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之纹
《飞魂》写龟镜教授与她的女博士生们,贯穿其中的是虎之道,主线则是梨水作为一个诗人的思想历程。多和田叶子从“灵”出发,延伸或者覆盖也即变形出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些地方故意写得绽线,好让人知道是实实在在的大学生活。《飞魂》充满着感觉弥散的写法,各部分以词语之链连接,正如一截一截被折断但连着绿皮的苋菜梗。她最常用的修辞是种类繁杂的比喻,也即词语或思想找到其事物的这种写法。“飞魂”是一种诗的本领,是灵魂的自由飞动并且不受拘羁,或者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离题的本领,离题而扣弦,这个小说全篇都在展示这一本领,也即这一写法,它尤其体现在虎之道上,虎之道是非分析的、直觉的、感悟的、整体经验的一种讲道理的方法,这种方法东方人再熟悉不过。这篇小说看似是讲故事,其实在讲道理。但是作为梨水亲密的“对手”,——龟镜,我认为多氏并没有足够展开这个女人的胸巾。说到语言,诗人几乎天生就扩大享有语言的自由,但这种能力不是为了制造混乱,而恰恰是厘清它,或者以这种自由带来真实的理智。多氏做到了吗,我认为没有。甚至我认为她在加重这一混乱,虽然在文本上她有着衣纹严密之眼。《飞魂》的结尾,把鬼也就是魂的主体揉到龟镜多学识的脸上,就是她发现的虎之道么?她好像甚至给了自己一个垮掉一代的终局。另,此篇的语言实验亦是个大话,其实验性是笔法上的,零星的几点语言上的火星不过是飞蚊脚上滴水。
多和田叶子很擅长变形的写法,脊柱33节,每一节都可翻出一个角度,这样连起来,好像密码锁,《盗读》是这样的写法。但她这一写法是洒在各处的。《裸足的观拜者》是以圆(球、椭圆)、鞋子与杉树三个物像发展出的一篇寓言。
《光与明胶的莱比锡》也是寓言,通篇用梦的手法,场景则是现代的,主题则是多氏在东西方注视下的文学选择(参多氏年谱)。开头两个壶嘴的铜水壶,像是东西方的比喻,“葡萄汁和黑醋栗汁都有”,倒出来却是深浅不一的可口可乐。剃除斯大林的胡须,结果把知识分子的脸也剃掉了,小公务员的脸也剃掉了,海关荒谬的审查,然而我是来推销我脑中的作品的,看来此地不宜。于是要从该国经海关去往他国。从俄国到德国去,这个日本人。“去莱比锡的话,乘地铁可不行哦”,话是说给日本人的?但我无论如何要离开西方,到东方去。间谍出现,一个西方人,他来是为刺探她的文学机密,海关工作人员与年轻的知识分子此处再现,他们就像恋人那样亲密与反对彼此。去莱比锡的车无窗,惟宣传海报,独特的学习之路,但我要窗子。我去莱比锡要学的是在玻璃板上涂明胶的技术,并且坚持出售我脑中的商品,——她独特的写作,在边境地带(可视为文化与语言的边境地带:俄罗斯、德国、日本等)行走时才会存在的故事,以涂了明胶的玻璃板来印刷,并且不是印刷女性的身姿(此处暗示其身体性的语言观),“合着走路的节奏,各种各样的话语互相交替,湿润了就让光线通过”,这种故事的写法,也就是“自己变成了印刷机”,这就是向着东方,然而我还没有到达莱比锡。
以上只是笔记,并不成文。以后或会再读。另,多和田叶子年表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