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马桥词典》集录了湖南汨罗县马桥人日常用词,计一百一十五个词条。它以这些词条为引子,讲述了古往今来一个个丰富生动的故事,引人入胜,回味无穷。
这部长篇小说没有采取传统的创作手法,而是巧妙地糅合了文化人类学、语言社会学、思想随笔、经典小说等诸种写作方式,用词典构造了马桥的文化和历史,使读者在享受到小说的巨大魅力时,领略到每个词语和词条后面的历史、贫困、奋斗和文明,看到了中国的“马桥”、世界的中国。小说主体从历史走到当代,从精神走到物质,从丰富走到单调,无不向人们揭示出深邃的思想内涵。
这是一次成功的创作实践,是中国当代文学一个重要的收获。
作者简介 · · · · · ·
韩少功,1953年1月出生于湖南省,汉族,现居海南。1968年初中毕业后赴湖南省汨罗县插队务农;1974年调该县文化馆工作;1978年就读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1982年后任湖南省《主人翁》杂志编辑、副主编;1985年进修于武汉大学英文系,随后任湖南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1988年迁调海南省,历任《海南纪实》杂志主编(1988)、《天涯》杂志社长(1995)、海南省作协主席(1996)、海南省文联主席(2000)等职。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委员、主席团委员(1997,2001),中国文联全委委员(2001)。
曾在青年部门(1985)、林业部门(1986)以及大学(1995)兼职,曾社会兼任省政协委员、常委(1983、1989、1993)和省人大代表(2003)等职。
目录 · · · · · ·
2 罗江
3 蛮子(以及“罗家蛮”)
4 三月三
5 马桥弓
6 老表
7 甜
8 碘酊
9 乡气
10 同锅
11 放锅
12 小哥(以及其他)
13 神仙府(以及“烂杆子”)
14 科学
……
后记
· · · · · · (收起)
原文摘录 · · · · · · ( 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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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散发是死的意思 这是马桥词典中我比较喜欢的几个词之一。比较起来,死、死亡、完蛋、老了、去了、见阎王、翘辫子、蹬了腿、闭了眼、没气儿、万事皆休等等,作为“散发”的同义词,都显得简单而肤浅,远不如“散发”那样准确、生动、细腻地透示出一个过程。生命结束了,就是聚合成这个生命的各种元素分解和溃散了。比如血肉腐烂成泥土和流水,蒸腾为空气和云雾。或者被虫豸噬咬,成为他们的秋鸣;被根系吸收,成为阳光下的绿草地和五彩花瓣,直至成为巨大辽阔的而无形。我们凝视万物纷纭生生不息的野地时,我们触摸到各种细微的声音和各种稀薄的戚薇,在黄昏时略略有些清凉和潮湿的金色氤氲里浮游,在某棵老枫树下徘徊。我们知道这里寓含着生命,无数前人的生命——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从他们停止脉跳的一刻起,他们的名字及其故事也顿时溃散为人们回忆和传说中的碎片,经历不算太久的若干年,就会最终完全湮灭于人海,再也不可能复原。 四季可以循环,钟表的指针一直在循环,只有一切物体的散发是不可逆反的直线,显示出时间的绝对。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这是一个增熵的过程,即一个有序的组织,缓缓耗散为无序、匀散、互同、冷寂的状态——在那个状态里尸骨与坟泥已无从区别。 (查看原文) —— 引自第82页 -
他出门了,眼角里突然闪耀出一滴泪。 …… 我知道这颗泪珠只属于远方。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滤洗下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魂牵梦绕的五彩幻影。一旦他们逼近,一旦他们成为眼前的“渠”,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很可能成为一种暗淡而乏味的陌生,被完全不同的经历,完全不同的兴趣和话语,密不透风坚不可破地层层包藏,与我无话可说——正像我可能也在他们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他们的记忆绝缘。 我想找到的是他,但只能找到渠。 我不能不逃离渠,有没有办法忘记他。 (查看原文) —— 引自第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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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书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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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桥词典的书评 · · · · · · ( 全部 119 条 )

他们在我眼前的立体起来

读书想树——读《马桥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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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阿弥·光悦 (哭丧着脸的骑士)
