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海知道
《浪迹:电影与旅行》上市差不多一个月。这段时间,木卫二做了十几场分享活动,从河南、山西、山东到江苏,杭州,长沙,现在在武汉。你可能也注意到,他的木卫号更新不是那么频繁,是有这关系(亦有院线片步入寒冬的原因)。
今天分享一篇《浪迹》背后的十个故事。
如果你手上有这本书,刚好翻到其中某页、某个章节,那不妨看看隐藏的人物,还有那些未能写下的事后记录——像潮水般,追逐着前面的浪。
-1-
宾哥 台湾篇 (P282)
又到夜半,王放照常在酒酣饭醉之际,发来他与几位台湾老先生胡吃海喝,刚好有天使飞过的放空快照。
“还记得那个宾哥吗?”
“带我们去垦丁那个。”
“挂了。”
短路一会,才想起那个开宾士(BENZ)的宾哥。矮个,平头,圆脸,面色黑沉,又架个金框的眼镜,一双眼睛就显得更小了,给人感觉他机警观察着周围一切。谈到养殖生意经七七八八有的没,他听得双眼发亮,追着王放和国钦哥紧追不放,并在适当时候,递上来几颗纸裹的养生大力丸。
宾哥开车,带着几个男人,一起去了恒春垦丁。落脚的旅馆,在一片乡间田野之中。倾照而来的日光,把房间烤得奇热。我们决定出去兜了一圈,但垦丁有什么呢?只有如往常一般的夜色如谜。回了旅馆,对着电视里朝鲜飞弹的新闻报道,几个人喝着台啤。我隐隐记得,那个绷着脸,做了一天思考状的台湾男人。他的眼镜片,反射着荧幕的亮光。我看不见他的眼神,却感觉到他的疲累。
-2-
严浩导演 潮汕篇 (P017)
跟黄赛人先生喝完五升啤酒,又被喊去一个映后联欢局。那是上半年的事情。
郎园放映,找来《醉生梦死》,并邀请到了主演郑人硕。号称千杯不醉的人硕,那时已经陷入了静默的潜水状态。放映员王磊,一上来就给我灌了一杯深水区的三合一炸弹。
Booomb~~~!
第二天,赶巧严浩导演来北京,他家公子艺之,邀请我和特大去吃饭。告别影坛后,严浩老师成为报刊上的养生专家,自得其乐。我表示搞完前晚三合一,实在浑身不适,无法进食。他说了一些养身心得,并点上柠檬水,要我多喝一些。谈到网上流出的修复版《似水流年》,他说,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来,导演手上没有自己的片子,居然是个常态。
自那以后,我对外宣布:戒酒。
但你知道的,不出两个月,我就忘了这回事情。后来朋友提醒我,去年金马创投,全场只有两个人喝大了。一个是每天都在喝醉状态的杜可风,另一个,是你。
-3-
易先生 云南篇 (P116)
云之南影展的易先生,带我们几条小友,打开了北京精酿啤酒的大门,可就在半年间,当精酿文化迅速蔓延,遍布各大城市之际。北京的大跃春秀路点,关门。京A机电院,关门。到头来,我也就偶尔去下三层楼的悠航,倒还遇到过几位酒鬼朋友。
说回2011年云之南,里头发生的故事,远不止《浪迹》所写到的。比如有独立导演,在楼下怼喊科长。有年轻后生,向其他导演兜售碟盘。记忆的冻土层,还有一件事情已经融化。一回,请朋友喝咖啡,她带了一位同样远道而来的小哥,好像是北大的,自来熟得厉害,滔滔不绝跟我赞美起故乡开封,说城市底下还有多少层,沉睡了不尽的文物,金器铜器铁器。
那是没有微信的时代,我与其中大多数人,不再有联系,如黄河水泛滥,被淤积的泥沙,就地掩埋。
据说,易先生很快会出现在一位独立导演的新作品,担任主演。
-4-
白天看书,晚上蹦迪 三里屯篇(P094)
雅秀西路、雅秀北路、三里屯中路……
那些无人知晓的三里屯的路,终于挂上带有北京特色,方向感分明的名字。大概是葛宇路事件的波及,或着是去年底开始,一系列整治风暴的成绩效果。总之,关掉几十家小店以后的三里屯,更加瞬息万变。就连苹果店,都在更新换代中,变得市侩嘴脸了起来。
