冷的住所 注人我疲惫的身躯。 她,像我头上的蓝天, 我不能伸出苍白的手 对她表示欢迎, 也不能对她说,我苦苦地思念.... 我用痴呆的目光望着, 她是怎样在为我忧患.... 但我们之间却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没有任何幸福,也没有任何委屈..... 啊,很久很久以来 我这颗平凡的心灵就已疲倦..... 乘着自己那颠簸的三驾马车, 人间的幸福仍姗姗来迟! 如今我已重病在身, 想起别的,别的就使我烦闷, 但我爱这落日黄昏, 也不怕那黑夜永..... 啊,永恒在注视我的眼睛, 它将给我的心头带来安宁, 而这冰凉冰凉的夜露啊, 也将把飘忽的篝火灭尽..... 1908年7月30日 她,像往常一样..... 〔 刘湛秋 〕 她,像往常一样,乐意 把她轻微的呼吸 送向我倍受折磨的躯体, 送向我的冰冷的小屋。 像天空在我头顶升起一样, 我同样不能迎到她, 摆动我病弱的手, 倾诉我对她的思念.... 我用我沉郁的眼睛注视着, 她在我上空是如何忧伤, 我们之间再也不能有更多了 没有话语,没有幸福,没有委屈... 世俗的心已疲惫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日子.... 世俗的幸福也迟到了 在自己疯狂的马车上! 我终于病得濒临死亡, 呼吸着别的,为别的煎熬, 我已满足阳光的黄昏, 我也不畏惧永恒的黑夜.... 永恒已在窥视我的眼睛, 并在我心上覆盖安宁, 那黑夜凉爽的蔚蓝的湿润 已淋湿了激情的篝火..... 1908年7月30日 秋之爱 〔 刘湛秋 〕 一 当在潮湿和生锈的叶簇中 那一串串山楂果开始变红, 当风用骨瘦如柴的手 把最后一串山楂果打落,一一 在铅色的河流之波上, 在潮湿和灰暗的峭壁上, 当我面对着家乡阴沉的面孔, 我感到我被钉在十字架,正在死亡,一一 那时一一朝遥远的空旷 我坐着,透过濒临死亡的泪血, 我看见了:顺着宽阔的河上 耶稣正划着独木舟朝我驶来。 他的眼晴充满如此的希望, 他还是穿着破旧的衣裳, 他从衣领后怜悯地看着我, 他的手掌仍被钉穿。 耶稣,我祖国的原野多么悲哀! 我也被钉在十字架上,无能为力! 啊,你的独木舟会不会 靠近我被钉于十字架的峭壁? 二 忽远忽近的爆竹柳丛 已被风摧毁、击倒。 颤抖的灰烬降落在 阴郁的暮年的面颊, 但在黑暗的眼窝里 仍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在闪动, 使人难以忍受.... 欢乐呀,荣耀呀 全都在深渊的色调里 在遥远的光泽中。 但揉皱的悲伤无神。 草树叶在裸露的林中飘旋..... 于是梦见了,梦见了,梦见了: 那往日的太阳! 我仍旧那般地怜惜你..... 啊愚蠢的心, 嬉笑着的孩子, 你何时才停止跳动? 三 多么痛苦啊,在风天 拥抱你冰凉的双肩! 你思忖着一一这温柔的亲呢, 我知道一一那反叛的狂喜! 眼睛燃烧了,像夜的烛光 我贪婪地聆听一一 一个恐惧的传说在摇曳, 星空在安宁地呼吸。 啊,在这闪光的夜晚, 你依然如此艳丽照人, 忠实于黑暗的乐园, 你对我是灿烂的星群。 我知道,风是如何寒冷, 我相信,秋天已失去热情! 但披着黑斗篷无人能辨认, 你和我在-起烂醉如泥!..... 我们驶向秋天的远方, 我们倾听远方烟囱的呼吸, 我们度量夜的道路, 和我的冰冷的琼楼玉字..... 凯旋的时刻已经过去一一 我那醉醺醺的嘴唇 在濒临死亡的惊恐中 吻着冰冷的嘴唇 1907年 秋天的爱恋 〔 丁人 〕 一 当一串串的花楸果 在黄润的叶丛中开始泛红, 当瘦骨嶙峋的刽子手 把最后一颗钉子钉进我的掌中, 当我面对铅色的河流, 面对云雾弥漫的灰色的长空, 面对多灾多难的祖国, 在十字架上颤动一一 这时,透过临死前血泪的目光, 我凝望着辽阔的远方, 我看到:在宽阔的河面上, 基督向我划来,摇着船桨。 他的目光一一燃烧着希望, 他的身上一一穿着破烂的衣裳。 他在怜悯地望着我, 望着我这被钉子钉穿的手掌。 啊,基督,我的祖国一片凄凉! 我在十字架上,已经失去了力量。 而你的小船,是不是 将系缆在钉住我手脚的十字柱上? 二 现在,一丛从的爆竹柳林, 正遭受着狂风的摧残,折伤.... 一个忧郁的老人的面颊上, 正灰尘仆仆一一饱经风霜; 可他那黑色的眼眶 却闪耀着灼灼逼人的光芒! 啊,欢乐!啊,荣光! 你仍然闪现在 深邃无底的远方。 但是被践踏的小草 却郁郁不欢, 林间的落叶也在飞旋... 啊,我又梦到,我又梦到: 饱经沧桑的太阳! 对于你,我越来越感到哀伤.... 啊,愚蠢的心啊, 你真像顽皮的孩童一样, 何时才会停止跳荡? 三 狂风下,我抱着你冰凉的肩膀, 啊,我感到多么欢畅! 你所想的是温情的抚爱, 我的感受是喜悦的昂扬。 我的双目像蜡烛在夜间发亮, 我的双耳在贪婪地听着,听着, 听着一个神奇的童话, 听着天空星星呼吸的音响··· 啊,在这蓝色的夜晚, 你将永远是这般的美丽无双, 而且,我信赖这黑夜的天堂, 你将永远像星光照耀我心房。 但是,我知道,风是冷的! 但是,我相信,秋天的凉爽! 在这夜色笼罩下,人们哪知道: 你曾和我同席共窗! .... 啊,我们奔向秋天的远方, 那远方的号角已经嘹亮地吹响, 我们把这夜间的道路仔细测量, 我们观察高空寒星移动的方向.... 但,过去了,欢乐的时辰, 我这双唇已尝够人生苦味的酒浆, 而在这临终前的忧虑时光, 我要吻你冰凉的嘴唇,如痴如狂! 1907年10月3日 秋天的爱 〔 郑体武 〕 1 当串串红浆果透过 湿润发霉的树叶开始泛红,一一 当瘦骨嶙峋的刽子手 把最后一根铁钉钉进我的掌心,一一 当河水泛着清波,而我在岸边, 在潮湿而灰暗的高处, 面对故国冷峻的面孔 在十字架上痛苦地抽搐,一一 这时一一宽阔而又遥远, 透过临死前的血和泪, 我看见:基督驾一叶扁舟 沿一条大河朝我游来。 他的眼中闪着同样的希望, 他的身上有着同样的伤痕。 他钉着铁钉的手掌透过衣袖 凝望着我,充满了怜悯。 基督啊!故国在忧伤! 我已奄奄一息,在十字架上! 而你的一叶扁舟是否会 停靠在我受难的地方? 3 寒风下拥抱你冰冷的臂膀 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情: 你想一一这是体贴的温存, 我知道一一这是骚动的兴奋! 你的眼睛犹如夜间的蜡烛 散发出融融暖意,我贪婪地倾听一一 一个可怕的童话在移动, 星星的田埂发出喘息之声.... 啊,在这熠熠生辉的傍晚 你将一如既往地美丽动人, 你忠诚于黑暗的天堂, 你将是我璀璨的星辰! 我知道,这风很冷, 我相信,秋天无欲无求! 但从你的深色风衣人们无法得知, 你曾跟我一起宴饮、纵酒!.... 我们一起奔向秋天的远方, 我们一起聆听远方的号角, 我们一起丈量黑夜的道路, 一起丈量我寒冷的高度.... 凯旋的时刻过去了一一 我这副醉意朦胧的嘴唇 在临行前的惶恐中 把你冰凉的嘴唇亲吻。 1907年10月3日 秋 天 的 爱 【菲野】 当山楂在潮湿的赤褐色叶丛中 刚刚开始发红 当刽子手用枯瘦的手 把最后一根钉子刺入手掌。 在阴暗河流的涟漪上空, 在湿润的灰色高地 在寒冷的祖国面前 我开始晃动在十字架上。 那时———透过临死的眼泪 我看得那样广阔而遥远。 我看到:宽阔的河面上 耶稣乘着小船向我漂来。 他身穿破衣裳 但眼中充满希望。 他可怜地望着衣服里 那被钉子刺穿的手掌。 耶稣!故乡广阔的土地多么忧伤! 我疲惫不堪悬挂在十字架上。 你的小船——— 一定要停靠到 我这高高的十字架旁! 1907年10月3日 她从晚霞中走来.... 〔 刘湛秋 〕 她从晚霞中走来, 她的斗篷上插满了 彼岸国度的花朵。 她把我引向某个地方, 引向无目的冬天的寒冷, 和北方的浓雾。 午夜点起了篝火, 那殷红的火舌 正舐着天空。 眸子明亮地闪着, 黑色的发辩, 像细蛇一样散开。 那些细蛇缠绕着 我的智慧和我的心灵, 并把它们钉在十字架上。 在冬雪的旋风中 我依然忠实于黑眼睛 和那蛇一样的艳丽。 1907年 春天在我们头上..... 〔 丁人 〕 春天在我们头上哭泣 流着痛苦的眼泪。 苇从那边闪烁着火光, 撩动我宁静的心扉。 你早就委身于我, 为何又变得不近情理?..... 难道是扑面而来的暴风, 冻伤你稚嫩的脸皮? ..... 无力而又无益一一 你曾想回避灼热的情火,..... 天空有时也有风雷电雨, 上苍也有七情六欲!..... 现在,一切都反正一样了: 那吻过的什么样嘴唇, 那抚过的什么样肩背, 那僻静街巷的放荡逐追..... 一切都反正一样了: 是谁的喘息或是谁的低语,..... 这儿,可能,也许不是了你, 是天空隆隆的骏马奔路.... 顷刻间神魂颠倒,紧紧拥抱, 我们曾一次又一次以身相许: 爱情啊,如果遇到什么波涛 宁愿牺牲自己,也可自慰自豪.... 但如今,天空的星星, 比那欢乐之夜更低沉地挂在头顶,一一 你不在了一一你倒下了, 我可怜的屈辱的姑娘! 如今,我于然一身,孤苦伶仃, 我诅咒着每一个难熬的时辰。 唉,此刻,在我面前 又掠过你被诋毁的亡灵..... 是祝福还是责难? 是憎恨、仇视还是悲戚? 或者是你想要把我审判?一一 我对不起你:我忘记了你.... 1908年11月20日 春天在我们头顶啜.... 〔 郑体武 〕 春天在我们头顶啜泣, 流下她苦涩的泪滴。 一团火光在苇丛后面闪烁, 引诱一匹勇敢的马前去。.... 你,早就奉献给了我, 又一次用非人的东西召唤!.... 但迎面吹来的狂风 把你的脸颊点燃.... 又一次一无力且徒然一一 你避开那一处火焰...... 可就连天空也充满了欲望, 天空站在了我的一边! ..... 亲吻怎样的嘴唇, 抚慰怎样的肩膀, 把勇敢的车夫赶进怎样的 荒凉街道一一反正一样..... 反正一样,谁的叹息,谁的低语,一一 或许,此处已经不是你.... 只有马儿不平稳的蹄声, 似乎从遥远的高处顺坡而下..... 就这样一一被一个瞬间逼疯一一 我们一次又一次委身于 你的变化无常,啊爱情, 并对自己的毁灭自鸣得意! 此刻,当璀璨的群星 对我比那躁动的夜更亲近, 当你坠落,屈辱的女儿, 你坠落得更低一一没有极限。 