工作組理解他們的難處,考慮來考慮去,最後想了個辦法,讓一個讀書人搖搖筆桿子,總結出希大桿子道德品質敗壞勾結地主惡霸、資助土匪武裝、反對土地改革、非法經商等等十來條罪狀,終於將他定為反動地痞,一索子捆了起來。 他對此很不服氣。他說共產黨過河拆橋,剛來時還把他當過依靠力量。那時候清匪反霸,一些散匪四處逃躲。戴世清配合工作隊,派出叫化子當眼線,留意街上來往的可疑分子,還去一家家「數碗」,也就是借口討飯... (2回应)2013-08-28 17:39:53 3人喜欢
工作組理解他們的難處,考慮來考慮去,最後想了個辦法,讓一個讀書人搖搖筆桿子,總結出希大桿子道德品質敗壞勾結地主惡霸、資助土匪武裝、反對土地改革、非法經商等等十來條罪狀,終於將他定為反動地痞,一索子捆了起來。 他對此很不服氣。他說共產黨過河拆橋,剛來時還把他當過依靠力量。那時候清匪反霸,一些散匪四處逃躲。戴世清配合工作隊,派出叫化子當眼線,留意街上來往的可疑分子,還去一家家「數碗」,也就是借口討飯其實暗中註意各家洗碗之多少,從而判斷這一家是否增加了食客,是否暗藏著可疑人員。不過這當然只是一個短暫的時期。戴世清完全沒有料到,革命最終也革叫化子的命,竟把他當作長樂街的一霸,一索子捆起來,押往四鄉游鬥。 他最終病死在牢中。據他的牢友們回憶,他臨死前說:「大丈夫就是這樣,行時的時候,千人推我也推不倒;背運的時候,萬人抬我也抬不起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早已站不起來了。 他的指印桿子們一般都認得,都服。指印到了哪裡,一般來說都能繳下槍來。白泥弓的白馬團一次就交出大刀三十多把,叮叮噹噹挑到縣城。 馬文傑只是沒有料到,被他勸降的白馬團龍頭大哥,兩個月後還是進了監獄,而且上了大鐐。 他大為吃驚,找到縣武裝大隊結結巴巴地查問,在對方出示的一樁樁審案鐵證面前才無話可說。他發現白馬團居然是假投誠,暗藏槍枝彈藥並且準備逃竄。被他勸降的另一個許某,則有重大血債,稱霸鄉里,姦污民女無數……最後,他自己的參謀長,也被新政權查出來是個國民黨打進來的軍統特務,有暗中控制馬文傑的任務,還有什麼密殺計畫。這樣的人還能任其逍遙法外隨便放過? 馬一腦門子冷汗,只能連連表示抓得好。 五十多個「規勸會」的投誠桿匪頭目,在集中學習的最後階段,奉命參加勞動,挖一口水塘。他們挖的挖,擔的擔,大汗淋漓忙了三天,剛剛把水塘挖出個樣子,隱在屋頂上的機槍突然咚咚咚地響了──一種乍聽起來十分陌生的聲音,十分遙遠的聲音。彈雨捲起一道旋風,呼嘯而來。沒有感覺到子彈穿過肉體,但身後的泥坡塵霧飛揚,沙粒四濺,明明是有什麼東西在他們肉體的那一邊爆響同時又在他們肉體的這一邊綻開一連串塵霧的花朵。他們也許開始明白,金屬是怎麼回事,速度是怎麼回事,金屬的子彈穿過肉體是一個多麼順暢多麼迅速以及多麼難以察覺的瞬間。最後,他們陸續倒在自己剛剛挖好的土坑裡。
2回应 2013-08-28 17:39:53 -
iudaniu (shy and crazy)
显然,散发是死的意思 这是马桥词典中我比较喜欢的几个词之一。比较起来,死、死亡、完蛋、老了、去了、见阎王、翘辫子、蹬了腿、闭了眼、没气儿、万事皆休等等,作为“散发”的同义词,都显得简单而肤浅,远不如“散发”那样准确、生动、细腻地透示出一个过程。生命结束了,就是聚合成这个生命的各种元素分解和溃散了。比如血肉腐烂成泥土和流水,蒸腾为空气和云雾。或者被虫豸噬咬,成为他们的秋鸣;被根系吸收,成为阳光下的... (1回应)2012-05-21 15:46:30 4人喜欢
显然,散发是死的意思 这是马桥词典中我比较喜欢的几个词之一。比较起来,死、死亡、完蛋、老了、去了、见阎王、翘辫子、蹬了腿、闭了眼、没气儿、万事皆休等等,作为“散发”的同义词,都显得简单而肤浅,远不如“散发”那样准确、生动、细腻地透示出一个过程。生命结束了,就是聚合成这个生命的各种元素分解和溃散了。比如血肉腐烂成泥土和流水,蒸腾为空气和云雾。或者被虫豸噬咬,成为他们的秋鸣;被根系吸收,成为阳光下的绿草地和五彩花瓣,直至成为巨大辽阔的而无形。我们凝视万物纷纭生生不息的野地时,我们触摸到各种细微的声音和各种稀薄的戚薇,在黄昏时略略有些清凉和潮湿的金色氤氲里浮游,在某棵老枫树下徘徊。我们知道这里寓含着生命,无数前人的生命——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从他们停止脉跳的一刻起,他们的名字及其故事也顿时溃散为人们回忆和传说中的碎片,经历不算太久的若干年,就会最终完全湮灭于人海,再也不可能复原。 四季可以循环,钟表的指针一直在循环,只有一切物体的散发是不可逆反的直线,显示出时间的绝对。按照热力学第二定律,这是一个增熵的过程,即一个有序的组织,缓缓耗散为无序、匀散、互同、冷寂的状态——在那个状态里尸骨与坟泥已无从区别。 引自 散发 《马桥词典》,一部生命启示录。 熵,念shang,阴平,热力学中表征物质状态的参量之一,通常用符号S表示。
1回应 2012-05-21 15:46:30 -
iudaniu (shy and crazy)
“他”是远处的那个他,“渠”是近处的那个他。 他出门了,眼角里突然闪耀出一滴泪。 …… 我知道这颗泪珠只属于远方。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滤洗下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魂牵梦绕的五彩幻影。一旦他们逼近,一旦他们成为眼前的“渠”,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很可能成为一种暗淡而乏味的陌生,被完全不同的经历,完全不同的兴趣和话语,密不透风坚不可破地层层包藏,与我无话可说——正像我可能也...2012-05-23 16:38:32 3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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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那里,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敌意了。 •他不打算做人,就比任何权威更强大。他轻易挫败了社会对他的最后一次侵扰,从此更加成为了马桥的一个无,一块空白,一片飘飘忽忽的影子。 •他终于在汨罗江消失,留下空空的江岸,一定是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动摇,使他对生命之外更大的生命感到惊惧,对历史之外更大的历史感到无可解脱的迷惘,只能一觉踩空。 他还能在别的什... (3回应)
