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顿河(全四册)》的原文摘录

  • 在一个冰冷的夜晚,当远处战火的反光把夜空照得通亮的时候,葛利高里·麦列霍夫走出土屋,顺着交通壕钻进战壕后面小山岗上那座像黑脑袋瓜儿上的灰发似的树林里,躺在空旷、芳香的草地上。士屋里是一片烟雾、恶臭,叶子烟的褐色雾气像带穗的桌布似的高悬在小桌上空,桌旁,八个哥萨克在斗牌。树林子里、山岗上,却吹着阵阵的微风,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飞鸟的翅膀搧来似的;严霜打过的野草散发着说不出的忧郁气味。黑暗压在被炮弹打得七零八落的树林顶上,夜空中,小熊星座的朦胧光辉正在暗下去,北斗星座横在银河旁边,像辆翻倾的、车辕斜翘起的大车,只有北极星在北方的夜空熠熠发光。 葛利高里眯缝起眼睛,遥望着北极星,星星的寒光并不很亮,但却非常刺眼,使他的睫毛下涌出同样冰冷的泪花。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09 00:39:09
    —— 引自第461页
  • 秋天的太阳在被粼粼微波似的白云弄皱的天空飘移。那里,在高空,轻轻的风吹着云片,把它们赶向西方,可是这风在鞑靼村上空,在深绿色的顿河平原上,在光秃秃的林梢头,却气势汹汹,吹歪了河柳和白杨的树冠,在顿河掀起波涛,卷起片片红叶,沿街追逐。赫里斯托尼亚家的场院上,麦秸垛顶没有封好,像乱头发一样扎煞着,风咬住麦秸,把垛顶吹下,吹脱了系在上面的细木杆,于是突然卷起一小堆金黄色的麦秸,就像用大叉端着一样,掠过庭院,在街巷上空飞舞,毫不吝惜地撒在空旷的大道上,又把一团乱哄哄的麦秸抛到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家的屋顶上。赫里斯托尼亚的妻子没有顾得系头巾,就冲到院子里,用膝盖夹着裙子,看了看在场院里咆哮肆虐的狂风,又缩回门洞里去了。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09 01:10:51
    —— 引自第475页
  • 村外殷红的晚霞正在暗淡下去。 响起晚祷的钟声。透明的天空,天顶上,横着一片—动不动的紫红色云彩,顿河对岸黑秃秃的白杨上,像挂了许多烧焦的黑棉花团,栖满了寒鸦。在这清澈、万籁俱寂的黄昏时分,每一个声响都显得那么清晰、肃穆。从牲口圈里飘来阵阵新牲口粪和干草气味。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09 22:56:45
    —— 引自第480页
  • 十一月里,严寒把大地拥抱得更紧。下了一场早雪。正对着鞑靼村上头的顿河河湾已经结冰。稀疏的行人踏着咯吱咯吱响的灰色冰层走到对岸,可是村子下头只有靠岸的地方结上了一层尽是鼓泡的薄冰,在中流,河水依然是绿波滚滚,翻着雪白的泡沫。黑石崖对面的深渊里,鲢鱼早已在十一沙绳深的水底枯树上蛰伏起来,鲢鱼上边是遍身粘液的鲤鱼,只有白鱼还在顿河的激流里遨游,还有鲈鱼在冰窟窿里乱窜,追逐着小鱼。鲟鱼都在河底的软沙上。打鱼的人正在等待着更厉害的更猛烈的严寒,好在初结的冰上,用铁镐侧洞捕捉这种珍贵的。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09 23:00:04
    —— 引自第482页
  • 时间就像风吹弄马鬃一样,把日子一天一天地吹走。圣延节前天气忽然暖和起来;连下了几天雨,山洪从顿河沿岸的溪谷中,奔流而下;积雪融化了的山崖上,去年的小草和长满苔藓的白石板都泛青了;顿河岸边的河水冒着泡沫,河水像腐烂的尸体变成深蓝色,膨胀了。光秃的黑土地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气息。雪水沿着黑特曼大道,沿着去年轧出的车辙潺潺流去。村外的粘土崖出现了许多新的滑坡。南风从奇尔河方面吹来令人困乏的烂草气味,响午时分,地平线上已经像春天一样,升起淡蓝色温柔的阴影。