当我独自一人,形影相吊, 我诅咒每一一个白天,一一 你失去了光环的影子如今 如匆匆过客,在我面前..... 带着赞美?还是带着责备? 抑或仇恨、报复、悲伤? 或许你想成为对我的判决?一一 我不知道:我已将你遗忘。 1908年11月20日 春天在我们上空哭泣.... 〔 刘湛秋 〕 春天在我们上空哭泣 倾泻自己痛苦的眼泪。 火光在芦苇从那边闪烁, 戏弄着旷野的昆虫.... 虽然你早已委身于我, 你却又变得薄情!..... 扑面而来的狂暴的风 吹黑了你的面孔..... 你又无力而无效地 回避那炽热的情火 但是就连天空也是热烈的, 就连天空也是属于我的! ..... 但此刻都一样了, 亲过什么样的嘴唇, 搂过什么样的肩膀, 在无人的街又怎样追逐放荡..... 但此刻都一样了一一谁的喘气和悄语, 可能这儿已经不是你.... 只有奔跑者不均匀的得得声 仿佛从遥远的高空飞来.... 我们霎时像失了理智, 我们一次次对天发誓, 宁可去牺牲我们自己, 也不牺牲我们的爱情! 此刻,当漫天的星辰 比那狂乱的夜更告诉我 当你一一屈辱的女儿 倒下了,低低地倒向土地, 当我孑然一身 诅咒着每个时辰,一一 此刻在我的眼前, 掠过你被抵毁的亡灵..... 怀着祝福?带着责难? 或者憎恨、仇视、哀伤? 或者你想审判我?一一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你。 1908年 莫斯科的早晨 〔 刘湛秋 〕 啊,清晨就起床是多么美妙, 可以看到雪地上轻莹的脚印。 啊,静静地回忆你是多么美妙, 我的丽人,想起你和我如何亲亲! 我爱着你呀,我的小妞儿, 我的无忧无虑的青春, 还有克里姆林宫透明的温柔, 一如你的娇媚一一在这早晨。 1909年 莫斯科的早晨 〔 郑体武 〕 清晨早起,去看沙地上 轻盈的足迹,多么惬意! 想起你,我美丽的姑娘, 同我在一起,多么甜蜜! 我爱你啊,我的姑娘, 我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 克里姆林宫那透明的温柔 在今天早晨像你的美一样! 1909年7月 春日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 刘湛秋 〕 春日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从没擦洗的窗户旁过去了 妻子像被俘虏的小鸟, 在墙角寂寞地低吟。 我不慌不忙,毫无热情, 数落着那些记忆, 并越来越冷漠地感到: 生活热闹了一阵,又过去了。 那些思绪和争吵还会再来, 但只会带来寂寞和灰暗, 干嘛还要重下窗幔? 日子早已在内底燃尽。 1909年 春季的一天在没洗净的窗..... 〔 郑体武 〕 春季的一天在没洗净的窗口,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去了; 妻子好像被囚禁的鸟儿, 在隔壁百无聊赖地唱歌。 我不慌不忙,平心静气地 收拾起我的回忆和事情; 结果无情地表明: 生活闹过了,去无踪影。 还会回来的,思想和争论, 但将会感到寂寞和黑暗; 为何要放下窗户上的帘子? 白昼在心中早已经烧完。 1909年3月 我今天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 〔 刘湛秋 〕 我今天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 早晨又忘记夜晚的事情, 在白昼常常忘记灯光, 在黑夜又常常忘记白天。 但在死亡之前,在庄重的时刻, 白天和黑夜总在我们上空浮游, 那时一一一在密不透风的拥挤中 我们幻想往日的美丽 是如此痛苦, 而且也不可能: 当你想起床一一 却是黑夜。 1909年 我今天不记得昨天的事..... 〔 郑体武 〕 我今天不记得昨天的事, 到了早晨我会忘记夜晚, 白天我会忘记灯火, 夜里我会忘记白天。 然而面对死亡,隆重庆祝时, 所有黑夜和白天会联翩而至。 那时你会感到拥挤,窒息, 太痛苦了一幻想昔日, 昔日之美,并且 无能为力: 你想站起来一一 已是黑夜。 1909年2月3日 在饭店里 〔 丁人 〕 永远不会忘记(这夜晚 是有也是无):苍白的天空 被晚霞的火焰烧尽后变得暗淡, 黄色霞光中亮着路灯。 我坐在挤满人的大厅窗旁, 提琴的弓子在把爱情歌唱。 我给你送来一朵黑玫瑰, 插在金黄色香槟的酒杯。 你看了一眼,我腼腆而大胆 碰到你傲慢的视线就鞠了躬。 你转向男舞伴,故意尖声说: “这个人对我钟情。” 琴弦立刻起来响亮地回答, 弓子也如狂嘶嘶哑哑地..... 你用年轻人的蔑视对待我, 看你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像惊弓之鸟猛然一冲, 你轻盈地走了过去,像我的梦..... 于是香水叹叹气,睫毛眨下眼, 绸衣发出不安的低语声。 但你从镜底里对我投来一瞥, 脱口喊出:“把他抓住!.....” 接着项链丁零响,茨冈女郎跳起舞, 向着霞光把爱情欢呼。 1910年2月19 在餐厅 〔 刘湛秋 〕 我不会忘记那个黄昏 (无论它有过还是没有过) : 苍白的天空燃尽了,伸展了, 街灯的暗黄的晚霞中。 我坐在厅堂满员的靠窗户的座位上, 从什么地方传来爱情的小调, 我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 色泽如天空金黄, 送给你一朵黑色的玫瑰。 你瞥了我一一眼,我羞涩而胆怯地 迎着你傲慢的目光,并欠身示礼。 你转身朝一位男士,你故意地 大声说:“爱的是这一一个”。 乐队声大作,代替了回答, 爱情的小调狂乱不已.... 但你使我感到你那年轻的蔑视, 还有双手微微的明显的抖颤... 你像受惊的小鸟突然跃起 你穿堂而过,像我的梦那样轻盈.... 你睫毛微闭,散落一阵香气, 衣裙慌乱地窸窣作响。 但从镜子里看到你投向我的目光, 边看着我,边大声地喊:“追我吧! ” 项链叮当作响,吉普赛女郎跳着舞, 向晚霞呼叫着爱情。 1910年 在餐厅里 〔 郑体武 〕 我永远不会遗忘(那个夜晚 有过,还是不曾有过?):苍穹 在晚霞的火焰中燃烧、抖动, 桔黄色的晚霞与路灯交相辉映。 大厅里座无虚席。我坐在窗前。 不知何处提琴奏起爱情的故事。 我叫人把一枝黑玫瑰 插在亮晶晶的香槟酒杯里送给你。 你瞥了一眼。我盯着你狡黠的目光 并窘促而唐突地回礼鞠躬。 你把头转向情人,故意尖声说道: “看哪,这小伙子也动了真情!” 正在这时,仿佛是作为回答, 琴弦和琴弓猛然剧烈地响起.... 你曾跟我在一起,你曾是整个 青春的蔑视,手的轻微颤栗... 你像惊鸟一样站起身来, 像我的梦一般轻盈地离去...... 窗帘打起瞌睡,香水叹了口气, 丝衣惊恐地窃窃私语。 可你在镜子里偷偷地看我, 看我并喊道:“注视我的眼睛....” 项链哗然作响,吉卜赛女郎 手舞足蹈,为霞光呼唤爱情。 1910年4月19日 来自斯波列托的姑娘 〔 丁人 〕 你的身影,像教堂里明亮的烛光, 你的视线,有宝剑一样锐利的锋芒。 啊,姑娘,我不期待令人炫目的约会, 且让我像修道士一样登上火堆! 我不要求幸福,也不需要温存, 我只怕粗鲁的同情伤了你的自尊?! 我像个鉴赏艺术家偷偷地望着墙外, 啊,你在那儿摘花一一我暗暗喜爱! 但一切都已过去一一你被风吹日晒, 啊,圣母玛利亚,请你允许, 允许我看到你头上的智慧天使, 允许我的心灵感受那最痛苦的甜蜜! 啊,我将把最宝贵的隐秘的诗句, 悄悄织人你这美丽的黑色卷发: 我将把一颗最热烈的爱慕的心灵, 投人你那珠光闪亮的黑眼深泉! 1909年6月3日 来自斯波莱托的姑娘 〔 郑体武 〕 你苗条的腰身如教堂的蜡烛。 你锐利的目光像宝剑一样。 姑娘,我不期待灿烂的相逢一一 让我像僧侣一样站到火堆上! 我不祈求幸福。你不需要爱抚。 我租俗的爱抚只会把你伤害? 你在墙外采花,而我只能 像画家一样望着一一满心是爱! 你披着霞光,仿佛被风追赶, 匆匆而过,一一啊,玛丽娅!请允许 我的目光瞥一眼你头上的小天使, 让我的心尝下甜蜜的痛苦 ! 我要把不为人知的诗歌的宝石 悄悄编进你乌黑的发辫, 我要把热恋的心满怀深情地 投人你泉水般清澈的双眼。 1909年6月3日 我的俄罗斯..... 〔 丁人 〕 我的俄罗斯,我的生命,我们都在受苦受难, 沙皇,西伯利亚,叶尔马克,还有监狱! 唉,现在,是对你悔恨还是和你离分? 对于自由的心灵,为什么是这般黑暗? 你知道什么呢?你是不是相信上帝? 在那儿,是否可听到你的什么歌曲? 啊,楚德人曾作出奇迹,默里亚人也曾量出了 沼泽、道路和里程的标记.... 你曾拨开河里的小船和冰块, 但却没有走到萨尔格勒圣地.... 你曾把雄鹰和天鹅放养在草原, 但灰色的乌云却从草原上冉冉升起.... 在茫茫的黑夜和在明亮的白天, 一副奇怪的面容麻木无言, 你用呆滞的目光望着黑海和白海的海面, 鞑靼人的眼睛也在盯着火焰.... 啊,寂静的、长久的、红色的彩霞, 每晚都在你的天空上出现.... 那梦幻般迷人的海市蜃楼啊, 你为什么戏弄着我自由的心田? 1910年2月28日 我的罗斯啊,我的生命,我们注定要一起受难.... 〔 郑体武 〕 我的罗斯啊,我的生命,我们注定要一起受难? 沙皇,西伯利亚,叶尔马克,还有牢笼! 唉,难道还不到分离和悔恨的时候..... 为什么要给自由的心蒙上一层阴影? 你可曾知道什么?或许你曾信仰上帝? 你从自己的歌声中听出了什么音调? 楚德人创造了奇迹,梅利亚人丈量了 你的沼泽,你的道路,你的里程标.... 你曾在河上破开坚冰放舟而行, 却没能到达圣地君士坦丁堡..... 你把老鹰和天鹅放进草原一一 黑色的烟雾在草原上缭绕..... 鞑靼人虎视眈眈, 眼睛喷吐着贪婪的火焰, 日日夜夜窥视着 黑海和白海广阔的对岸.... 寂静而持久的红色火光 夜夜照耀在你的营地上空.... 沉睡的烟雾啊,你为何出现? 你可是在戏弄我自由的灵魂? 1910年2月28日 在人们中间来往多么艰难.... 