2021-07-04 17:22:39 3人喜欢
•在很多人那里,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敌意了。 •他不打算做人,就比任何权威更强大。他轻易挫败了社会对他的最后一次侵扰,从此更加成为了马桥的一个无,一块空白,一片飘飘忽忽的影子。 •他终于在汨罗江消失,留下空空的江岸,一定是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动摇,使他对生命之外更大的生命感到惊惧,对历史之外更大的历史感到无可解脱的迷惘,只能一觉踩空。 他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得到更为明亮刺目的——醒? 他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更能理解自己一直珍视的——醒? •越来越隆重的追祭意味着:如果终究有一种永久的辉煌可以作为回报,作为许诺,那么文明的殉道者是否多一点安全感和欣慰? •马桥人对于“醒”字的理解和运用,隐藏着另一种视角,隐藏着先人们对于强国政治和异质文化的冷眼,隐藏着不同历史定位之间的必然歧义。 •也就是说,隐藏在小说传统中的意识形态,正在通过我们才不断完成它的自我复制。 •于是,我经常希望从主线因果中跳出来,旁顾一些似乎毫无 意义的事物,比方说关注一块石头,强调一颗星星,研究一个乏善可陈的雨天,端详一个微不足道而且我似乎从不认识也永远不 会认识的背影。起码,我应该写一棵树。在我的想象里,马桥不应该没有一棵大树,我必须让一棵树,不,两棵树吧让两棵 大枫树在我的稿纸上生长,并立在马桥下村罗伯家的后坡上。我 想象这两棵树大的高过七八丈,小的也有五六丈,凡是到马桥来的人,都远远看见它们的树冠,被它们的树尖撑开了视野。 •一切神学院 一切超越科学的绝对信仰,都应以月光为最高启示。 •冤头常常处在这样一种处境:对方已经毫无可 爱之处,因此惯性的爱不再是情感,只是一种理智的坚守和苦熬。人们可以想象,一种爱耗尽之后、烧光之后、榨干之后、被对方挥霍和践踏得一干二净之后,只剩下爱的残骸和渣滓,充满着苦涩、充满着日复一日的折磨。这就是“冤”。爱者可以有回报,在付出爱以后,至少可以给自己留下了某种动人的回忆。而冤者没有任何回报,什么也留不下直到自己一无所有和全部输光的地步,包括一步步输掉了爱的全部含义和全部特征。到了这个时候,在道德舆论面前,冤者也就输掉了问心无愧的权利。 •我知道这颗泪珠只属于远方。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滤洗下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梦魂牵绕的五彩幻影。一旦他们逼近,一旦他们成为眼前的“渠”, 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很可能成为一种暗淡而乏味的陌生,被完全不同的经历、完全不同的兴趣和话语,密不透风坚不可破地 层层包藏,与我无话可说正像我可能也在他们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他们的记忆绝缘。 •世故就是运用废话的能力,或者说,是世界上大量道德废话和政治废话培育出来的一种人体机能。 •那本词典暗含了一种法则:为了消灭苦难的制造者,必须有更多的苦难作证,让更多的人明白这场斗争的必要性、紧迫性和崇高性。这就是说,为了消灭苦难,必须先有苦难。他人的苦难,就是救难者的悲悯所在,也是他们的喜悦和欣慰所在,是他们英雄成绩单上一次次重要的得分。
3回应 2021-07-04 17: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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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allas (当然有助于心灵启发)
1.从那以后,马疤子的兵不管到哪里借路,其他杆子都不会为难。他们若是给货商保镖,完全不用武装,空手随行足矣。这叫作“仁义镖”。碰到了其他的杆子,抱一个拳,报上马文杰的大名,对上两句江湖暗语,就可以逢凶化吉。 2.一个成熟的政权,一个强大的集团,总是拥有自己强大的语言体系,总是伴随着一系列文牍、会议、礼仪、演说家、典籍、纪念碑、新概念、宣传口号、艺术作品,甚至新的地名或新的年号等等,以此取得和确立自己...2014-06-02 01:47:14
1.从那以后,马疤子的兵不管到哪里借路,其他杆子都不会为难。他们若是给货商保镖,完全不用武装,空手随行足矣。这叫作“仁义镖”。碰到了其他的杆子,抱一个拳,报上马文杰的大名,对上两句江湖暗语,就可以逢凶化吉。 2.一个成熟的政权,一个强大的集团,总是拥有自己强大的语言体系,总是伴随着一系列文牍、会议、礼仪、演说家、典籍、纪念碑、新概念、宣传口号、艺术作品,甚至新的地名或新的年号等等,以此取得和确立自己在全社会的话份。 不能取得话份的强权,不过是一些徒有财力或武力的乌合之众,像一支又一支杀退过官军甚至占领过京城的草寇,即便一时得手,也必然短命。。正是体会到了这一点,执政者总是重视文件和会议的。文件和会议是保证权利运行的一个个枢纽,也是强化话份的最佳方式。文山会海几乎是官僚们不可或缺并且激情真正所在的生存方式。即便是空话连篇的会议,即便是没有丝毫实际效用的会议,也往往会得到他们本能的欢喜。