太古里可以凭空敲掉一幢楼,移除掉某一层楼,好似任性孩童,抽搭积木。其中最有魔幻色彩的改造事件,就是脏街的蹦迪酒吧,变成24小时的三联书店和朝阳区图书馆。The Tree的树还在,却铁门紧锁。东三里屯的老中八楼,早已关门结业。光看外墙,你已经无法想起,这里曾是一家需要排队等号的餐厅,就连路边的毛白杨都被齐头砍掉,伸头探脑的监控摄像,索性也不怕暴露,就那么干挺挺地,怒瞪着你。
那条可以看到秋天柿子的三里屯中街、三里屯东街,也被武警栅栏把守,不再让无所事事的行人穿过。我所经历的四季,像一本closed book。
想离开北京了。
-5-
婚礼 喀什篇(P224)
完成《浪迹》后,看港制版的NHK纪录片《丝绸之路》。中国篇最后一集,摄制组偶遇塔吉克族人的婚礼,人们在祝福完新人后,翩翩起舞。镜头扫过欢快的舞姿,围观的村民,还有协助拍摄的部队士兵。近四十年前的泛黄影像,竟与2016年前到瓦恰村庄时的画面,交织叠印。
2017年,塔什库尔干发生了地震,许多民房倒塌。不少朋友后来表示,村子已经不好进去,甚至模样也发生了改变。塔吉克人住进了政府统一建设的新房。如此偏远的边陲之地,谁能想到在四十年前,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在婚礼上,与对方行接吻礼,震惊了日本摄制组。
“这是摄影组穿越中国,第一次拍到有人在公开场合接吻。”
事实上,回想那个夏天,当曼妮坐上开往瓦恰的那辆520摩托车,我们已经相信,生活就是个奇迹。从喀什回来月余,当我和莉莉在聊起南疆的回忆,她突然提到,曼妮跟地毯王子好着呢。我显得大为吃惊,多嘴问了一句:他们认真的?
2017年底,我在桂林,与这对旧友兼新人重逢,还有婴儿车上熟睡的小宝宝。我就相信,自己的发问,其实毫无必要。地毯王子还在卖地毯,生活免不了要东奔西跑。我也应景地想起,那个我并没有参与,年轻男女就着红牛,在昏暗中起舞的蹦迪之夜。
生活是美好的吧!
-6-
一张明信片 新疆篇 (P211)
“今天收到木卫二老师给我的明信片。一看日期,邮差大哥一定是徒步从新疆送过来的。”
苏州的朋友,在朋友圈发了这么一段话,并配了一张明信片。落款时间,是2016年8月13号。
那年夏天,我从洛阳出发,一路走到了喀什塔县。中途散出一些明信片,寄给远方的朋友。不少杳无回音,其中有这么一张,才刚被朋友收到。整整两年,710天。旅行的回忆,总是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重新溯游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2016年的新疆之旅,有一段是继续走两年前,未完成的路。2014年,我走到昭苏,一个人在旷野中暴走,突然很想东归。当我结束伊犁的旅途,朋友继续往南,去了喀什,她跟我提起艾提尕尔清真寺的声音,有阿訇的,有鸽子的,午夜不眠的夜市,正午人们跑去做礼拜,四下的静寂。简短的文字,引发了我在两年后,决定去趟喀什,还有塔县——只为那遥远的路程。
我们一行人,在8月9号,抵达了红其拉甫口岸。海拔升高,气温骤降,阴云之下,吹卷起漫天米雪。我们与一对巴基斯坦情侣摇手招呼,那时,我就知道,我的旅程还未完成。我还想一路下去,到洪扎,吉尔吉特,伊斯兰堡,一直到属于印度洋的阿拉伯海。
-7-
复制人 平遥篇 (P136)
前阶段,朋友圈流传一篇“世界上的另一个你”。有个摄影师,专门在世界各地,寻找没有血缘关系,但又长得相似无比的人们。
我丝毫不感到奇怪。在平遥影展,我不仅一次遇见了几十号大半年都不会见上的朋友,还撞见了复制人出没。
影展时,正在江湖儿女餐厅,等晚宴开餐。我看到新浪的何大记者,就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由于隔了三张大圆桌,我在群里喊了句:站在那干嘛呢。过了一会,正在楼上,同样在等待开餐的杨总(WIP单元评委)说,那不是何大记者。刚上来时,我也认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至少四五个朋友,纷纷认错了这位栗子同学(评委助理)。她与何大记者,不仅脸庞相似,身高相仿,连发型和穿衣风格也几乎一样。后来,撞到她们都在电影宫时,大家就围着她们,现场来了一番拍照留证。果然是互为复制人一般。