〔 丁人 〕 人在那里已经腐烂。 一一费特 在人们中间来往多么艰难: 要装出一副不是死人的脸面, 还要对一些没有生气的人们 讲述悲剧性的激情的表演。 再看看夜间自己做的噩梦, 还要在感情的旋风中寻找和谐, 这样,根据苍白的艺术的反映, 就明白了毁灭生命的火灾! 1910年5月10日 啊,这一切有多么艰难一一混迹于人群.... 〔 郑体武 〕 那里有个人身心俱焚。 一一费特 啊,这一切有多么艰难一一混迹于人群, 跟尚未死去的人装腔作势, 给没有真正生活过的人们 讲述激情洋溢的悲剧故事。 还有,看着自己深更的噩梦, 试图在情感旋风的不平衡中找到平衡, 好让人们在艺术的苍白闪光里 认识到瓦解生活的大火熊熊! 1910年5月10日 一个合唱中的声音 〔 丁人 〕 我们常常哭泣一一你和我一一 哭泣自己生活的不幸! 啊,朋友,但愿你知道 未来的黑暗和寒冷! 现在,你握着爱人的手儿, 一起说笑,一起嬉戏, 但当察觉在撒谎或者手中一一 藏着刀,一一你就会哭泣, 啊,孩子,孩子啊! 撒谎和狡猾没有边限, 而死亡一一也还遥远。 但可怕的世界却越来越黑暗, 命运的风暴更加猖狂,更加凶险, 啊,更加猖狂,更加凶险! 这个最后的世纪也将变得更加可怕, 你和我都将会看到, 罪恶的乌云将遮盖整个天空, 在所有人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 只有那一一空前的忧郁.... 春天,啊,孩子,你在把它等待一一 但春天将会欺骗你。 你将呼唤天空的太阳一一 但太阳也不会升起。 于是你大叫,但一开始大叫一一 就像石头沉到水底.... 啊,请安心于自己的命运吧! 要柔顺,更要文静! 啊,孩子,但愿你知道 未来的黑暗和寒冷! 1910年6月6日至1914年2月2日 合唱队里的一个声音 〔 郑体武 〕 我们经常哭泣一一你们和我一一 哭自己的生活多么可怜! 啊,朋友们,假如你们能知道 未来日子的寒冷和阴暗! 此刻,你握着心上人的手, 跟她嬉戏、玩笑, 你还是会哭,一旦察觉到谎言, 或者她手中握着一把刀, 孩子啊,孩子! 谎言和欺诈没有分寸, 而死亡一一还很遥远。 可怕的光会越来越黑, 行星的漩涡会越来越疯狂 时间还长、还长! 最后的世纪最为恐怖, 你们和我都能看见。 污浊的罪孽将遮蔽整个天空, 笑声将在所有人的嘴上冻结, 虚无的渴念..... 孩子,你会等待春天一一 可春天会骗你。 你会呼唤太阳在天上出现一一 可太阳不会升起。 当你叫喊,喊声会像石头 沉人大海,无声无息..... 还是满意自己的生活吧, 比草更低,比水更静! 啊孩子们,假如你们能知道 未来日子的阴暗和寒冷! 1910年6月6日一1914年2月27日 在铁路上 〔 丁人 〕 一一给玛利娅·巴夫洛夫娜·伊万诺夫娜 在路基下,在未收割的田沟里, 她像活人一样,在那儿躺着,望着, 她是那样漂亮而又那样年轻, 发辫上盖着彩色的头巾。 曾几何时,她迈着端庄的步态, 走在喧闹嘈杂的树林的附近, 她穿过车站长长的月台, 站在棚下,不安地等待.... 终于,三只闪光的眼睛突然相遇, 她的面颊绯红。一绺头发高高飘起, 这时,也许引起 车上一位旅客的注意..... 列车沿着惯常的路线行进, 车厢微微颤抖,车轮轧轧作响, 头等和二等车厢的旅客沉默不语, 三等车厢的旅客在歌唱或者哭泣。 睡眼惺忪的人们从车里起来, 他们目光一致地环视着月台, 月台的花坛上一丛草木已经枯萎, 几个宪兵在她身旁站成一排。 恰巧,这时,车上有个骠骑兵, 他无意地把手撑在红丝绒的沙发上 带着微笑从她面前一晃而过.... 一晃而过一一列车奔向了远方。 啊,一晃而过,她默默无闻的青春, 曾在无聊的幻想中磨得筋疲力尽, 沉沉的铁轨传出忧郁的歌声, 曾声声撕裂了她的心灵.... 是的,她的心早已掏给人们: 她待人真诚,笑脸相迎, 她那充满热情的目光 曾投向无数来来往往的路人.... 啊,不要再对她提什么疑问,对于你 没有什么,对于她一一却很不幸: 爱情、卑污和车轮夺去了她的生命, 一切,一切都坏得透顶! 1910年6月14日 在铁路上 〔 郑体武 〕 一一给玛·伊万诺娃 她躺在路基下的直沟里, 睁着双眼,像活人一样, 辫子上系着一条花头巾, 那么年轻,又那么漂亮。 曾经,她迈着优雅的步子 迎着远处林中传来的口哨和噪音。 在狭长的站台上踯躅徘徊, 在遮阳下焦急不安地等啊,等。 雪亮的三只眼迎面开了过来,一一 她扬起头,一脸羞红更显温柔; 也许,乘客中正有一个人 仔细地寻视着,把头探出窗..... 列车按照通常的路线行驶着, 浑身发抖,叮咣响个不停; 绿色的车厢里又哭又唱; 黄色和蓝色车厢里鸦雀无声。 睡眼惺忪的乘客们站起身, 用冷淡的目光打量了一阵 月台、沉睡的灌木丛的花园、 还有她和站在她旁边的宪兵.... 只有那么一次,一个骠骑兵 漫不经心地倚在红丝绒窗帘上, 瞥了她眼,温情地一笑..... 随即一一列车又开向远方。 就这样,虚妄的青春也随之而去了, 在无望的幻想中受尽折磨.... 那凝结在路轨上的痛苦啊, 它呼啸着,把灵魂撕扯..... 这又何必一一这颗心早已破碎! 多少次她痴痴地站在月台上, 多少次她苦苦地期待着, 而得到的只是车窗里冷漠的目光.... 别凑到她跟前问这问那, 你们无所谓,她可实在受够: 是爱情,污垢,或许还有车轮, 把她断送了一一而痛苦依旧。 1910年7月14日 啊,你是这样嘲笑我们..... 〔 丁人 〕 啊,你是这样嘲笑我们, 你是这样憎恨我们, 因为,我们曾用温和的诗句 公开地揭露了你! 但我们仍然像从前一样,我们,诗人们, 心中珍藏着神圣的爱情, 念念不忘以前的誓言, 我们仍然怀念着,关心着你.... 瞧,我们寂静的庙字是这样简单, 但我们却从墙上读到了诗行.... 那么,你嘲笑吧,你不相信吧, 你也无须诵读我们的那些诗章一一 地下的河流在歌唱, 光明在四方游荡.... 但我们将记住丘特切夫的遗嘱: “沉默吧,把我们的感情和理想 深深藏在自己的心房....” 1911年1月 啊,你们曾怎样嘲笑我们.... 〔 郑体武 〕 啊,你们曾怎样嘲笑我们, 你们曾多么痛恨我们, 就因为我们用平静的诗句 大声揭露和抨击你们! 然而我们依然如故。我们诗人, 还是为你们忧虑,为你们担心。 我们尽心守护着圣洁的爱, 反复吟诵着古老的誓言..... 我们的神殿依旧简朴, 我们在墙上阅读期限...... 任你们嘲笑我们,不相信我们吧, 你们也别朗读我们的诗篇一一 关于激流在地下歌唱, 关于光明在四周盘桓...... 但要记住丘特切夫的名言: 别说话,要掩饰和埋藏起 你的幻想和你的情感.... 1911年1月 世俗的心灵渐渐冻得冰凉... 〔 丁人 〕 世俗的心灵渐渐冻得冰凉, 但我要挺起胸膛去迎接寒冷! 在这寂静无声的严寒地带, 我要对人们保存完美的爱情! 跟着爱情是愤怒的成熟, 蔑视和希望也正在成长。 从青年男女的目光中, 我看到迷惘和彷徨的忧伤。 让他们叫吧:“忘记啊,诗人, 快回到你那舒适的安宁的天地!” 不!我不要舒适,也不要安宁! 面对严寒一一我宁可死去! 1911年至1914年2月6日 大地的心脏重新变得冰冷..... 〔 郑体武 〕 大地的心脏重新变得冰冷, 但我挺起胸膛迎接严冬到来。 在无人居住的小岛我依旧 珍藏着对人们坚贞不渝的爱。 然而爱的后面一一愤怒在成熟, 鄙视和渴望在孕育与滋生, 我要在青年男女的眼神里 发现忘却或选择的印痕。 任凭人们叫喊:“忘记吧,诗人! 快回去享受舒适的生活!” 不!那还不如冻死在雪地上! 没有舒适,也没有安乐! 1911年一一1914年2月6日 人世的心又快变冷了... 〔 刘湛秋 〕 人世的心又快变冷了, 但我用胸脯去迎接严寒。 我为人们在无所事事中 保存了不可分割的爱情。 但是伴随着爱一一又孕育着愤怒 成长了蔑视和愿望一一 在男人和少女的眼睛中阅读, 遗忘或者选择的印记。 让人们去叫喊:“诗人, 忘记吧! 回到美丽的安乐窝去吧!” 不!宁肯在残酷的严寒中消失! 享乐一一没有!安静一一没有! 1911年一1914年 冬天的心又一次冷却 【菲野】 冬天的心又一次冷却, 但我挺胸迎向严寒。 因为没有所需要的人, 我保持着对人们的单恋。 但爱情的后面———愤怒在成熟, 蔑视在生长, 渴望在大丈夫和处女面前, 朗读遗忘的报刊或选集。 让他们喊吧:忘却吧,诗人! 回到美妙的舒适中! 不!最好消失在凶猛的严寒中! 不要———舒适。不要———宁静。 1911年2月6日———1914年 是的,灵性这样说...... 〔 丁人 〕 是的,灵性这样说: 我的自由的幻影 总是在依恋地走向那 屈辱、污秽、黑暗和贫穷的地方。 在那里,人们比较谦逊,比较低微, 从那里看这个世界, 世界则是另一个...... 你看到过巴黎街头的孩子吗? 或者,在冬天, 你看到过桥洞里的叫花子吗? 快睁开你的眼睛, 看看这可怕的漆黑的生活吧! 在你的祖国, 当伟大的暴风雨还没有清除这切时, 让正义的愤怒成熟吧! 着手准备工作吧!..... 不能, 不能让忧郁和烦闷 在你心中积聚和燃烧..... 但是,只要擦去 欺骗生活面目的油腻的胭脂, 胆小的田鼠 就会从光明的地上钻到地下, 并在那儿栖息不动。 啊,无情地憎恨这整个的生活吧! 蔑视这个世界吧! 即使看不到未来, 也要对今天否定地说一声:不! 1911年秋至1914年2月7日 是的,灵感这样吩咐我.... 〔 郑体武 〕 是的。灵感这样吩咐我: 我的自由驰骋的幻想 始终迷恋着那里,那个充满 凌辱和污秽、黑暗与贫困的地方。 我热爱这个可怕的世界, 在它的后面我看到了 另外一个美妙而欢乐 像人一样普通的所在。 既然你是个“如此普通的人”, 假如你不播种也不收获, 那你又能知道什么? 在这个疯狂的时代 你又敢于抨击什么? 你是否曾经 被饥饿、病痛和贫困欺凌? 你在巴黎可见过孩子, 或在隆冬的桥上见过穷人? 快睁大眼睛,睁大眼睛 看一看这生活的无边恐怖吧! 趁着大雷雨尚未把一切荡去, 在你故乡的国度。 让正义的愤怒成熟吧, 让你的双手开始工作..... 如若不能,就让苦恼和寂寞 在你的心中蓄积和燃烧。 