道理很简单,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设置主席台和听众席,明确区分等级,使人们清醒意识到自己话份的多寡有无。权势者的话语才可以通过众多耳朵、记录本、扩音器等等,得到强制性的传播扩散。也只有在这种氛围里,权势者可以沉浸在自己所熟悉的语言里,感受到权利正在得到这种语言的滋润、哺育、充实和安全保护。 这一切,往往比会议的具体目的更为重要。 也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权势者对自己不习惯和不熟悉的语言,充满着天然的警觉和敌意。 3.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现代主义艺术声势浩大,抽象画、荒诞剧、意识流小说和超现实主义诗歌惊世骇俗,嬉皮运动、女权运动,还有摇滚乐等等异生的文化现象也随之而来。有意思的是,这些新现象出现时差不多—一都被视之为邪恶的政治阴谋。资产阶级的报纸攻击毕加索的抽象画是“苏联企图颠覆西方民主社会的罪恶伎俩”,“布尔什维克的意识形态宣传”,而摇滚歌手“猫王”爱尔维斯和“披头士”代表人物列农,被教会和国会议员们疑为“共产党的地下特工”,目的是“要败坏青一代,使他们在对共产主义的斗争中未战先败”——他们的音乐在美军驻欧基地一直是禁品。在另一方面,任何红色政权也做着差不多同样的事情,现代艺术无论雅俗,几十年来也一律遭到官方的批判,官方文件和大学教科书将其定性为——“和平演变的先锋”,“西方国家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意识形态”,“毒害青少年的精神毒品”等等。 当然,如果把这些反应完全看成防卫过度。是大大的天真。事实上,一种不熟悉的语言,就是一种不可控的语言,它差不多也就是一种不可控的权利。不论它表面上的政治标志如何,它都具有实际上的离心力,造成信息通道的阻抗和中断,形成对执政者话份不同程度的削弱和瓦解。 4.春天的雨是热情的,自信的,是浩荡和酣畅,是来自岁月深处蓄势既久的喷发。比较来说,夏天的雨显得是一次次心不在焉的敷衍,秋天的雨是一次次暮然回首的恍惚,冬天的雨则是冷漠。 5.外人到了日本,不可不注意一些叫作“世辞”的废话。假如有日本人对你的产品颇为夸奖,对你的计划大加赞许,但并没有与你商谈具体合作步骤,你就千万不要当真,不必在家傻等对方的订货单。外人到了法国巴黎同样需要警惕,假如有人邀请你到他家去做客,不管他热情洋溢到何种程度,不管他如何拍肩握手甚至于同你拥抱贴脸,只要他没有给你他的具体地址,没有约定具体时间,你就可以付之一笑,将其看作交际礼仪中的虚,看作某种通用规格的友情空头支票,不要放在心上。更不要把电话打过去问“我什么时候来呵?”
回应 2014-06-02 01:47:14 -
Elle在海边 (再给我安息.)
《甜》 一个“甜”字,暴露了马桥人饮食方面的盲感,标定了他们在这个方面的知识边界。每个人其实都有各种各样的盲感区位。人们的意识覆盖面并非彼此吻合。人们微弱的意识之灯,也远远没有照亮世界的一切。 中国人更爱用“西方人”甚至“老外”的笼统概念,就像马桥人爱用“甜”字。在一个拒绝认同德国的英国人或者拒绝认同美国的法国人看来,这种笼统当然十分可笑。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2017-01-12 10:24:53 2人喜欢
《甜》 一个“甜”字,暴露了马桥人饮食方面的盲感,标定了他们在这个方面的知识边界。每个人其实都有各种各样的盲感区位。人们的意识覆盖面并非彼此吻合。人们微弱的意识之灯,也远远没有照亮世界的一切。 中国人更爱用“西方人”甚至“老外”的笼统概念,就像马桥人爱用“甜”字。在一个拒绝认同德国的英国人或者拒绝认同美国的法国人看来,这种笼统当然十分可笑。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者敌意了。 我在美国时读到过一本反共的政治刊物,同样停留在马桥人“甜”的水平。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逻辑的矛盾和混乱,只觉得凡是反共的就值得喝彩,就很好,就是“甜”。 我没法把谈话继续下去。我并不想改变餐桌对面这位外交官的政治立场。任何一种严肃而恪守和平的政治立场,你可以拥护,可以反对,但不能没有尊重。我只不过是感到一种困难,就像我没法让当年的马桥人从语言上区别各种各样的“糖”,现在,我也没法让外交官区别中国各种各样的“反抗”。在他眼中陌生而模糊的这个国家,骗钱也是一块可口的“糖”,如此而已。 《一九四八年(续)1》 我曾经以为,时间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种均量的、匀速的东西,就像平均分派而且方正整齐的一块块透明流体。不、其实这只是我们肉体感受到的时间,比方说是我们按部就班的诞生、发育、衰老直至死亡。但人不是树,更不是石头。也许,在某种物质的时间之外,对于人更有意义的是心智时间。 时间只是感知力的猎物。 《冤头》 有些词一旦进入实际运用,就会出现奇异的变化:他们的反义在自己内部生长和繁殖,浮现和泛滥,最后把自己消灭,完成对自己的否定。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些词从一开始就是自己潜在的反义词。 “赞扬”的隐义则是诋毁。对某一个人的诋毁,很可能使那个人获得更多同情。对一部影片的诋毁,很可能使观众在观看前降低期待值,观看时反而获得意外的好感。于是,一个有足够生活经验的人,不会不明白毁誉相成的道理,不会不体会到鲁迅先生所言“捧杀”的可怕。 冤头常常处在这样一种处境:对方已经毫无可爱之处,因此惯性的爱不再是情感,只是一种理智的坚守和苦熬。人们可以想象,一种爱耗光之后、烧光之后、榨干之后,被对方挥霍和践踏得一干二净之后,只剩下爱的残骸和渣滓,充满着苦涩、充满着日复一日的折磨,这就是“冤”。 我想到二十块钱就可以使自己迅速地哼起歌来,就可以使自己迅速地摆弄起照相机,就可以马上离开这个恶心的破房子然后逃入阳光和鸟语,实在是很便宜。我想到二十块钱就可以使自己今后的回忆充满诗情充满玫瑰色的光辉,实在是很便宜。 《晕街》 狗没有语言,因此狗从不晕街。