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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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汪曾祺在文前写这下了这样一句话,单凭一句话,我断言汪老是个乐观的文化人。轻轻一句话,带些戏谑,把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给他带来的痛苦一笔带过。 一九五七年,汪老在被打为右派前曾因一些言论遭受批判,但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做着日常的工作,听着山间的民歌,感受漫山的繁华。全然不知,“暗算”已经在他身后悄悄地开始了。 党组织整风,在领导劝说下,不喜政治的汪曾祺写下温和的《惶惑》,却因此被打为右派整整十年。回想当时突遭暗算的情景,汪老嘲讽了一番,“为了保障人民的健康,不要再搞突然袭击式的政治运动。”批判会上,虚无的,莫须有的帽子全扣在了汪曾祺的头上,他想辩解,政治不允许,时代不允许,他质疑,问题和态度怎可混为一谈?于是发出感慨“中国大概永远没有费厄(fair)的时候了。”这时的汪曾祺,对中国自欺欺人的现状是多么无奈和绝望。他深知,对批评的人和被批评的人来说都是一种解放,他原谅他的朋友,所有人都在配合时代演一出荒谬的戏剧,只不过自己是这场戏剧众多牺牲者中的一个罢了。 最后,他被定为一般右派。回到家和爱人交代时,脸上竟带着奇怪的微笑。想起金圣叹临刑前信中荒诞的胡话,“人在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会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了。”怀揣着对国家的失望和对未来的绝望,我想他脸上奇怪的笑也是如此吧。 作为右派分子,他被下放到农村劳动,别人眼中虐待人的农活,他满是成就感,别人眼中食宿极差,他却从中更深入观察了解到中国的农村,他把苦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化起了油彩妆,演起了小歌剧,他笔下的文革生活是如此丰富有趣,好得让人忘却了这个时代,仿佛置身于桃花源中。劳动后的“工作”是画马铃薯,蹚着露水,插着花,画完就吃的马铃薯,白天画画,晚上看书,又是一番“神仙过的日子”,即使文革中总是摆脱不了右派的标签,对他的材料中带着不公和鄙夷。 一九七九年平反,汪曾祺把“随遇而安”当作自己与文革相对抗的精神,听起来多无力,他深知这是消极的,但工作的动力只因证实自己的价值和报点故国的情,所以疏离现实,看淡了,看透了,可“心总是有璺的”。 江南给予了汪曾祺淡泊、恬然、随遇而安的脾性,他把之用在字里行间。最后还是发出痛心的感慨“为政临民者,可不慎乎。”最后引用他在《惶惑》中写的一句话“我愿意是个疯子,可以不感觉自己的痛苦。”他同样把他的痛苦藏进了文字里,只是幻化成了“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