只要你把这虚伪生活的 油腻的胭脂给撕掉。 你要像胆小的田鼠一样避开光明, 躲进地底,一动不动, 你一生都在咬牙切齿, 对光明既鄙视又痛恨, 既然看不见未来一一 就干脆说:今天也不存在。 1911年9月-1914年2月7日 青春年代..... 〔 丁人 〕 青春年代朝气蓬勃一一 思想积极,充满活力... 但没幸福一一幸福不常在, 这点,谁也不怀疑。 然而,在通过艰难的岁月, 危险却到处在暗暗地等待着你, 但是,只要能安全地走了过来,一一 这时,你就会相信奇迹! 你就会终于明白一一 那不曾有过的幸福, 而且,你就体验到一一 那半辈子未能实现的理想。 这时,一种创造的喜悦 将会从你酒杯的边缘漫溢, 但这一切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 这样,你同世界的联系将更亲密.... 于是,带着温馨的微笑, 你将会想起 那童年时代模糊的理想, 这就是平时我们称作的幸福! 1912年6月59日 又一次充满青春的激情... 〔 郑体武 〕 又一次充满青春的激情, 偏激的思想,进发的活力.... 但幸福从前没有,今天也不存在。 对此甚至不应有丝毫的怀疑! 捱过那些危难的岁月吧。 到处都有人窥视着你。 可你最后若是能保全自己, 那时你就会相信奇迹, 你将清醒地意识到 幸福本来就没有什么用, 这个不可实现的幻想 还不够我们享用半生, 你会看见你的杯中 创作的喜悦向外漫溢, 这一切已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 它同整个世界确立了联系,一一 你将只面带亲切的微笑 不时地回忆起童年时光 和我们习惯了称为幸福的 那个并不牢固的幻想! 1912年6月19日 致缪斯女神 〔 丁人 〕 在你心中珍藏的歌, 有注定死亡的信息, 有神圣遗训的诅咒, 有对幸福的凌辱。 你的魅力是这样迷人, 我将重复世人的谈论: 似乎是你用自己的美丽, 把天使诱下凡...... 当信仰被你大胆嘲笑, 忽然,我看见了 一个紫红色的光环, 在你头上闪耀。 是善,是恶?一一你全不介意! 人们很难把你评议: 对于别人一一你是缪斯和奇迹, 对于我一一你是痛苦和地狱。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黎明时分, 当我精力耗尽,还没有死去, 我却望着你的面容, 祈求你的慰藉? 我曾希望我们是敌人, 但你为什么还要赠送给我 鲜花盛开的牧场和繁星闪耀的天字一一 这全是由于你可诅咒的美丽? 你的可怕的柔情 比上等的香槟更醉人, 比北国的黑夜更狡猾, 比吉卜赛人的爱情更短命..... 啊,在朝思暮想的圣地里, 有非常不幸的愉快, 在安慰心灵的高度甜蜜里, 有味涩的激情,像苦艾! 1912年12月29日 致缪斯 〔 郑体武 〕 在你神秘的歌吟里 有着关于毁灭的不幸消息。 有对神圣戒律的诅咒, 也有对幸福的痛斥与唾弃。 你有如此诱人的力量, 以致我准备为流言辩护, 仿佛你以自己的美丽作诱饵, 把天使们纷纷引出..... 当你嘲笑信念时, 你头上就会突然闪烁 那轮我曾经见过的 不很亮的灰红色满月。 是善是恶?你整个并非来自那里。 关于你人们说得有理: 对他人一一你是缪斯、奇迹, 而对我一一你是痛苦、地狱。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黎明, 在无力的时候我没死去, 我可见到了你的脸庞 并向你祈求慰藉? 我曾希望我们互为敌人, 而你为何还向我馈赠 你的美丽的全部诅咒一一 开花的草地和灿烂的星空? 你那可怕的柔情啊, 比北方的夜还诡计多端, 比金色的香槟还浓酽, 比吉卜赛人的爱还短暂.... 不过也曾有不幸的欢畅, 当双脚踏在不可侵犯的圣物之上, 心灵有一个疯狂的嗜好一一 这便是艾蒿一般苦涩的欲望! 1912年12月29日 致缪斯 【菲野】 在你秘密的曲调中 有命里注定的死亡的消息。 有对神圣遗嘱的诅咒, 还有对幸福的凌辱。 这股诱惑人的力量 我准备紧跟传闻反复申说, 似乎你用自己的美引诱众人 从而将天使们贬低…… 当你讥笑忠诚的时候, 在你头顶上便突然燃起 那我所能看见的 并不明亮的紫灰色光环。 你是恶还是善?———不能由此断定 人们以各种方式谈论你: 对于某些人———你是缪斯和奇迹。 对于我———你是痛苦和地狱。 我不晓得,为什么在黎明, 在那精疲力尽的时刻, 我竟没死去,还是我发现了你的面容, 请求你的安慰? 我想让我们成为敌人, 那为何你还要把鲜花盛开的牧场 星光闪烁的天空以及对你的美的 全部诅咒都赠予我? 变幻莫测胜似北方的夜晚, 浓烈醉人赛过金香滨, 你的爱抚是那样可怕 比茨冈人的恋爱还短暂…… 在对珍贵圣物的蹂躏中 有命定不祥的欢乐, 有使心灵疯狂的喜悦——— 这就是象艾蒿一样痛苦炽烈的爱情! 1912年 在这静悄悄的房屋..... 〔 丁人 〕 在这静悄悄的房屋里,亲爱的朋友, 寒热病使我发抖着! 在这安谧的房里,在这宁静的灯光旁, 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暴风雪在呼啸,我耳中是嗡嗡的响声, 我感到舒适中是多么可怕...... 啊,姑娘,甚至跟在你的肩后, 也有什么眼睛在把我监视! 啊,姑娘,跟在你温柔的肩后, 我也听到那翅膀挥动的声响.... 暴风雪天使一一阿泽拉依发亮的双眼 在使我恐怖地颤抖! 1913年10月 亲爱的朋友,在这寂静的房子里.... 〔 郑体武 〕 亲爱的朋友,在这寂静的房子里 寒热病无情地折磨着我。 在这寂静的房子里,我竟无法 靠近那一团平静的炉火! 外边人们在唱歌,暴风雪在呼唤, 安逸让我觉得恐.... 就连你的身后,我的女友, 都有人在悄悄守护! 在你安静的肩膀后面 我听到了翅膀的震颤.... 风暴天使阿兹拉伊洛斯 火亮的眼睛正注视我的双眼! 1913年10月 我见到我忘却的美.... 〔 丁人 〕 我见到我忘却的美人, 跟着琴音,我立刻, 立刻听出了那熟悉的歌声, 歌声颤荡而低沉。 是的,当我在初恋时, 她曾为我唱过这样的歌曲。 我是在一个风雪之夜听到过它, 直到现在我还能记起。 现在,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 也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只有别人的热恋有时把我提醒, 提醒我想起幸福的问题。 1913年12月12日 我看见被我遗忘的光华.... 〔 刘湛秋 〕 我看见被我遗忘的光华 我一瞬间分辨出了 提琴后面的另一种歌吟, 那声音低沉,发自胸腔。 对我最初的爱情, 女友回答了什么, 直到今天暴风雪肆虐, 我才明白它的意义。 当往昔已毫无踪影时 逝去,只有异样的热情 偶尔依然在唤醒 在唤醒我对幸福的回忆。 1913年 我看得见我遗忘的闪光.... 〔 郑体武 〕 我看得见我遗忘的闪光, 我能立刻在提琴声中 分辨出另一个歌喉一一 胸腔发出的低弱的乐音。 那是女友给我回话时 迷人的初恋的声音。 这声音至今我还记得, 即使是在暴风雪肆虐的时辰。 当往事不留痕迹地逝去, 只有别人的热情 才偶尔令我回忆起, 回忆起那幸福的光阴。 1913年12月12日 给安娜·阿赫玛托娃 〔 丁人 〕 他们对你说:“美得可怕”, 于是,你把西班牙披巾 懒洋洋地搭在肩上, 你把红色的玫瑰插在头上。 他们对你说:“美得朴实”, 于是,你不敢用彩色的披巾 盖在孩子的身上, 你把红色的玫瑰丢在地上。 但是,当你漫不经心地 听着周围的议论时, 你忧郁地沉思着, 你悄声地说道: “我并不可怕,也并不朴实。 我不可怕,是因为朴实得使人失望; 我也不朴实,是因为不知道 生活竟是这样可怕。” 1913年12月16日 致安娜·阿赫玛托娃 〔 刘湛秋 〕 “美丽是可怕的”一一人们对你说, 你懒洋洋地随手往肩上 搭一条西班牙的披巾, 在发上插一朵红蔷薇。 “美丽是单纯的”一一人们对你说, 你笨拙地在婴孩身上 裹一条斑斓的披巾 在地板上放一朵红蔷薇。 但是,你总是漫不经心地 选择着那能发出奇声的语言, 你始终在忧伤地沉思, 并固执地对自己重复: “我既不可怕又不单纯, 我没有那么可怕,可怕到 单纯地杀人:我也不那么单纯, 单纯到不知道生活是多么可怕。” 1913年 致安娜·阿赫玛托娃 〔 郑体武 〕 “美得可怕”一一人们会对您说,一一 您将西班牙披肩 慵懒地披在肩上, 秀发中一一朵红色的蔷薇。 “美得简单”一一人们会对您说,一一 您把五颜六色的披肩 笨拙地盖在孩子身上, 地板上一一一朵红色的蔷薇。 然而,当您仔细回味 周围的人说的那些言语, 您伤心地陷人了沉思, 并一遍又一遍地说起: “我既不可怕也不简单; 我还没有那么可怕, 以致简单地杀人;我也没有那么简单, 以致不知道生活可怕。” 1913年12月16日 我想起你的温柔的肩背.... 〔 丁人 〕 我想起你的温柔的肩背 半裸半掩,多么娇嫩美丽! 有时,忽然,在谈笑后, 你温情脉脉地不言不语。 你的头发就像黄色的金矿, 你的嗓音嘹亮而又高亢。 啊,我想起了,在分离的时刻 你头上的丁香花像星星闪亮。 然而,还有,更令人惊奇: 在光明和音乐的旋风里 你的目光充满着长久的致意, 以及你的....忠实的隐秘。 1914年7月1日 我记得你双肩的温柔..... 〔 刘湛秋 〕 我记得你双肩的温柔一一 它们显露出敏感和娇羞, 忽然,在一阵快活的打趣后, 你又开始抚爱,不再启口。 还有那绛红矿石般的头发 和从胸底轻轻颤动的声音, 离别时刻变得灰暗和紫丁香, 和那遥远天空上的五角星。 还有那更大更奇异的 上流社会的音乐和舞步的旋风, 充满深情问候的一瞥, 还有忠贞不渝的神秘...都属于你。 1914年 你美丽、温柔、可爱..... 〔 丁人 〕 你美丽、温柔、可爱一一胜过所有的一切, 但请你不要骂我,不要骂我! 我的火车在飞奔一一唱着流浪者歌声, 唱着那一去不返的岁月..... 那曾经爱恋过的一一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而今在我面前一一是不可知的旅程..... 