人类一旦成为语言生类,就有了其他动物完全不具备的可能,可以用语言的魔力,一语成谶,众口铄金,无中生有,早出一个又一个的事实奇迹。 就像“晕街”一词的发明者,一个我不知道的人,竟造就了马桥一代代人特殊的生理,造就了他们对城市长久的远避。 那么“革命”呢,“知识”呢,“故乡”呢,“局长”呢,“劳改犯”呢,“上帝”呢,“代沟”呢......在相关的条件下,这些词已经造就过什么?还会造就什么?我没法说服马桥人。 《打车子》 只有当人们面对性的无限深广的语言盲区时,不安全感才会在不由自主的迷惑和茫然中萌生,他们在害怕什么。与其说他们害怕公众礼教的舆论,毋宁说他们在下意识里更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在性的无名化暗夜里迷失。他们一旦脱下裤子就同样会有焦灼、紧张、惶乱、心悸、血压升高、多疑和被窥视幻想,如同他们投入了一心向往的巴黎或纽约,但要把寓所的门窗紧紧关闭。
回应 2017-01-12 10:24:53 -
《马桥词典》读书笔记 我在想要用一个什么样的凤头来开始这篇读书笔记,即符合自己的风格又能显得与众不同: 比如: 1、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因为马桥一个个鲜活油亮的生命是真实的故事,再好的编剧也比不上看过千千万万真人真事的耄耋老者,一个人一辈子的日子就这么过呀过的,却在旁人嘴里短短几句话就能念叨完。 2、懒于动笔已经久到不能再久,在多年前的某个时刻,我突然放弃了一个日记的习惯,没有任何刺...
2018-10-28 21:17:07
《马桥词典》读书笔记
我在想要用一个什么样的凤头来开始这篇读书笔记,即符合自己的风格又能显得与众不同:
比如:
1、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这结局。因为马桥一个个鲜活油亮的生命是真实的故事,再好的编剧也比不上看过千千万万真人真事的耄耋老者,一个人一辈子的日子就这么过呀过的,却在旁人嘴里短短几句话就能念叨完。
2、懒于动笔已经久到不能再久,在多年前的某个时刻,我突然放弃了一个日记的习惯,没有任何刺激,甚至说没有任何不同,那天的天气没有不同、身边的人没有不同、心情都是平淡的没有不同,忽然之间,就不再动笔,这次久久之后的动力,竟是看了一本好书,它虽然不是一本经典的、排名第一的、让人电光火石的好书,但它是一本好书,我想记录下看了它的好书。
3、虽然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抄袭,但是那本被抄袭的书,我连看都没看过就可以妄加判断,这一段平凡又特殊的日子、这一幕活生生的过往,这一个个在我身边来了又走,记住又忘记的人,根本不会雷同,又是怎么抄袭得了的,当然形式的借鉴,我不理解为抄袭,我们是儒释道,他们是基督、伊斯兰、犹太,就凭这个就抄不来的,这里是马桥,是长的像弓的马桥弓,这弓里的水土,养着弓里的人,谱的弓里的歌,度的弓里的春秋与冬夏。
我不知道我该用哪个开头,就都权且记下吧,虽然不想长篇累牍,但是我真的忍不住想一个个记下来,记下什么呢,记下在我脑海里环绕不去的遥远却又切近的这些人。
那是些什么人呵,能接生会医术,让人求着使女人跟他上床,又人人恨得牙痒痒的外来人希大杆子;懒到风餐露宿却能诗会对、说的话却往往能高人一等、自圆其说的神仙府流浪汉马鸣,占不着女人便宜却偏偏没少因着女人受皮肉之苦的发歌王万玉;儿子被隔了多年的日本爆炸的炸弹炸死,神神颠颠终成了人人想见的梦婆水水;横行霸道的富贵乞丐“九袋爷”;糊里糊涂的依附了国党、糊里糊涂的投诚了共党、糊里糊涂的害死了手下、糊里糊涂的吞下了烟土的“马疤子”;巾帼不让须眉,威严又带着煞气的万山红;宝气十足、宁肯砸了房也认个死理的岩匠志煌;看见婆娘就害怕、做什么事都不急的疑似同性恋“红花爹爹”罗伯;在城里能晕街,回乡里才能舒坦、又爱骂人又威严的马桥的大家长本义书记;脸皮子厚、勾人多情的铁香;长着“招风耳”,倒腾别人各种私密事情的“同意”仲琪;懒惰骂爹打弟却又为别人打抱不平的“三耳朵”;马桥的骄傲,学啥没有不会的首富“怪气“盐早;白天做最多的工分、养着八张张嘴的家,不招人待见的小气鬼“兆矮子”。
我知道这是流水账,但我真的不想忘记,一个都不想,他们好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哪怕那么几秒,我却不忍让他们离去,所以我要一再的记下来,以后回味起他们,再一起共同呼吸那么几口共存的空气好了。
我想详述俩个我觉得异常值得浓墨的点,当然我深知纪念是为了忘记,我对他们的纪念是为了我放下他们,远离他们。我要大片大片的用原文来记载。
1、 马鸣
“六书,形声法最为通适。繁体的时字,意符为“日”,音符为“寺”,意日而音寺,好端端的,改什么改?改成一个“寸”字,读之无所依循,视之不堪入目,完全乱了汉字的机理,实为逆乱之举。时既已乱,乱时便不远了呵。”
“天地之大,还怕没什么可吃?你看看,蝴蝶有美色,蝉鸣有清声,螳螂有飞强之功,蚂蝗有分身之法,凡此百虫,采天地精华,集古今灵气,是最为难得的佳肴。”
“他说人生就是一梦,人生最要紧的就是梦。谁在蚁穴边可做帝王梦,睡在花丛里可做风流梦,睡在流沙前可做黄金梦,睡在坟墓上可做鬼神梦。”
权且只引这三段话把,凡此种种疯话、笑话,却精气神十足的话,独立思考的超智的话,我在想是他住了神仙洞,于是就能说出的神仙话吧。
2、 盐早
有个老蛊娘,有个汉奸爹,一辈子干的活、受的罪比别人多,说的话却比别人少,被冤头老娘拖累着、被常年在外的弟弟盐午指东道西的盐午,话说的越来越少,最后竟然真成了哑巴。
还是引一大段作者写的话,这是我这本书里第一次动情,也是最动情的一次。
“他起身告辞,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重新背上那沉沉的木头,一个劲地冲我发出“呵呵“的声音,像要呕吐。我相信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所有的话都有这种呕吐的味道。
他出门了,眼角里突然闪耀出一滴泪。