村子里,篱笆边的煤灰渣堆旁边积了一片片荡漾着微波的水洼。场院上,干草垛边的土地也解冻了,腐烂干草的甜甜的气味钻进行人的鼻孔。白夫,从结了冰琉璃的茅草屋顶上,顺着房檐滴着松香色的水珠,喜鹊在篱笆顶上凄凉地吱吱喳喳叫唤,冬天寄养在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院里的村社的公牛,被早来的春情折磨得哞哞乱叫。它用犄角顶篱笆,在被蛀蚀过的橡木桩子上蹭痒痒,摔打着皮毛像缎子似的胸部垂肉,在院子里乱踏着松脆的、浸透雪水的积雪 圣诞节的第二天,顿河解冻了。冰排发出巨大的响声,在河心汹涌奔流。散离的冰块像睡梦中的大鱼,漂向岸边。顿河对岸的自杨被激动起来的南风吹拂着,仿佛在原地跑步似的,起伏、摇曳。 鸣鸣鸣鸣鸣鸣 …… 从那边传来低沉的轰鸣声。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09 23:55:19
    —— 引自第488页
  • 星星在浸透鲜血的白俄罗斯上空悲哀地眨着泪眼。漆黑的夜空像个塌陷的大坑,夜雾似烟,朦胧,飘忽。寒风把充满腐烂的落叶、潮湿的粘土气息和三月残雪的苦味撒满了大地……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17 00:02:24
    —— 引自第507页
  • 从海滨吹来波浪似的清新的令人神爽的微风,但是碰到陡立的巨大建筑物,就碎成零乱的细流。钢铁色的,略帶点儿紫色的昏暗的天空申,鸟云向南方飘去。乌云的乳白色的、雉堞似的巅峰清晰、尖利。 城市的上空笼罩着雨前的闷热。弥漫着晒热的沥青和汽油烟、海水和缥缈的、令人激动的女人的香水气味,以及一切人烟稠密的大城市所特有的那种混为一体的怪味。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17 10:39:22
    —— 引自第517页
  • 这是个温暖、阴暗的日子。整个天空仿佛是浅蓝色的铝铸成的,地平线上是一片镶首淡紫色毛皮边的仔羊毛似的云彩。从云层中向田野、向奔驰在铁轨上的列车、向蒙上神话般秋色的树、向远处然彩画似的朦胧的白桦树、向穿了一身寡妇素装的初秋大地—斜洒下映在虹霓的折光中喜人的细雨。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2 22:52:57
    —— 引自第544页
  • 距离被六月战役的炮火抹掉的市镇废墟 一俄里的地方,弯弯曲曲的战壕像蛇一样横在树林边。紧靠林边的一带地区由哥萨克特别连防守。 战壕后面,在一道茂密、难以通行的赤杨和小白桦绿树丛那面,是一片战前开采过的、闪着铁绣色亮光的泥炭沼泽;野蔷薇开出了像红莓果似的、喜人的花朵。右面一点,在一块突出的树林边,横着一条被炮弹炸得坑坑洼注的公路,使人觉得像是一条荒僻的、还没有人走过的道路;树林的边沿,长满枯菱的、被枪弹扫射过的艾蒿,烧焦的树桩像驼背似的弓了起来,一带黄褐色的胸墙,弯弯曲曲的战壕沿着光秃秃的田野伸向远方。战壕后面,就是开采过的、高低不平的泥炭沼泽和被炸得满目疮痍的道路——也还都使人感觉到生活的痕迹,人类劳动的痕迹,可是树林边上的土地却呈现出一幅凄凉、悲伤的画面,令人神伤。 …… 细雨连绵。低垂的白桦树都像弯了腰似的。道路在林间穿行,马匹闻到潮湿的气味和去年的落叶浓烈的干枯、沉闷的气味,打着响鼻,快活地走起来。水汪汪的毒莓像粉红色的串珠一样挂在草丛上,雨水洗过的三叶草上的花朵像泡沫似的闪着刺眼的白光。风把沉重的雨点从树上吹洒到骑士们的身上。军大衣和军帽上尽是斑斑的黑点,像是被枪砂子打过一样。一缕缕正在消失的马合烟的烟雾在队伍的上空飘荡。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2 22:57:42
    —— 引自第548页