那曾经极其幸福的忘不了的一切呀, 再也不能挽回了....请你原谅我! 1914年8月31日 你曾经比谁都艳丽、忠诚、迷人..... 〔 郑体武 〕 你曾经比谁都艳丽、忠诚、迷人。 不要咒骂我啊,不要咒骂! 我的列车驰去,如茨冈人的歌曲, 如一去不复回的宝贵年华..... 爱过的一切一一擦肩而过, 前方的路一一还无从把握... 极其美好的,难以愈合的, 一去不返的......别了啊,别了! 1914年8月31日 在太平岁月诞生的人们..... 〔 丁人 〕 在太平岁月诞生的人们, 常常不记自己的经历。 我们一一俄罗斯恐怖年代的孩子, 却是什么都不会忘记! 炮火纷飞的岁月啊, 你是理智的丧失抑或希望的信息? 在这战争和自由的日子里, 我们的面前是鲜血淋漓! 这是哑默的时期,因为,报警钟声 使人目瞪口呆地屏住了声息! 曾几何时充满快乐的心境啊, 现在变成了血染的废墟。 让我们这死寂的国土上, 群鸦鸣叫着盘旋于空际, 这是些可敬的飞鸟,啊,上帝, 它们在察视你的土地! 1914年9月8日 出生在荒凉岁月的人们.... 〔 郑体武 〕 一一致季·吉皮乌斯 出生在荒凉岁月的人们 不记得自己的道路。 而我们是俄罗斯恐怖年代的产儿,一一 把一切都埋在记忆深处。 渐渐远去的年代啊! 你可带着疯狂或希望的信息? 战争与自由时期留下的血痕 在你的脸上依旧清晰。 缄默一一那是因为警报长鸣, 迫使人们缄默不语。 曾经惊喜万分的心中 有着与生俱来的空虚。 让那群乌鸦在我们的停尸床上方 呱呱哀鸣,盘旋不去吧一一 上帝啊,上帝,配进天堂的人 定能见到你天国的土地! 1914年9月8日 诞生在萧条年代的人们 【菲野】 ——致吉皮乌斯 诞生在萧条年代的人们 不会忘记自己的旅程。 我们———俄罗斯的大孩子们 什么也不会遗忘。 燃成灰烬的岁月! 天晓得在我们心中是疯狂还是希望? 在战争和自由的年代里——— 脸上有鲜血的反光。 确有缄口无言———那是警报声 迫使人闭嘴。 在有时兴奋的心中 确有不祥的空旷。 让乌鸦在我们临死前的谎言上空 大声叫嚷吧——— 上帝呀,让那些更可敬的人 去观看你的天国吧! 1914年44月8日 我决不举起白旗..... 〔 丁人 〕 我决不举起白旗, 哪怕敌人的叫声震耳欲碎。 啊,俄罗斯,你走过漫长黑暗的道路, 在街垒旁,我们曾紧紧把你护卫。 是的,漫长的黑暗的道路,多么不幸, 它曾使我们分散而又使我们聚集一堂, 啊,俄罗斯,我们从异乡, 现在又来到了你的身旁。 我看到了兄弟的坟墓和十字架, 啊,在这儿,你是多么寂寞呀! 但战士们的痛苦的歌声, 又仿佛从远方传到我耳旁。 附近一一一片荒凉和静寂, 敌人和朋友都沉浸在死亡的梦境, 只有伯利恒星在远空发亮, 多么明亮,一一就像我的爱情! 1914年12月3日 我没有举起白旗投降..... 〔 郑体武 〕 我没有举起白旗投降, 敌人的吼叫震耳欲聋, 你在夜间夺路而来, 我和你独自坚守要塞。 是的,夜间的路实在凶险, 把我们分开,又重新聚合, 我们从异国土地再次挣脱, 蹒跚着回到你身边,俄罗斯。 兄弟坟墓的十字架和填士, 你如今就在这里啊,寂静! 只听见从远处如浪涛一般 传来阵阵士兵惆怅的歌声。 而在附近一一切寂寥无声, 死亡的梦里一一敌友分明。 伯利恒之星在天边闪耀, 那么明亮,好像我的爱情。 1914年12月3日 在那高山和森林的后面.... 〔 丁人 〕 在那高山和森林的后面, 在那尘士飞扬的道路的远方, 越过那阴森凄凉的坟岗, 花儿在另一个天地开放...... 当山顶还是白雪茫茫, 山谷已穿上春天的绿装, 我怀着异乡的忧郁想起往日一切, 就像昨天的事情一样..... 在思念的梦中我又见到了你, 我用双手紧紧地 握着你这具有魔力的娟秀的手儿, 我不断呼喊着远方的你..... 1915年9月30日 在山那边,在森林那边..... 〔 刘湛秋 〕 在山那边,在森林那边, 在灰尘弥漫的道路那边, 在荒坟乱家的草岗那边一一 你在别人的天空下开着花..... 当小岭轻轻泛白 河谷穿上春天的绿装, 我怀着那种彼岸的悲哀, 回忆我过去,就像昨天一样.... 我会在悲哀的梦中见到你, 用我的手紧紧地捏着 你那无限娇媚的手 并叨念着遥远的名字。 1915年 时光一年一年地流过...... 〔 丁人 〕 时光一年一年地流过, 我真是糊湖涂涂,浑浑噩噩, 只有今天我才在梦中知道, 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爱我.... 我们萍水相逢,无所依托, 我只是她在路上邂逅的一个, 现在,那幼稚的热情已经冷却, 再见!一一她曾对我这样说过。 但我心中却忍受着爱情的饥渴, 度日如年,时间一分秒折磨着我, 啊,我又想起了一一那一个歌曲, 今天我又在梦中听着.... 1915年9月30日 日子一年又一年地消逝.... 〔 刘湛秋 〕 日子一年又一年地消逝, 我过着又聋又瞎的生活, 只是今天我在梦中才醒悟, 她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我只是一个偶然的过路人, 只是街上碰到的过路人, 那少年的轻狂已冷却了, 于是她对我说:原谅吧。 而我的心充满了那种爱, 她和别人厮混的时光伤害了我, 只剩那点思绪和一支歌 今天在我的梦中飘动.... 1915年 岁月一年年流逝.... 〔 郑体武 〕 岁月一年年流逝, 盲目而愚蠢的我 直到今天才梦见, 你从未把我爱过..... 我不过是你偶遇的一个, 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孩提时代的热情已经变冷, 当你对我说:对不起。 可我的心中一一旧情犹在, 跟别人相处我度日如年, 还是那个想法一一还是那支歌儿 今天又在我的梦中回旋.... 1915年9月30日 即使我曾生活,没有爱过.... 〔 丁人 〕 即使我曾生活,没有爱过, 即使我将违背誓约, 我的心儿仍然被你激动, 你的倩影永远伴随着我。 啊,你的力量是多么神奇! 在我昏暗的寂寞的生活中, 你给我送来了你迷人的魔力, 哪怕我们已经分离。 在我这孤独、空虚 而又寒冷的斗室里, 在我这从未间断过的幻梦中, 我又梦见了以前所离开的屋宇..... 我又梦见了过去的时光, 我又梦见了过去的岁月..... 虽然,我知道,我的思念 已被你永远永远地隔离..... 但是,不论谁来召唤我, 我决不用这无可挽回的希冀, 来换取庸庸碌碌的温情, 因此,当我筋疲力尽,我默默不语! 1915年10月8日 纵然我过了没有爱的生活.... 〔 刘湛秋 〕 纵然我过了没有爱的生活, 纵然我还在毁弃自己的诺言 可我只消遇见了你, 我的心灵就不能平静。 啊,这双遥远的手! 即使分离在海角天涯, 你也能把你的诱惑, 带进这阴暗的生活! 在我孑然一身的小屋, 在空荡而冰凉的小屋, 在我从不自由的梦中, 我又会梦见被遗弃的房子。 会梦见往昔的时光, 会梦见往昔的年华.... 就这样,永远永远 我的思想,为你魂萦梦牵! 不管谁来勾引我一一我不愿, 用我的绝望去换取 世俗的温柔之乡 宁愿沉默,锁住思想。 1915年 就算我活过,但没爱过..... 〔 郑体武 〕 就算我活过,但没爱过, 就算我会背信弃义,一一 你仍然能激动我的心, 无论在哪里遇到你! 啊,这双遥远的小手! 甚至在分别之时 你仍为这暗淡的生活 带来了你的魅力! 在我孤独、寒冷 和空荡荡的家里, 在永不自由的梦中 我梦见这家被抛弃。 我梦见以往的时光, 我梦见难忘的过去.... 显然,我的全部思绪 已永远地为你占据! 无论谁来找我,一一我都不愿 用你给我的无望换取 虚荣的温柔一一我宁愿 一生独处,沉默不语。 1915年10月8日 人们在忘却.... 〔 丁人 〕 人们在忘却,人们在深埋, 光秃的坟岗将会青草复盖。 你听,在那又高又远的地方, 雨儿下了起来。 请不要多问为什么吧,一一 当你从懒洋洋的梦中醒来。 我们知道:雨声淅沥一一秋天到, 雨声哗啦一一是春在。 但在昏昏欲睡的声音里一一 不会有喜悦,也不会有悲哀, 摆脱爱情和分离的痛苦一一 最后的拯救是棺材。 啊,不要活得太累,要活得轻快, 这样,也许,才能理解: 对于生活的严谨和轻率, 人们的智慧变得苍白而无奈。 1915年10月18日 深挖个坑,把我们埋葬.... 〔 刘湛秋 〕 深挖个坑,把我们埋葬, 让那可怜的小丘长满青草, 我们会听到:远远地,从高空 蒙蒙细雨飘向大地。 我们不再多问什么, 从慵懒的梦中苏醒。 我们知道,外面不吵就是秋天, 如果喧嚣,那是春天来临。 这有多好一一惊喜和忧伤 都进入不了微微的鼾声, 一层薄薄的棺材板, 解脱了爱情和别离的痛楚。 不需要太匆忙了,安逸一点, 在这儿,请吧,我们会去思索: 在放荡的和规矩的生活下 人的智慧能理会到的一切。 1915年 亲爱的姑娘...... 〔 丁人 〕 亲爱的姑娘,为什么有这大魔力 你那黑色的眼珠和裸露的手臂? 在这儿,我对什 么都无兴趣, 只有你,只有你使我神醉魂迷。 我知道,是用这种可怕的嬉戏, 你使很多人销魂夺魄,快乐忘形; 我知道,从一个充满热情的女人 你将变成一个贤慧温柔的母亲。 然而多次的快乐多次的扫兴, 也曾使你经受了命运的不幸! 而今,从玫瑰色的浪花中你又苏醒, 你是这般美丽而又这般可爱可敬! 1915年12月9日 可爱的姑娘,你是不是义在使妖术...... 〔 刘湛秋 〕 可爱的姑娘,你是不是又在使妖术 用你那黑色的瞳孔和柔肩? 请吧,让我也神魂颠倒一下 只是一一我在这儿,什么都不问。 我知道,这类危险的游戏 你会对很多人施展的, 但你终究会从一个情欲的女人 变成一个智慧的、温柔的母亲。 在体验够人生命运的转换后, 会丧失掉多少安逸和快乐! 你会重新从玫瑰色泡沫中诞生 就是那种泡沫,一如现在。 1915年 你在开始时.... 〔 丁人 〕 你在开始时把一切都当做玩笑, 当明白后,你就骂个没完没了。 接着,你用头巾擦干眼泪, 无可奈何地把你美丽的头儿摇摇。 