黑夜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看见了那一科泪珠。不管当时光线多么暗,那颗泪珠深深钉入了我的记忆,使我没法一次闭眼把它抹掉。那是一颗金色的亮点。我偷偷松下一口气的时候,我卸下了脸上僵硬笑容的时候,没法把它忘记。我没法再打来一盆热水洗脚的时候把它忘记。没法挤上长途汽车...没法在起床的时候忘记。
黑夜里已经没有脚步声。
我知道这颗泪珠只属于远方。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虑洗虾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梦魂牵绕的五彩幻影。一旦他们逼近,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很可能成为一种暗淡而乏味的陌生,被完全不同的经历,完全不同的兴趣和话语,密不透风、坚不可破地层层包藏,与我无话可说---正像我可能也在他们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他们的记忆绝缘。”
当然如果没有联系上下文的话,这段文字只可能是一段描写优美的文字,但是那个盐早,他的承受、他的忍耐、他的那颗泪就如同作者的这段文字,让人久久没法忘记、没法绝缘。作家的大笔一挥,稍着笔墨,就让一颗眼泪牵动人心,也着实不得不赞叹作者的观察能力和文笔。
我们活在当下,只有看书的时候是那么的远离当下,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我能着实体会作者的“我”与防空洞黑暗里的姑娘那种暧昧与想象,出洞后的各嫁人娶亲;能体会少有的知识分子、细白脸皮的复查那种目不斜视的大义凛然,更理解约好不能嫁给他的誓约同盟姑娘;能体会背上不贞、不义骂名的铁香与三耳朵是多么炙热又命运的奸情与逃离,我能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物,也庆幸自己在什么都能理解的此时此刻读了它。
它就像我跳跃了时空,一个人游荡在浩渺无垠的沙漠,偶然捡到了一本书样的东西。吹开蒙在它上面散落的黄沙,却发现他是个相册,这里有一个弓字形的村落图片,我仔细的搜索教育记忆中的一切图像,却没法子知道它是哪里。它里面的相片一片片的倾落而下,我看到了一张张的笑脸、许许多多的咒骂、疯了的牛、哭泣、大字报、血、树、空洞的眼、一个耳朵、一滴泪,最后所有的相片又在我的手中风化殆尽,什么也没有留下。
回应 2018-10-28 21:17:07 -
Elle在海边 (再给我安息.)
《火焰》 这使我有理由相信,鬼是人们自己造出来的。也许它只是一种幻觉,一种心象,在人们肉体虚弱(如我的母亲)或精神虚弱(如绝望的现代派)的时候产生,同人们做梦、醉酒、吸毒以后发生的情况差不多。 面对鬼,其实就是面对我们自己的虚弱。 人们希望看见什么的时候,这个什么总有一天就会出现。人们可以用两种手段实现这个什么:火焰高的时候,用革命、科学和经济发展;火焰低的时候,用梦幻。 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如...2017-01-12 17:18:25
《火焰》 这使我有理由相信,鬼是人们自己造出来的。也许它只是一种幻觉,一种心象,在人们肉体虚弱(如我的母亲)或精神虚弱(如绝望的现代派)的时候产生,同人们做梦、醉酒、吸毒以后发生的情况差不多。 面对鬼,其实就是面对我们自己的虚弱。 人们希望看见什么的时候,这个什么总有一天就会出现。人们可以用两种手段实现这个什么:火焰高的时候,用革命、科学和经济发展;火焰低的时候,用梦幻。 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如果我不能提高多数马桥人的火焰,我想,我也没有理由剥夺他梦幻的权利,也没有理由妨碍他们想象他们的铁香重新返马桥,与她嫂嫂越过生死之界在荷塘边抱头痛哭。 《现》 马桥人设立语言的禁忌,就如更大世界里的人们结婚需要戒指,国家需要国旗,宗教需要偶像,人道主义需要优雅的歌曲和热情的演讲。当这些被人们袭用之后,它们本身就成为神圣不可冒犯的东西。任何冒犯在袭用者和习用者那里,不再被认为仅仅是恶待了一块金属,一块布料,一块石头,以及一些声波,而是欺凌了他们的情感。 《梦婆》 弗洛伊德早就用他的精神分析学作出了精密而系统的理论表述。他怀疑理智,甚至不轻信意识,更强调潜意识的作用,认为潜意识的混乱、琐碎、隐秘,不是无意义的。恰恰相反,作为意识的源泉和动力,潜意识隐藏着更重要的真实,需要人们小心地去探察。 弗洛伊德认为,潜意识更容易呈现于小孩、女人、精神病人,更容易呈现于人们的梦里——即理智薄弱或崩溃的一切地方。 “梦婆”一词精炼而准确地概括了弗洛伊德式的发现:梦是正常人深藏的疯癫,而精神病是白日里清醒的梦。 《醒》 屈原当过楚国的左徒,主持朝廷的文案,当然熟知楚国的历史,熟知楚国对罗国的驱杀。我不知道他凄然登上罗江之岸时,见到似曾相识的面容,听到似曾相识的语音,身历似曾相识的民风乡俗——这侥幸逃脱了楚人刀斧的一切,心里有何感想?我更难想象,当屈辱而贫弱的罗人面对侵略国的前任大臣,默默无言地迎上来,默默地按住了刀柄,终于援以一箪一瓢之时,大臣的双手是否有过颤抖》 历史没有记载这一切,疏漏了这一切。
回应 2017-01-12 17: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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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人有言无事的本领也很高强。长期以来,马桥语言中类如“革命群众”、“全国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在上级的英明领导和亲自关怀下”、“讲出了我们的心里话”、“进一步大大提高了思想境界”、“不获全性决不收兵”等等,也是不可认真对待的。 作为语言某种隐形的赘疣和残骸,包括很多谦词、敬词在内的不实之词并不是总能得到及时清除埋葬的。在一定情况下,它们还可能突然大量地繁殖扩张,作为人类美德的一种语言放大...