  • 温柔、亲热、静穆的夜色笼罩在草原的上空。草上洒满了寒露。微风把沼地的腐烂的芦苇、沼地的泥土和露水浸湿的青草的混合气味送到哥萨克的宿营地来。偶尔听到几声拴马索的哗啦声、卧倒的马匹打响鼻和沉重的喘气声音。接着又是一片朦胧的寂静,从遥远、遥远的地方传来隐约可闻的野雁的沙哑叫声和近处的鸭子回应的叫声,一阵黑暗中看不见的翅膀的猛烈震动声。暗夜。寂静,朦胧、潮气弥漫的草原。西天边上——升起一片深紫色的彩霞。中天,在古老的普斯可夫的士地的上空,横着像一条宽阔闪光的、令人难忘的大路似的银河。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2 23:09:20
    —— 引自第558页
  • 玉米茎上的干叶子沙沙作响。绵延的群山在起伏不平的田野边际上闪着蓝光。红毛的母牛在村外的牧场上徘徊。秋风在小树林外卷起阵阵冰冷的尘埃。忧郁的十月的白昼和平、昏沉;暗淡的阳光下的自然景物显得那么安逸、肃静。可是就在不远的大道边,人们却在失去理智地仇恨中乱成一团,正准备用他们的鲜血去污染吸足了雨水的、已经播了种的肥沃土地。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3 11:06:29
    —— 引自第600页
  • 傍晚时候,科舍沃伊和鞑靼村的另外几个哥萨克启程回家了。他们爬上了山坡。顿河上游最美丽的卡尔金村就坐落在山脚下冰封的、白茫茫的奇尔河河湾处。蒸气磨坊的烟囱里冒出一团团软绵绵的轻烟;广场上黑压压挤满了人;响起了晚祷的钟声。卡尔金山岗那面,克利莫夫斯基村的杨柳树梢隐约可见;再远处,在苦艾般的青灰色雪茫茫的地平线后面,耀眼的夕照染红了烟雾朦胧的西半天。 十八名骑士走过立着三棵落满白霜的野苹果树的土岗后,马就小跑起来,鞍座咯吱咯吱响着,往东北方向驰去。寒夜静悄悄地藏在山岗后面。哥萨克裹紧长耳风帽,有时纵马飞奔。马蹄铁清脆、刺耳,令人心碎。踏平的大道在马蹄下向南驰去;大道两旁是一片不久前融雪水洼结成的薄冰,冰面上冻结的草茎,在月光下,像一道道白色的流火在闪烁。 哥萨克默默地催马前进。大道向南伸延开去。橡树沟的树林在东方旋转。野兔脚印的奇异花纹在马蹄边闪过。银河像一条镂花的哥萨克皮带,华丽地系在草原的夜天上。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3 11:21:42
    —— 引自第604页
  • 葛利高里在结了一层哈气的窗前停下,凝视着街道,望着一群正在玩一种很复杂的游戏的孩子、街对面房舍的湿淋淋的屋顶和小花园里光秃秃的黑杨树的灰白树枝,完全没有听见德罗兹多夫和波乔尔科夫在争论什么;他在冥思苦想,竭力想把混乱的思想理出个头绪来,想出个什么主意,作出决定。 他站了有十来分钟,默默地在玻璃上画着花纹。窗外,街对面一排低矮的家宅的屋顶上是一轮死气沉沉的初冬的夕阳:好像是立放在生锈的屋脊上,射出潮湿的紫色光芒,看去,它仿佛马上就要滚下来,滚到屋顶那边或者这边。被雨水打落的枯树叶从公园里飘来,从乌克兰和卢甘斯克吹来日益寒冷的风在市镇上空肆虐。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3 23:13:59
    —— 引自第617页
  • 淡黄色的、像大肚舢板似的云片,在新切尔卡斯克上空静静地飘移。在淡黄云片上面的蓝色高空中,正对着闪闪发光的教堂圆顶,一动不动地高悬着一片灰色的像乱蓬蓬的鬈毛羊皮似的乌云。这片乌云的长尾巴像起伏的波浪一样伸延下来,在克里维扬斯克镇上空泛着粉红色的霞光。 升起黯淡无光的太阳,照到将军府的窗户上,却闪出刺目的光芒。房舍倾斜的铁皮屋顶也在闪闪发光,二只手伸向北方,擎着西伯利亚王冠的叶尔马克的铜像上,还残留着昨天雨后的潮气。 一排徒步的哥萨克正沿着克列先斯基斜坡走上来。阳光在他们背着的步枪刺刀上闪耀。清晰的、但是刚能听到的哥萨克的脚步声并没有搅乱被稀疏行人的脚步声和马车的颠簸声划破的清晨透明的寂静。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3 23:44:56
    —— 引自第619页
  • 纷纷飘落的雪花像一层迷离、温柔的薄幕遮在夜空。院子里、近处的田野上和隐没在黑夜中的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片矇眬的睡意。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4 23:48:53