当你无意中忘记了一切, 你便张着嘴儿哈哈大笑, 突然,当你想起来,你又伤心哭号, 哭得连发夹也直往桌上掉。 你生气,你转身,你走了, 但又回过头来,似把什么等等瞧, 你咒骂着,但终于,你又转身走了, 是的,永远地走了.... 啊,生活,是不是真的就此停了摆, 停了摆,像你的裙子一样停了摆? 啊,该着手工作,是时候了, 该着手自己以前的工作了。 1916年2月29日 开始你把一切都当作玩笑.... 〔 刘湛秋 〕 开始你把一切都当作玩笑, 等明白了一一就开始责备, 你摇着你美丽的脑袋, 并用围巾擦去眼泪。 接着,像突然忘掉一切 嗑着牙齿,纵情大笑, 突然又像想起什么,嚎啕大哭, 在桌上扔下十根发卡。 你把脸拉得长长,转身走了, 却又回头,像要等待什么, 你诅咒着,再转过身, 真的,这次你永远地离开了..... 有什么法子,该干点正事了, 干点自己那老一套的事, 难道你对生活也嘲弄够了, 像对待你的布拉吉一样? 1916年 起初她把一切当做玩笑.... 〔 郑体武 〕 起初她把一切当做玩笑, 待明白过来一一便开始责备, 漂亮的头摆来摆去, 用手帕揩擦着眼泪。 然后又咧开嘴哈哈大笑, 似乎一切都已经遗忘。 忽又想起来一一又嚎啕大哭, 把十个小发针掉在了桌上。 她脸色阴沉地告辞, 却又折回来,像是等什么, 破口大骂一通,这才转过身 一一这回,大概真的走..... 无奈,该书归正传了, 做自己古老的事情。一一 莫非生活也闹够了,嚷够了, 终于静下来,像你的衣裙? 1916年2月29日 鹰 〔 丁人 〕 在沉寂的草原上,一只鹰在翱翔, 它来回盘旋地画着圆圈, 把荒凉的牧场探望。 牧舍里,一位母亲忧愁地对小儿喃喃细语: “给,面包一一奶水, 吃吧,吸吧, 快长大,听天由命,把苦难承当。” 时间在前进,炮火在喧嚣, 骚乱在爆发,村庄在燃烧。 啊,我的祖国,你仍然, 仍然是昔日泪痕斑斑的容貌。 到何时啊,我们的母亲不再忧伤?! 到何时啊,雄鹰才不再徘徊飞翔?! 1916年3月22日 老鹰 〔 郑体武 〕 一只老鹰在沉睡的草地上空盘旋, 在天上画着平稳的圆圈。 老鹰俯看着荒凉空寂的草地, 但见农舍里一位母亲在为儿子焦虑: “给你面包,吃吧,给你奶头,吸吧, 孩子听话快长大,长大背起十字架。” 岁月连绵流逝,战争轰鸣器喧, 民众揭竿而起,乡村烽火不断, 而你,我的祖国,依然光彩夺目, 即使你古老的容颜已是泪眼模糊。一一 母亲的忧愁何时才会结束? 盘旋的老鹰何时才会离去? 1916年3月22日 女魔 〔 丁人 〕 走吧,跟着我, 跟着我这个驯服的忠实的女奴隶! 我将充满信心地同你一起 飞向那光亮的高高的山脊。 我将带着你飞行在浩森的深渊上 无底的深渊啊多么阴森凄厉! 但是,你大可不必恐惧, 对于我,这却是灵感和兴趣。 我将用我整个的翅膀和腕力 庇护你不受旋风的侵扰, 庇护你不受太空尘雨的袭击, 而且,我将高高飞翔,不会落地, 而且,在那豪光闪耀的高山, 在那洁净无瑕的草地, 我将用我这柔美的躯体, 梦一般神奇地燃烧着你。 啊,那人间虚伪的谎言, 那可悲的世俗的怜惜, 你知道,这是多么微不足道, 因此,你才呼求野性的情欲? 然而,当漆黑的夜色降临, 黑夜像中了我的魔术一样静寂, 啊,这时,你将会希望, 希望飞越闪烁着光亮的星际.... 是的,我将带着你, 带着你一-起飞到那儿去,在那儿: 地球看来仿弗是星星, 而星星看来仿佛是地球.... 但是,当你看到一些新的世界 你将会惊讶得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我的演技创造出来的 不可思议的幻影的异彩.... 当你由于自己的无力和恐惧而颤抖时, 你将会低声说道:请放开我吧.... 于是,你慢慢地展开翅膀, 我微笑地对你说着:飞吧! 这时,在着魔的欢笑中, 我便消失于莽莽的森林里, 而你飞着,飞着,像颗模糊的石子, 飞向光辉灿烂的浩瀚天字。 1916年6月9日 恶魔 〔 刘湛秋 〕 走吧,跟我走吧一一跟一个 温驯的、忠实的、我的女奴走吧。 我和你一起信心十足地 飞向那光辉四射的峰巅。 我携你飞越过深渊之上 并戏弄那深不可测的无底洞, 你那可怜害怕的样子一一 对我来说是绝妙的灵感。 我会保护你不受风吹雨淋, 保护你免却晕眩之苦, 并用我的羽翼遮蔽你, 竭尽我的全力托你飞向云端。 在山上,在白色的峰顶, 在清白无污的草场, 我会用上帝赐给的美妙躯体 充满情欲地去紧贴着你。 你知不知道,人类的诺言 是多么渺小,还有那 你算做是野性的情欲的 忧郁的大地的怜悯也是多么渺小? 当风渐渐地平息 被我撩惹得心荡神迷的你 又想飞得更高更高 飞向阳光燃烧的浩渺苍穹。 是的,我要携带你 飞越到那个地方 那儿土地感觉如星星, 星星感觉如土地。 于是,你惊呆了, 当你看见新的世界一一 那不可能的幻影, 我略施小计所建造的空间.... 由于惧怕你微微颤抖, 你低声央告:放了我吧 于是,我轻轻展开双翅, 对你笑笑说:飞吧。 于是:在上帝的微笑下, 我们飞行中慢慢地毁灭自己, 你飞着,像一块柔软的石块, 飘向闪光的空旷的太空。 1916年 你总说我冷漠... 〔 丁人 〕 你总说我冷漠,固执而又生硬, 是的,我是这样曾同你接近: 我磨炼性格一一不为语言好听, 同命运斗争一一不为菲薄友情。 你也曾是懵懂而又大胆, 根据天空的星星,你能够读出: 未来的岁月一一黑暗而又黑暗, 黑暗的范围一一无边而又无岸。 真的,果然:任何一个地方1 再也看不到亮光,整个世界变得更野蛮 但是,如果谁不明白星星的预言, 他就不能忍受这周围的黑暗; 如果谁不知道有过过去的存在, 而黑暗的未来并不会是无际无边, 疲劳和仇恨就会遮没他的心田, 难堪的痛苦就会扭曲他的嘴脸.... 在伟大的信念和希望的时代一一 我也像你一样,单纯而又轻信, 我曾以满腔热忱的赤子之心待人, 从不顾虑世人的中伤和议论.... 如今,再也找不到这希望的痕迹, 它们全都飞到了九霄云里, 我若对人再怀赤子之心, 就会焦头烂额地碰得转身。 但心灵啊一一仍在燃烧,仍在等, 她焦灼、烦躁,不能安宁,一一 爱爱仇仇把她折磨得筋疲力尽, 但她仍然火热一一啊,心灵。 现在只剩一一因苦笑而痉挛的眉毛, 还有那紧紧闭着的嘴唇,以及那一一 燃烧着野兽性欲的一一凶恶的 贪婪女性血液的暴徒们.... 不要再徒劳地去敲击紧闭的门扉, 不要再白白地折磨自己而痛苦呻吟, 从以前称之为人的可怜的野兽那里, 你再也找不到同情和怜悯。 你一一在向神圣的死者们致敬时, 在用铁器来暂时保护那一一 疯狂的奴才们还未到达的天堂时, 啊,请用铁的面罪遮住你的容颜吧! 1916年6月9日(手稿上的日期曾是1915年11月至1916年6月9日) 你总是说我冷酷、孤僻、乏味...... 〔 郑体武 〕 你总是说我冷酷、孤僻、乏味, 是的,同你在一起我将如既往: 不是为了甜言蜜语我锁住灵魂, 不是为了友情我同命运对抗。 你自己曾比我更忧郁更大胆, 你能在星空之中读到预言一一 未来的夜将愈来愈黑, 未来的夜将茫然无边。 果然,这一天终于来到, 灯塔全然不见,世界变得荒蛮。 而那没能领悟星空预言的人一一 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无边黑暗。 而那些不晓得往事犹在 未来的夜并非虚空的人们一一 疲乏和复仇笼罩着他们的心, 提防和戒备封住了他们的嘴唇...... 我曾满怀希望和虔诚的信仰一一 我曾单纯和容易轻信,像你一样。 我捧一颗赤子之心走向人群, 从不惧怕别人的流言和诽谤..... 可如今一一你再找不到希望的印痕 , 一切都已飞进遥远的星空。 我捧着赤子之心走向那个人, 但随即又不得不朝他背转过身。 那颗心在燃烧,在期待, 急于奉献给三倍的激动,一一 它充满了爱,充满了恨, 它烧毁了一那一颗心! 只剩下一一紧闭的嘴唇, 在微笑中蹙紧的眉宇, 和点燃兽欲、让贪得无厌的女人 热血沸腾的悲哀权利...... 不要用徒劳的哀叹把自己折磨, 也不要徒然叩敲那紧闭的房门: 在那些从前称为人的困兽那里, 你永远得不到同情和怜悯。 你要用铁面具蒙上自己的脸, 当你拜倒在神圣的灵柩旁, 当你身佩利剑早早去守卫 疯狂的奴隶不配享受的天堂。 1916年6月9日 献给普希金纪念馆 〔 丁人 〕 普希金纪念馆的名字, 在科学院里很响亮! 这熟悉的明白的声音, 怎不引起心灵里特别的反响! 这是在解冻的浩荡的河流上, 浮冰撞击发出的轰响, 这是远航巨轮的互相致意, 笛声飘荡在辽阔的海洋。 这是古老的斯芬克司 双目注视着流淌的波浪, 这是勇猛的青铜骑士 驾着凌空的战马在飞翔。 这是在神秘的涅瓦河上, 我们满腔热情的忧伤: 我们曾迎接一个阴暗的日子, 当做了火光闪烁的白夜一样。 啊,历史河流为我们展开的远景, 何等壮丽,何等辉煌! 但我们呼唤的不是现在, 而是光辉世纪的未来! 且不提目前这些困难的日子, 所给我们造成的暂时迷茫。 我们懂憬的是不久的将来, 那海市蜃楼的美妙景象。 啊,普希金,我们将跟着你 把“隐秘的自由”在心中歌唱! 在恶劣的气候中,请你伸出手来, 在无声的斗争中,请为我们帮忙! 啊,普希金,是你温柔的甜蜜的语调, 在那些年代曾给我们感召! 是你欢乐的战斗的思想, 在那些年代曾给我们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你这沁人心脾的 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一一 普希金纪念馆的名字 在科学院里是这样响亮! 这就是为什么在落日时分, 每当深沉的夜色降临, 从空旷的元老院广场 我默默地向他致敬! 1921年2月11日 致普希金之家 〔 刘湛秋 〕 普希金之家的名字, 已载人了科学院! 这个声音又亲切又熟悉, 对心灵是无比的充实! 这是流冰的撞击, 响在凯旋的河上, 这是轮船相遇 拉起问候的笛声。 这是古老的司芬克斯, 注视着缓慢的波浪, 这是英武的青铜骑士 飞驰在不动的马上。 我们情思的悲哀 飘在神秘的涅瓦河上 好像我们在白色的有火光的夜里 相遇了一个黑色的白天。 在燃烧着远方, 那条河向我们展示了多少启迪, 我们记住的并非只是几天, 而是未来好几个世纪。 