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惊”看《西游记》

带着对四大名著的憧憬和对自小陪伴着长大的《西游记》电视剧的念念不忘，我终于将《西游记》原著看完。回想起这几天如走火入魔的看书经历，惊喜有之，惊叹有之，惊讶有之，惊吓亦有之。

惊喜

惊喜来自于书中营造的大千世界:神、佛、妖、怪，千般变化，万般巧思。神仙来自道家，阐道法，扬太上之正教；施符水，除人世之妖氛。踏青鸾，升紫府；骑白鹤，上瑶京。得道而升天，位列仙班。众神之上如玉皇大帝，经历两亿多年的磨练才修成神仙中的王者，统管诸神，受天下人、神的供奉。

佛祖、观音、罗汉等来自佛家，六根清净，万缘皆罢，行功打坐，布惠施恩，经磨难而涅槃，得成功果。然而他们也需要臣服于佛祖，获得何种功果，亦需要经过如来的赐封，否则都是名不正而言不顺。

在神佛两界中，小说似乎更推崇佛家。主角师徒四众取的是佛经，才能超度亡灵，传善果；师父唐僧前世是如来的第二弟子金蝉子，因为不听如来释教，被贬下界，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将功补过，归正成佛；大徒弟孙悟空大闹天宫，让玉皇大帝头痛不已，只能传旨上西天请如来降伏，而孙悟空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逃离如来的手掌；二徒弟猪八戒和三徒弟沙悟净都是因犯错被踢出仙班，被观音劝善，皈依沙门，获得重新修行得道的机会。可见，神佛之间，佛似乎更平等，更博爱，也更法力无边。

至于妖和怪，要不是万物吸收日月精华日久年深才成精，比如沉鱼落雁的蜘蛛精；就是天界、佛界的神佛们的坐骑、宠物，比如狮驼岭的青狮和白象就是文殊、普贤的坐骑，而大鹏鸟竟是如来的亲戚。他们阻拦了唐僧师徒的取经路，结果却不尽相同，人间成精的妖怪们都命丧金箍棒之下，而神佛的坐骑、宠物们都被各自的主公带回教育，继续着他们从前的仙家生活。这些坐骑、宠物们思凡下界似乎都是被选中的，虽然造孽一时，却都不是什么大罪过。

从各路神、佛、妖、怪的遭遇来看，就能感受到强烈的阶级观念深藏在字里行间：佛高于神，而妖和怪都在下层。阶级间的流动性小之又小，阶级壁垒坚固而高深。

惊叹

惊叹来自于作者想象之力，描写之功简直出神入化。《西游记》里除了师徒四众之外，佛界、仙班、妖怪出场人物无数；取经路上的国家亦多，各国的风土人情各异；跋山涉水，十四载寒来暑往的景致亦不相同。人物栩栩如生，打斗别开生面，景物引人入胜。比如师徒四众跨过的无数崇山峻岭就各具特色：

黄风岭的景致：

高的是山，峻的是岭；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山前面，有骨都都白云，屹嶝嶝怪石，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崖后有弯弯曲曲藏龙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岩。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猿。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唿喇喇响。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行。猛然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趷蹬蹬惊。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万寿山的风采：

高山峻极，大势峥嵘。根接昆仑脉，顶摩霄汉中。白鹤每来栖桧柏，玄猿时复挂藤萝。日映晴林，迭迭千条红雾绕；风生阴壑，飘飘万道彩云飞。幽鸟乱啼青竹里，锦鸡齐斗野花间。只见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凛凛放毫光；万岁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气。崖前草秀，岭上梅香。荆棘密森森，芝兰清淡淡。深林鹰凤聚千禽，古洞麒麟辖万兽。涧水有情，曲曲弯弯多绕顾；峰峦不断，重重迭迭自周回。又见那绿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载斗秾华；白的李，红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争艳丽。龙吟虎啸，鹤舞猿啼。麋鹿从花出，青鸾对日鸣。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莱阆苑只如然。又见些花开花谢山头景，云去云来岭上峰。

而《西游记》里的山岂止这两座，还有花果山、黑风山、浮屠山、白虎岭、翠云山、积雷山等，这些山的景致无一重复；《西游记》的水有流沙河、通天河、黑水河等不一而足；取经路的国家有朱紫国、车迟国、女儿国、乌鸡国等各有特色，精彩纷呈，读来爽快而叫人赞叹不已。

惊讶

惊讶来自师徒四众更具人性善恶之念。十万八千里路程，八十一难磨折，小说里，唐僧的执着叫人肃然起敬，但他的傲慢却也让人望而却步；悟空的精干令人拍手称快，而从他嘴里说出的“人伦纲常”却让人不知所措；八戒的懒怠叫人恨不成钢，而他对悟空的嫉妒更是让人心灰意冷；悟净的踏实叫人安心落意，但他的沉闷也让人兴味索然。这四众的取经路，充满着意见相左，相互压制，能相互理解的时候少之又少，虽然让人失望，却也更符合人性善恶的本质。

友人说，电视剧《西游记》像童话。而我想起电视剧里：唐僧执着，还能知错认错；悟空精干，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爽快而坦荡；八戒虽然好吃懒作，却也有勇于表现，憨厚可爱的时候；悟净除了踏实，还能够积极调和师徒之间的关系。整个团队一心向佛、诚心向善、互敬互爱，一路穿山越岭，打怪升级，最终修成正果。

电视剧隐去了原著中大部分负面的价值观，比如阶级差异、男尊女卑等，而对惩恶扬善、团队协作、直面困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等高尚的意志品质做了保留和拔高却能深入人心，陪伴了几代人的成长。编剧之功至伟！

惊吓

惊吓来自小说中无论是师徒斗妖还是妖邪作恶都十分血腥暴力。孙大圣打妖怪，常常出现脑浆迸裂、脓血淋淋的场面。而妖怪更是凶暴，妖洞里常常剥人皮、挂人筋、晒人干，更有甚者，狮驼国一国君臣子民都被妖怪吃光啖尽，满朝妖魔设，通街鬼怪走。

而我们曾经看过的电视剧《西游记》却罕有见血，妖魔吃人也只在妖魔之间的闲聊之中，而所有妄想吃唐僧肉的妖怪们更无一成功。和谐的降妖除魔是打败了妖怪，而不是打死了妖怪。这样清平的取经降妖路，确实适合阖家欢乐的气氛。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笔者还是最喜欢孙大圣，坦荡如砥，英姿飒爽，果真盖世无双美猴王！我更愿意称孙猴子为孙大圣或者美猴王，而不是斗战胜佛。在取经路的终点，师徒四众都修成正果，唐僧和孙悟空成佛，猪八戒封使者，而沙和尚也成了金身罗汉。

小说里说他们脱胎换骨，而我却看出了“存天理灭人欲”的意味。在经历了多灾多难的考验之后，师徒们成功打破阶级壁垒升入佛界，但却都磨平了大部分的个性棱角，沉静而稳重。一个沉静而稳重的孙大圣，究竟还是不是孙大圣，值得好好琢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