2021-08-27 20:43:28
1)中国人有言无事的本领也很高强。长期以来,马桥语言中类如“革命群众”、“全国形势大好,越来越好”、“在上级的英明领导和亲自关怀下”、“讲出了我们的心里话”、“进一步大大提高了思想境界”、“不获全性决不收兵”等等,也是不可认真对待的。
作为语言某种隐形的赘疣和残骸,包括很多谦词、敬词在内的不实之词并不是总能得到及时清除埋葬的。在一定情况下,它们还可能突然大量地繁殖扩张,作为人类美德的一种语言放大,作为掩盖人类严峻真相的一种语言整容。世故之人,对此都应该有充分的准备。
2)一睁眼,只有头上摇晃欲落的疏星。
3)因为任何一种名谓,都可能成为一种思维和整套观念体系的发动。
4)他不打算做人,就比任何权威更强大。
4)但一个词的理解过程不光是理智过程,也是一个感觉过程,离不开这个词在使用环境里与之相关联的具体形象、具体氛围、具体事实。这些东西常常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们对这个词的理解方向。
6)越来越隆重的追奠意味着:如果终究有一种永久的辉煌可以作为回报,作为许诺,那么文明的殉道者是否多一点安全和欣慰?
7)龙是一种中国式的所有动物集大成,是世界上所有生命的抽象概括。龙只是一种观念,一个面面俱到无所不能的观念。
8)但他们随时愿意接纳和陪伴孤独的人,用沙沙沙的树叶声清洗孤独人的苦闷,用树叶筛下的一地碎银,圈圈点点,溶溶叠叠,时敛时泼,泻出空明的梦。
9)凡是远离知识和理智的人(小孩、女人、精神病人等),在很多人心目中虽是可怜的弱者,但在一些命运关头,他们突然又成了最接近真理的人,最可信赖和依靠的人。
10)时间只是感知力的猎物。
11)被感知猎取着的时间,反过来也会蚀变我们的感知。
12)我们甚至会觉得以前的某次痛苦经历美妙无比,因为我们已经成了远远的回顾者,不再深陷其中。我们不再痛苦而只是观赏痛苦。
13)体制与情感当然不是一回事,与体制之下涌动着的全部事实更不是一回事。
14)一切神话都是从神经质式的想入非非开始。
15)一切神坛前都有神经质式的胡言乱语手舞足蹈。
也许,神经质就是神的世俗形态和低级品种。
17)一块语言空白,就是人类认识自身的一次放弃、一个败绩,也标示出某种巨大的危险所在。
18)语言是控制力。
19)一个难以言说的世界,就是不可控制的世界。
20)凭借语言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人们,情感需要找到某种形式给予表达,加以营构和凝固,成为公共心理的依托。
21)在我看来,誓约如同嘴煞,也是语言的暴政。
22)秋贤一愣,突然觉得眼里有些湿润的一旋,差点就要涌出眼眶。他咬紧牙,把车子朝前面蹬过去。幸好,一场秋雨已经落下来了。
23)语言可以改变人的感觉,一个词的更换可以缓解甚至消除人们在屠宰场上的悲悯,对淋漓的污血和肉案上一双双直楞楞没有闭上的眼睛从此无动于衷。
24)我跌跌撞撞之际,也许还攀过她的肩,也许还搂过她的腰,也许还有其他的也许和也许,但这一切都留不下任何记忆,无法确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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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人那里,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敌意了。 •他不打算做人,就比任何权威更强大。他轻易挫败了社会对他的最后一次侵扰,从此更加成为了马桥的一个无,一块空白,一片飘飘忽忽的影子。 •他终于在汨罗江消失,留下空空的江岸,一定是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动摇,使他对生命之外更大的生命感到惊惧,对历史之外更大的历史感到无可解脱的迷惘,只能一觉踩空。 他还能在别的什... (3回应)
2021-07-04 17:22:39 3人喜欢
•在很多人那里,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敌意了。 •他不打算做人,就比任何权威更强大。他轻易挫败了社会对他的最后一次侵扰,从此更加成为了马桥的一个无,一块空白,一片飘飘忽忽的影子。 •他终于在汨罗江消失,留下空空的江岸,一定是他的精神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动摇,使他对生命之外更大的生命感到惊惧,对历史之外更大的历史感到无可解脱的迷惘,只能一觉踩空。 他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得到更为明亮刺目的——醒? 