横过那压抑的日子 所编织的短暂的谎言吧! 穿越那些未来的日子 所散布的蓝玫瑰色的雾吧! 普希金!我们追随着你, 歌唱神秘的自由! 在困境中请给我们以手 在哑默的斗争中给我们以援助! 难道不正是你甜蜜的声音 在那些年代鼓舞了我们吗? 普希金,难道不正是你的欢乐 在那时激励了我们吗? 这就是为什么在科学院 那座普希金之家 对我们如此地熟悉? ! 使心灵感到如此的亲切! 这就是为什么在落霞时分 准备迈人夜的囚牢 在离开元老院广场之前 我静静地向他深深鞠躬。 1921年2月11日 致普希金之家 〔 郑体武 〕 “普希金之家”的令名 在科学院里很响亮! 这明白而熟悉的字眼儿 对心儿却不同寻常! 这是雄伟壮观的河上 冰排的轧轧声响, 这是轮船与轮船用汽笛 遥遥地互相应唱。 这是古老的斯芬克司 望着缓缓流去的波浪, 这是青铜骑士奔驰在 岿然不动的骏马之上。 神秘的涅瓦河上空 有我们狂热的忧愁, 就像我们在火亮的白夜 遇到暗无天日的白昼。 涅瓦河为我们开辟了 一片燃烧的遥远天地! 但我们呼唤的不是这些日子, 而是所有未来的世纪。 透过沉闷压抑的岁月 转瞬即逝的欺骗, 我们能把未来时光的 暗红色烟雾看穿。 普希金啊!我们曾追随你 把“秘密的自由”歌颂! 在艰难时刻伸出手吧, 帮我们赢得无声的斗争! 难道不是你甜美的歌吟 点燃了我们的激情? 难道不是你的快乐,普希金, 振奋了我们的精神? 正因如此“普希金之家” 才显得那么不同寻常。一一 正因如此在科学院里 这几个字才特别响亮。 正因如此在日落时分, 当夜幕悄然降临, 我要从白色的议会广场 默默地向他致敬。 1921年2月11日 经过十二年后 〔 丁人 〕 K. M. C. 1 平静的湖水仍在闪耀光辉, 蒸发塔依然在滴落着咸泪。 如今,在你心平气和的这样年岁, 心儿又起波涛,这是为谁? 莫非是那春情萌动时的年轻圣灵, 使你的灵魂又深深陶醉? 莫非是那早年令人难忘的倩影, 她永远地在把你紧紧跟随? 一声呼唤一一她就出现, 容貌仍然是那般妩媚, 声调婉转而又悠扬, 她温柔的语言又响在我的耳内···· 1909年6月 二 在幽暗的公园,赤杨树下, 在那午夜深沉的静寂; 白天鹅听到我们的桨声, 便把头儿藏进翅翼; 我完全记得一一记得很清晰, 我们同在一起一一快乐而忧郁; 如今我知道一一你的足迹, 多年的风雨早已把它冲洗; 但在忧悒的赤杨树的树阴里, 我心中又感受到当时的甜蜜; 暗淡叶从中沙沙声响起, 又引起我心中当年的思绪; 经过了多年来可怕的暴风雨, 一切都成了幽灵,都像是梦呓; 一切都已消逝,都已成了过去一一 一切都隐藏于湖上云雾里。 1909年6月 3 在我面前,那往日的情景一一 又使人难受地在我心中盘萦。 在这幽静的林阴深处, 我深深沉浸在感伤的梦境。 我不知道一在这处女林, 难道还保留着当年的景象? 婆娑的树影又使我想起一一 当时曾听到的鸟群歌唱: “相信啊相信吧,火热的激情。 要用大声的呼喊来把它唤醒! 午夜时分一一你就去敲开一一 敲开紧闭的幸福之门!....” 1909年6月 四 蓝眼珠的人儿哟,你是上帝创造的美丽精灵! 我的初恋天使哟,我要把你高高地供奉头顶! 轻盈地跳起来吧,你像水一般洗过的明净! 快活地唱起来吧,你低低哼着清脆的乐音! 风儿啊已扫净了一一你的足印。 一点儿也没有了一一轻浮名声。 我又看到一一你纤美的手指多么灵敏! 我又听到一一你优美的歌喉多么动人! 啊,你这深奥莫测的蓝蓝的眼睛, 我的灵魂哟曾被深深地吸进! 1909年于巴得·纳乌盖姆 五 常有这样的平静时辰, 当窗上的玻璃凝结着冰花, 暖和房间里有时也有苦闷, 幻梦也在不断地变化.... 当濛濛的雾气笼罩着花园, 一座铁桥横跨着小溪, 长长的篱笆上开满蔷薇, 眼前的绿色又使你惊喜!.... 潺潺溪水在低声细语, 大脑不禁飘飘然入迷..... 啊,你的吻使我尝到了甜蜜, 你的话点燃了我的春意.... 1909年6月 六 我们约会在那宁静的夜晚 (我永远记得当时的梦幻), 树木刚刚开始发芽一一 正在戴上啊初春的绿冠。 落日托出了-片红云, 映照着林间狭长的小径, 小径顺着池塘把你引向一一 引向梦乡,引向幻境。 啊,青春,啊,温情一一 当时的感觉啊又曾是怎样? 不都是由于这些原因一一 我这所有的躁动的诗章?! 但愿爱情啊充满理想, 但愿心灵永不相忘, 但愿夜色啊飘荡湖上, 你的头巾永放馨香.... 1910年3月23日于叶拉根岛 七 提琴躺在琴弓下面, 你愉快的目光多么泰然, 顺着指挥的严格意图, 竖琴响起一阵狂澜.... 你激情的面容,优美的身段, 透过朦胧投入我的包厢, 男低音站在舞台中央, 配合琴弦歌颂春光..... 忽然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禁不住使我凉了血液, 一个不幸的忧郁的人儿, 手贴在胸口向我示意.... 正当我在猜想一一忽然隐约地看清: 如醉如迷一一她已情不自己, 她在我面前一一如轻飘的云霓..... 提琴唱道:暂且停息.... 1910年3月 八 我曾珍藏的那些纪念, 全都失落于疯狂之年; 唯有这个故事啊在这夜空, 沿着闪光的曲线向上盘旋。 生活结束了,故事也讲完, 唯有我这个初恋之梦一一 正像用一条红色的绸带, 紧紧包藏在宝箱之中。 但当我在这静寂的房内, 神灯下感到无限的悲辛; 透过香炉上缥缈的烟雾, 情人的亡魂呀在对我显灵..... 1910年3月23日 【十二年后】 献给K. M. C.① 1 依旧是那水平如镜的湖面, 依旧是那盐场吹来的威风。 而你老了,心绪平静, 如今又为什么如此激动? 是那情窦初开的年少精灵 依然萦缠在你的心中, 你同那久远而难忘的人儿 结下了割不断的缘分? 你叫一声吧,她即刻就来: 还会出现她从前高傲的身影, 还有她的声音,温柔而缠绵, 对你悄声诉说往日的爱情。 1909年6月 2 在昏暗的公园里的红杨树旁, 在万籁俱寂的夜半时光, 白天鹅把头藏进翅膀, 避开款款荡来的船桨。 我全身心都在记忆和倾听, 你跟我同在,忧郁的精灵。 我认得出一一这就是你的足迹, 被如许岁月冲刷和荡涤。 在哀伤的红杨树的阴影里 我闻得到你身上芬芳的气息。 朦胧的树叶间还有一颗心 沙沙地作响,微微地跳动。 然而经过狂热岁月的风暴, 一切又像幽灵和梦一样缥缈。 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在池塘的烟雾中销声匿迹。 1909年6月 3 当岁月和忙碌 把我折磨得憔悴, 为了摆脱忧烦 我在树荫下沉睡,一一 我不知:“处女林”中 往日的记忆在复活, 我在移动的树荫下醒来, 鸟儿唱起清婉的歌: “理解并相信激情吧, 用全部声音把它呼唤! 叩响紧闭的欢乐之门吧, 在悄无声息的夜半!” 1909年6月 4 上帝造就了你啊,蓝眼睛的姑娘。 你是初恋的精灵在我头顶光降。 你悄然升起,雨水淋透了衣裳, 你像长着毒刺的黄蜂一样歌唱。 你把往事的印迹冲刷净尽, 没有谁能叫得出你的芳名。 我又见到这双纤秀的小手, 我又听到这副婉转的歌喉。 我又深深地陷人陶醉和神迷, 在你那一双深澈的蓝眼睛里。 1897年一1909年 巴特瑙海姆 5 有这样的寂静时刻; 玻璃窗上挂满霜花; 幻想在温室中感到寂寞, 不由自主地依偎着什么..... 于是蓦地一一潮湿的花园里的雾, 小溪流上的铁桥一座, 爬满蔷薇的灰栅栏, 蓝眼睛的魅力与诱惑..... 悄声细语的清流, 神魂颠倒的理智.... 小鸟儿啊,还有你的吻, 和悦耳动听的话语..... 1909年6月 6 我们在寂静的傍晚相逢 (心儿还记得这些幻梦)。 那时正值第一缕新绿 刚刚染上春天的树丛。 狭窄悠长的林荫小道, 映着明亮的红色天光, 蜿蜒在池塘的边缘, 永远通向阴影和梦乡。 这青春,这柔情一一 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 难道不是她的创造 我所有激情洋溢的诗歌? 我的内心充满了幻想, 它记得这长久的时辰, 记得池塘边的深夜, 你的芳香四溢的纱巾。 1910年3月23日 叶拉金岛 7 目光已失去先前的明亮, 小提琴斜倚着琴弓, 乖戾任性的指挥随意 让旋风席卷了竖琴.... 你热情而模糊的面影 朝我游来,穿过黑暗的包厢。 男高音在台上唱起赞歌, 为热情的小提琴和春光····· 当不远处传来的叹息, 使热血骤然间变冷, 有个可怜而忧伤的人 把手伸给了我的心.... 当不可战胜的精灵在猜想中 就像罕见的烟雾一样, 依稀难辨地站立在我面前..... 竖琴唱道:“让我们飞向他方。” 1910年3月 8 记忆为我珍藏的一切 在疯狂的岁月里消亡, 这个故事如曲折的闪光 在夜空之中微微荡漾。 生命燃尽,故事收场, 只有初恋依旧萦绕梦乡, 像系着十字结红丝带的 珍贵的首饰盒,像血液一样。 每当我坐在寂静的小屋里 在灯下因遗憾而痛苦难当, 那死去了的情人的蓝色幽灵 便升腾在幻想的香炉之上。 1910年3月23日 夜,大街,路灯,药房.... 〔 刘湛秋 〕 夜,大街,路灯,药房, 毫无意义的和朦胧的亮光。 就算你再活四分之一个世纪一一 也还是这样。出路无望。 死去一一然后重新开始, 一切依然重复,如古老模样; 夜,水管上冰的波影, 路灯,大街,药房。 1912年 黑夜,街道,路灯,药房.... 〔 郑体武 〕 黑夜,街道,路灯,药房, 毫无意义的昏暗的灯光。 哪怕再活四分之一世纪一一 一切仍将如此,没有终场。 死去一一还会重新开始, 一切循环往复,保持原样: 黑夜,运河上冻结的波纹, 街道,路灯,药房。 1912年10月10日 死神之舞 【菲野】 夜晚、街道、路灯、药房 无法理解的暗淡的灯光。 再活上四分之一世纪——— 一切仍将如此,没有结局。 你将死去———将开始新生, 一切都将重复,永远是老样子: 夜晚,寒冷的运河的涟漪, 药房、街道、路灯。 1912年10月10日 我祝福存在过的一切..... 〔 刘湛秋 〕 我祝福存在过的一切, 我没有寻求过更好的命运。 啊,心儿,你如此爱恋过! 啊,理性,你如此燃烧过! 