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原教旨主义”,更加硬核,更加一意孤行
网络上常有人哀叹中文科幻巅峰已过——自从何夕归隐、老王沉寂,连大刘都迟迟未有新作问世的这几年,华语科幻圈呈现一种奇怪的发展趋势:一方面,新生代科幻作家如迟卉、陈揪帆、刘洋、张冉、飞氘、宝树、郝景芳、夏茄等笔耕不辍,不断有新作问世;另一方面,再没有一位新生代科幻作者能达到何刘王新黄金三杰在8090后科幻读者心中的地位。一个很明显的趋势是,不同于何刘王的宏大叙事的创作基调,新生代的科幻作者在叙事上更倾向于个人化和主观化。
在几年前的“三体热”的大背景下,华语科幻期待中的“复兴”却迟迟不见踪影。刘慈欣曾在一个采访中说到,我们身处在有史以来科幻创作最好的环境。然而这一论断却更加反衬出中文原创科幻作品的悲凉处境。除了这些年来销量一路走跌的《科幻世界》外,华语专业科幻纸质刊物正处在一个无可逆转的下行通道中。不同于美帝已经较为成熟的“写编读评”科幻产业,华语科幻的落后几乎是全方位的:没有好的原创作者、没有优质的有影响力的发表平台、大多数的线上科幻平台都在重复“赔钱赚吆喝”到快速消亡的死循环、碎片化阅读时代,读者对有分量有门槛的作品的本能抗拒、外部力量如资本和ZF的揠苗助长等等。
随着春节档《流浪地球》对舆论和市场的双重引爆,可以预计的是,原本稳定的以纸质媒体和粉丝自营的线上平台为主的中文科幻的小生态圈将被继续打破和重塑——历史的进程如同滚滚江水,无法阻挡而又泥沙俱下。然而在锣鼓喧天的热闹背后,作为一切的核心和关键的优秀的长篇作品却少之又少。驾驭长篇的难度和浮躁的大环境让一般的科幻作者很难静下心来沉淀和深耕自己的写作技巧和叙事风格,资本的急功近利的天然属性与此构成了天然的矛盾:良好的生态模式的构建需要钱、人、作品和时间,这几方面缺一不可。
这本《火星孤儿》即是来自新生代作家刘洋的一次有益尝试。在大多数新生代作者都倒向“泛科幻”的大旗,逐渐模糊各类幻想文学、类型文学边界的大趋势下,刘洋对于科幻内核在作品中的重要程度的主动性让人眼前一亮。在阅读《火星孤儿》的过程中,读者能明显感受到老一辈科幻作家的作品对新奇感的追求在刘洋身上的烙印。从这个意义上说,刘洋是世界科幻环境下的“落伍者”——克拉克为代表的黄金年代对科技美感的追求在现代欧美科幻界早已不是主流,西方科幻界的关注点更多落在了科技和人性的碰撞、对科技的焦虑等方面。然而,《火星孤儿》并不是“落后”的。中国人未曾经历过类似于上世纪西方社会工业化时的大规模的科技崇拜。伴随着正在发生的高速发展的工业化和信息化进程,中文科幻的成长需要有如此生命力的作品的不断涌现。
正如严峰所说,从平凡的角度展开宇宙尺度的奇观,是这本《火星孤儿》给人带来的最大的阅读乐趣。不同于《乡村教师》的煽情戏码,《火星孤儿》对悬念的设置更加硬核。无伦你是否欣赏刘洋在全书前三分之二所设下的各种桥段和陷阱,最后的解谜部分都会让你击节叫好。刘洋也继承了大刘在“英雄主义”方面的倾向——这也是他“落伍者”的另一方面。刘洋未曾想要“躲避崇高”,也没有用繁杂的文字手段去试图展现人性的多样性,如同每一章开头的高考试题一样,刘洋坦白而直接的写作手法反而让读者更专注于故事本身。
另一方面,正如江南的推荐语所说,“这是一本写给少年人的科幻小说”。作品中对高中生活的描写也是阅读时的乐趣所在。和《安德的游戏》类似,青少年的成长贯穿的整篇《火星孤儿》的始终。在某些片段的感同身受能将读者进一步拉进作者所营造的气氛中。此外,作品中还夹杂着刘洋对于某些社会热点新闻的看法和反思——现实和科幻的边界一再模糊,刘洋对于人性和科技结合的警惕也在字里行间若隐若现。
以故事里的人物对如今科幻作品的吐槽做结尾吧:“都是些俗套的点子——生化病毒、人工智能、电脑网络、黑洞冲动、时间旅行——到最后,你甚至发现连这些都只是一层皮,里面装的其实是个蹩脚的爱情故事。”刘洋的兴趣不至于此,他更加“原教旨主义”,更加硬核,更加一意孤行。这也是本书最大的价值:这是一本好看的科幻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