    —— 引自第638页
  • 茅草染黄的冰琉璃从屋檐上坠下来,摔在地上,发出玻璃似的清脆响声。融雪天气,村子里到处是冰洼和雪化后露出的秃地;还没有脱毛的牛在街上游荡、闻嗅着。麻雀像在春天里一样唧唧喳喳叫着,在院子里的一堆树枝上啄食。马丁·沙米利正在广场上追赶一匹从院子里跑出去的肥壮的枣红马。马直挺挺地翘起像麻束似的顿河种的尾巴,迎风摇晃着乱蓬蓬的鬃毛,尥着蹶子,蹄子上的融雪块踢出很远,它在广场上兜了几个圈子,在教堂的矮墙边慢慢停下来,闻墙砖;它让主人走到近前来,用紫色的眼睛斜看着他手里的笼头,又把脊背一伸,狂奔起来。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4 23:50:13
    —— 引自第640页
  • 山岗上风大。更冷了。哥萨克都沉默不语。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用皮袄领子把脸裹住。远处的小树林越来越近了。大道穿过小树林,爬上丘岗起伏的山脊。树林里的风像小河的流水声一样哗哗响着。枝桠像鹿角似的扎煞着的橡树树干上铁锈色鱼鳞般的树皮闪着透绿的金光。一只喜鹊在远处的什么地方喳喳叫。接着又斜扭着尾巴,从大道上空飞过。风吹得它斜着身子,闪着亮锃锃的羽毛,疾飞而去。 从村子里出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掌”,转身朝着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一字一板地(大概他的脑子里早就想好这几句话了)说: “你们在代表大会上,一定要努力争取不打仗就解决问题。谁也不愿再打仗了。” 当然啦,”赫里斯托尼亚羡慕地看着自由飞翔的喜鹊同意说,脑子里拿无忧无虑的、幸福的鸟类生活跟人的生活比较着。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5 00:05:53
    —— 引自第643页
  • 葛利高里支起军大衣领子,加快了脚步。看来将是一个寒夜。东风凛洌。天气晴朗。已经开始结冰。雪在脚底下沙沙地响。月亮像个上楼梯的残废人,缓慢、歪斜地爬上来。屋外的草原上是一片朦胧的、紫青色的黄昏。在这黑夜即将降临的时候,物体的轮廓、线条色彩和距离都变得模糊起来;这时候白昼与黑夜正短兵相接,正进行着殊死的搏斗,所以一切景物都仿佛是不真实的,像童话中的,飘忽不定;甚至气味在这时候也在失去强烈的刺激性,显出自己特有的、令人陶醉的本色。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8 23:30:23
    —— 引自第669页
  • 远处的田野上,点缀着稀疏的、黑魆魆的尸体,就像落在田地里的鸟鸦。在天边的地平线上,一匹从这里看去显得非常渺小的、没有人骑的马在奔驰。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2-28 23:49:59
    —— 引自第676页
  • 洒满耀眼阳光的白雪皑皑的岗顶在万里无云的蔚蓝色晴空中闪着砂糖般的金星。赤杨岭村像一床花布头拼成的大被在岗脚下铺开。左面是一弯碧蓝的维纽哈河,右面是点点隐若的村落和德国人的移民点,河湾那边是闪着蓝光的捷尔诺夫斯克镇。镇东面,是一道沟壑纵横伸向上游的逶迤的低岗。岗上耸立着一根根像栅栏似的走向卡沙雷的电线杆子。 一个很少有的晴朗、寒冷的日子。太阳向四周射出矇陇的彩虹般的光柱。北风凛例。草原上,低风卷起积雪,发出沙沙的响声。但是地平线镶边的茫茫雪原却非常明净,只有东方,在地平线尽头的草原上烟雾腾腾,笼罩着一片紫霞色的蜃气。 (查看原文)
    至秋 2023-03-01 00:07:57
    —— 引自第6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