还有2017年,平遥城中的LIVE BAR,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伙子,利索地坐到了我们桌。“对啊,别人也说我长得像水怪老师。今天终于遇到真人了。”
我想起了西大街的几位囚徒,是隔街对望的黑白花猫,它们不仅长得一样,还都被绳子绑着,命运与锤子、榔头、石板砖和土地相连。还有《站台》结尾,开水呜鸣中,昏睡而去的蔡明亮,也是一个2000年型号的复制人。不变的,是古城上空,晦明的天。
-8-
鬼故事 杭州篇 (P038)
《浪迹》是一本“想到哪,写哪”的书,但也不全是如此。
杭州篇的鬼故事,固然是夜半校园的尖叫怪笑,不免有人还是觉得:你用《目击者》的结尾笑话开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充字数?被电影命题?还是觉得记忆廉价,一文不值。
可能有这么几层意思。还有个原因,是我在大学里,学的是新闻专业。最后呢,落荒而逃。本世纪初,女生比男生还向往中东战地,纷纷投报记者梦。我没有这等理想,只是国贸、新闻等专业,那时比较走俏。可惜,我没能爱上这个专业,再去描述如何不适应,本身已经了无趣味。看看记者节时,纸媒人在朋友圈的失落。再想想十年前,自己为能在《南方都市报》写专栏颇感得意。时代如此,有什么比光天化日下的鬼故事,来得更离奇呢。
-9-
洪水·台风·山竹 永春篇、香港篇(P151)
东关桥修复了。我还无意中发现,一位名为马士敦的传教医师,在一百多年前,就来到县境,创办了永春医馆,并留下许多黑白照片。
照片中,出现了熟悉的山川风物,山的轮廓没有更改,布满礁石的河道,似乎不曾变样。自然而然,马士敦也拍下了东关村,与今时一对比,好像一模一样。
照片中,还有不时造访的洪水,与洪水结伴的,是每年都会来的台风。
2018年,山竹袭港。石澳的防波堤被摧毁,泳滩游乐场,惨遭破坏。周星驰《喜剧之王》外景地石澳健康院,靠海的门墙都被掀翻,几成废墟。那棵充当背景的树,被扯光了枝叶,却还顽强无比,保持着一棵树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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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影地图 未完成篇
这张地图,本应该包括以下内容:
京畿部分的土豆映像节。我参加过三届影展,如果回想,依然是大雨滂沱,雷电交加。最魔幻的一件事,发生在承德。一拨朋友,彻夜不眠,烧起了篝火。后来没有了柴火,有人直接亮出一把锤子,哐当哐当,拆起了主舞台的木板。青春,就是这样燃烧而过。
更多的福建,无论是泉州,还是厦门。《天梯》里,只有一小部分泉州,属于蔡国强的惠屿岛。我没有等到属于泉州的电影,以及厦门和福建的。
我也想以《黄海》的名义,去一趟延吉。我在文档上,敲下了腾冲和大理。还有没能开始的长江图,无论是沿江而下还是逆流而上。甚至,我从未去过海南和西藏。
即将过去的2018年,去了有西部影视城的宁夏银川,看黄土对着蓝天,原来《红高粱》和《大话西游》,居然是对门的邻居。匆匆别过陕西榆林的统万城,在白色城墙上,看昔日充当《东邪西毒》背景的毛乌素沙漠,如今绿意盎然。还有等待着属于它的电影的广东梅州,美丽的海滨城市烟台和青岛……
这本书出来了。但这张中国电影地图,未完成。
- 作 者 -
《浪迹:电影与旅行》签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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