让幸福和劫难 都留下自己痛苦的足迹, 但在热情的风暴中,在长久的寂寞中, 我没有丧失往昔的光明。 还有你,我折磨过的人, 宽恕我吧。 我们是一根藤上的苦瓜。 那些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一切, 我已从你的脸上认出。 眼睛里那样认真地凝视着, 心儿在胸砰砰地跳着, 在寒冷的雪夜的黑暗中 继续走着自己忠实的道路。 1912年 我赞美已成为过去的一切.... 〔 郑体武 〕 我赞美已成为过去的一切, 我不把更好的命运寻找。 啊,心灵,你爱过多少次! 啊,理智,你曾怎样燃烧! 尽管幸福和痛苦都各自 留下了自己忧伤的印迹, 但激情迸发和寂寞难捱时 我没有把先前的光明丢弃。 还有被我重新折磨的你啊, 请原谅我。让我们结合。 你的脸颊已经告诉了我 你用言语无法表达的一切。 眼睛在凝神注视,心儿 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脯, 在黑暗而寒冷的雪夜里 继续着自己正确的旅途。 1912年1月15日 又出现了一少年时的狂热.... 〔 刘湛秋 〕 又出现了一少年时的狂热, 还有迸发的力量,过激的评论.... 但是没有过幸福一一没有过, 虽然对此没有任何的疑问。 穿行那可怕的年代吧, 你到处都能碰到埋伏。 如果你真的摆脱困境达到目的, 那就是你最终相信了奇迹。 而且你最终会出现, 幸福本来就不该有, 同时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你大半生中都不可能实现。 那创作艰辛后的惊喜 呈现出极度兴奋的流动, 也并不属于我,而属于我们, 也只加固了和世界的联系,一一 仅仅由于那温柔的微笑 有时能使你忆起 那儿童式的幻想,那声动摇的 习惯的对幸福的呼唤! 1912年 又一次充满青春的激情...... 〔 郑体武 〕 又次充满青春的激情, 偏激的思想,迸发的活力..... 但幸福从前没有,今天也不存在。 对此甚至不应有丝毫的怀疑! 捱过那些危难的岁月吧。 到处都有人窥视着你。 可你最后若是能保全自己, 那时你就会相信奇迹, 你将清醒地意识到 幸福本来就没有什么用, 这个不可实现的幻想 还不够我们享用半生, 你会看见你的杯中, 创作的喜悦向外漫溢, 这一切已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 它同整个世界确立了联系,一一 你将只面带亲切的微笑 不时地回忆起童年时光 和我们习惯了称为幸福的 那个并不牢固的幻想! 1912年6月19日 灰色的早晨 〔 刘湛秋 〕 早晨是蒙蒙的,早晨是灰色的.... 一一屠格涅夫 早晨下霜了。上帝保佑! 屋顶全是霜!钟叮当作响。 你冷冷地把你戴银色戒指的手 焐热着我嘴唇。 于是我一一一个劲儿地 吻着戒指,而不是手..... 在你微微向后的肩膀上 有一股自由和分手的激情。 但在雾气中,在细雨和无精打采中 你的面容清晰又朦胧.... 你的眼神像雾灰下的煤, 声音是早展的,寂寞的.... 不,在黎明之前,我找到的 生活和幸福不该在这样的眼神中! 在昨天的晚会上,不该是 这样的声音伴着吉他轻唱 你嘴里嗫嚅着,像个孩子 一鞠躬....“再见....” 我碰响了你的手镯 (什么样的一种记忆啊)....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 用手指压在上面,直到疼痛..... 要知道我们再不能见面了 啊,告别时我该对它说些什么? .... “永别了,拿去这指环, 戴在你的纤手上吧, 让自己那颗阴暗的心 镶进银亮的皮壳中吧.... 飞吧,就这样飞过去,消失吧, 夜,有灯火的夜,依然如故的夜.... 任你随时间淡化记忆吧, 让大雪纷纷扬扬铺满道路吧!” 1913年 灰蒙蒙的早晨 〔 郑体武 〕 雾茫茫的早晨,灰蒙蒙的早晨。 一一屠格涅夫 已是早晨。上帝保佑!各自回家! 铃铛叮叮作响。 你把自己的银戒指 冰冷地贴到我的唇上, 而我不知连续多少次 吻着你的戒指,而不是手..... 自由与离别的情绪 凝结在你微微后仰的肩头,一一 在令人厌倦的蒙蒙雨雾中....... 你的眼神一一像将熄的炭火, 你早晨的声音寂寞而伤感.... 不,我不是在这样的眼神里发现 生活和幸福的,在早晨来临之前! 也不是这样的嗓子在昨天 同吉他一起上台,歌声婉转!.... 此时,我就像一个小男孩, 在她面前立正,敬礼.... “再见....” 我的徽章碰到她的手镯 (不知这是不是回忆).... 我默默地注视着她, 把她的小手握得发疼.... 我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分手时跟她说些什么才行?.... 别了,请再收下一枚小小的戒指。 你要把这银色的鳞片 戴在你纤细的手指上, 戴在你忧郁的心间.... 火红的夜啊,以往的夜, 像从前一样消融、飞逝吧.... 时间啊,把记忆冲淡吧, 用漫天大雪把道路封住。” 1913年11月29日 我看见被我遗忘的光华.... 〔 刘湛秋 〕 我看见被我遗忘的光华 我一瞬间分辨出了 提琴后面的另一种歌吟, 那声音低沉,发自胸腔。 对我最初的爱情, 女友回答了什么, 直到今天暴风雪肆虐, 我才明白它的意义。 当往昔已毫无踪影时 逝去,只有异样的热情 偶尔依然在唤醒 在唤醒我对幸福的回忆。 我看得见我遗忘的闪光.... 〔 郑体武 〕 我看得见我遗忘的闪光, 我能立刻在提琴声中 分辨出另一个歌喉一一 胸腔发出的低弱的乐音。 那是女友给我回话时 迷人的初恋的声音。 这声音至今我还记得, 即使是在暴风雪肆虐的时辰。 当往事不留痕迹地逝去, 只有别人的热情 才偶尔令我回忆起, 回忆起那幸福的光阴。 1913年12月12日 彼得格勒的天空布满愁雨..... 〔 刘湛秋 〕 彼得格勒的天空布满愁雨, 又一列兵车开去打仗, 没有止尽一一步枪接着步枪,战刀接着战刀, 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列火车里有千个生命经历了 别离的痛苦,爱情的慌乱, 力量,青春,希望....在日落的远方, 鲜血中飘浮着阴沉的乌云。 随便坐着,一些瓦兰人唱起了歌, 另一些叶尔马克人哼不成调, 于是又喊起乌拉,瓦相开着玩笑, 于是手轻轻地划起了十字架。 忽然,一片落叶被风吹起来, 照明灯摇晃,闪烁着, 在黑沉的鸟云下,快活的号兵 吹起了出发的号。 号声鸣咽,哀哭战斗的光荣, 充满了心灵深处的惊慌。 此起彼伏的“乌拉”喊声, 淹没了车轮的辚辚和汽笛的长鸣。 最后几个人消失在缓冲器的黑暗中, 于是黎明前出现了安静, 但从落雨的田野上还是朝我们传来“乌拉”, 在炸雷般的喊声中响着:捐躯时刻已到? 不,我们并不忧愁,我们也不怜惜, 虽然驶向雨蒙蒙的远方。 这明亮的、坚硬的忠实的金刚, 我们为什么需要悲伤? 这怜惜一一它会被火焰, 大炮的轰鸣和马蹄的得得声所吞没, 这优愁一一它也会被流血的田野上 所蒸发出的有毒的气体所覆盖.... 1914年 彼得格勒的天空烟雨迷..... 〔 郑体武 〕 彼得格勒的天空烟雨迷茫, 一列军车即将开赴战场, 连排的刺刀和扳机一望无际, 车厢犹如长龙浩浩荡荡。 这列军车饱含着上千个生命的 离别之苦,爱的恐慌, 青春,活力和希望....暗淡的烟云 在黄昏下的远方如血染-样。 一些人边上车,边唱起瓦兰人的歌; 另一些人跟不上,就唱叶尔马克。 他们高呼“乌拉”,逗笑取乐, 暗地里却在胸前画着十字。 突然间风中飘起一片落叶, 路灯忽明忽暗,随风飘摇; 兴奋的司号员在乌云下 吹响了出发的嘹亮号角。 号角像是为了军人的荣誉痛哭, 恐怖笼罩了每个人的心; 车轮的轰隆和嘶哑的口哨 淹没了此起彼伏的“鸟拉”声。 最后几节车厢消失在黑暗中, 四周静悄悄,直到第二天清早; 只是雨下的田野仍传出“乌拉”, 雷鸣般的吼声里响着:时间已到! 不,我们并不悲伤,也不悔恨, 尽管远方烟雨迷茫, 这是明确、坚定与忠诚的钢铁, 难道它需要我们悲伤? 悔恨一一被炮火硝烟和枪林弹雨 以及战马的蹄声掩埋; 悲伤一一被高卢血染的大地 吹来的沉沉毒气覆盖。 1914年9月1日 我是哈姆雷特。当种种欺诈.... 〔 刘湛秋 〕 我是哈姆雷特。当种种欺诈 编织成网,我的血在发冷, 而我的心一一我的初恋 还活着,献给世上唯一的情人。 你,我的奥菲利亚, 冰冷的生活已把你带到他方 而我也将死去像个王子, 被毒杀在自己亲爱的故乡。 1914年 我是哈姆雷特。我的热血变..... 〔 郑体武 〕 我是哈姆雷特。我的热血变冷, 当阴谋在四下里编织罗网, 当心中初恋的爱情仍一如既往 只属于这世界上唯一的姑娘。 生活的冰霜把你,我的奥菲丽娅, 劫掠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而王子我就要在故国死去,一一 我被涂上毒药的剑刃刺伤。 1914年2月6日 我是哈姆莱特 【菲野】 我是哈姆莱特。血愈来愈冷, 当阴险在编织罗网, 而心中———初恋 全心向往着———那世上唯一的人。 你,我的奥菲莉娅, 已被寒冷带走远离生活, 而我,王子,在家乡 也被毒剑刺中身亡。 1914年2月6日 你曾比谁都明亮,都忠实,都妩媚.... 〔 刘湛秋 〕 你曾比谁都明亮,都忠实,都妩媚, 不要诅咒我吧,不要诅咒! 我的火车飞了,像吉普赛的歌曲, 像那些不可追回的日子.... 一切可爱恋的一一统统一掠而过.... 前方一一道路不可知晓, 平安地,不可磨平地, 不可逆转地...宽恕吧! 1914年 你曾经比谁都艳丽、忠诚、迷人.... 〔 郑体武 〕 你曾经比谁都艳丽、忠诚、迷人。 不要咒骂我啊,不要咒骂! 我的列车驰去,如茨冈人的歌曲, 如一去不复回的宝贵年华..... 爱过的一切一一擦肩而过, 前方的路一一还无从把握..... 极其美好的,难以愈合的, 一去不返的...别了啊,别了! 1914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