他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更能理解自己一直珍视的——醒? •越来越隆重的追祭意味着:如果终究有一种永久的辉煌可以作为回报,作为许诺,那么文明的殉道者是否多一点安全感和欣慰? •马桥人对于“醒”字的理解和运用,隐藏着另一种视角,隐藏着先人们对于强国政治和异质文化的冷眼,隐藏着不同历史定位之间的必然歧义。 •也就是说,隐藏在小说传统中的意识形态,正在通过我们才不断完成它的自我复制。 •于是,我经常希望从主线因果中跳出来,旁顾一些似乎毫无 意义的事物,比方说关注一块石头,强调一颗星星,研究一个乏善可陈的雨天,端详一个微不足道而且我似乎从不认识也永远不 会认识的背影。起码,我应该写一棵树。在我的想象里,马桥不应该没有一棵大树,我必须让一棵树,不,两棵树吧让两棵 大枫树在我的稿纸上生长,并立在马桥下村罗伯家的后坡上。我 想象这两棵树大的高过七八丈,小的也有五六丈,凡是到马桥来的人,都远远看见它们的树冠,被它们的树尖撑开了视野。 •一切神学院 一切超越科学的绝对信仰,都应以月光为最高启示。 •冤头常常处在这样一种处境:对方已经毫无可 爱之处,因此惯性的爱不再是情感,只是一种理智的坚守和苦熬。人们可以想象,一种爱耗尽之后、烧光之后、榨干之后、被对方挥霍和践踏得一干二净之后,只剩下爱的残骸和渣滓,充满着苦涩、充满着日复一日的折磨。这就是“冤”。爱者可以有回报,在付出爱以后,至少可以给自己留下了某种动人的回忆。而冤者没有任何回报,什么也留不下直到自己一无所有和全部输光的地步,包括一步步输掉了爱的全部含义和全部特征。到了这个时候,在道德舆论面前,冤者也就输掉了问心无愧的权利。 •我知道这颗泪珠只属于远方。远方的人,被时间与空间相隔,常常在记忆的滤洗下变得亲切、动人、美丽,成为我们梦魂牵绕的五彩幻影。一旦他们逼近,一旦他们成为眼前的“渠”, 情况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很可能成为一种暗淡而乏味的陌生,被完全不同的经历、完全不同的兴趣和话语,密不透风坚不可破地 层层包藏,与我无话可说正像我可能也在他们的目光里面目全非,与他们的记忆绝缘。 •世故就是运用废话的能力,或者说,是世界上大量道德废话和政治废话培育出来的一种人体机能。 •那本词典暗含了一种法则:为了消灭苦难的制造者,必须有更多的苦难作证,让更多的人明白这场斗争的必要性、紧迫性和崇高性。这就是说,为了消灭苦难,必须先有苦难。他人的苦难,就是救难者的悲悯所在,也是他们的喜悦和欣慰所在,是他们英雄成绩单上一次次重要的得分。
3回应 2021-07-04 17:22:39 -
马桥人对味道的表达很简单,凡是好吃的味道可一言以蔽之:“甜”。吃糖是“甜”,吃鱼吃肉也是“甜”,吃米饭吃辣椒吃苦瓜统统还是“甜”。 这样,外人很难了解,是他们味觉的粗糙,造成了味觉词汇的缺乏,还是味觉词汇的缺乏,反过来使他们的舌头丧失了区分辨别能力?在饮食文化颇为发达的中国,在味觉词汇特别丰富的中国,这种情况殊为少见。 与此相联系的是,他们对一切点心的称呼,差不多只有一个“糖”字。糖果是“糖”,...
2021-06-13 00:03:36
马桥人对味道的表达很简单,凡是好吃的味道可一言以蔽之:“甜”。吃糖是“甜”,吃鱼吃肉也是“甜”,吃米饭吃辣椒吃苦瓜统统还是“甜”。 这样,外人很难了解,是他们味觉的粗糙,造成了味觉词汇的缺乏,还是味觉词汇的缺乏,反过来使他们的舌头丧失了区分辨别能力?在饮食文化颇为发达的中国,在味觉词汇特别丰富的中国,这种情况殊为少见。 与此相联系的是,他们对一切点心的称呼,差不多只有一个“糖”字。糖果是“糖”,饼干也是“糖”,蛋糕酥饼面包奶油一类统统还是“糖”。他们在长乐街第一次见到冰棒的时候,还是叫“糖”。例外的情况当然也有,本地土产还是各有其名的,比如“糍粑”和“米糕”。“糖”的笼统,只限于一切西式的、现代的、至少是遥远地方来的食物。知青们从街上买回的明明是饼干,被他们叫作“糖”,总让人觉得有些不顺耳,不习惯。 也许,马桥人以前的吃仅仅要在果腹,还来不及对食味给予充分的体会和分析。很多年以后,我接触到一些讲英语的外国人,发现他们的味觉词汇同样贫乏,比如对一切有刺激性的味道,胡椒味也好,辣椒味也好,芥茉味也好,大蒜味也好,一律满头大汗,“hot(热味)”一下完事。我窃窃地想,他们是否也如马桥人,曾经有过饥不择食饥不辨味的历史?我不会笑话他们,因为我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我曾经在天黑的时候摸回村,顾不上洗手洗脸(满身全是泥巴),顾不上拍打蚊子(它们正在密密地扑向我),只是一口气吞下了五钵饭(每一钵据说是半斤米),吞完了还不知道刚才吃了些什么,是什么味道。在这个时候,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惟一感觉是腹中肠胃在剧烈蠕动,一切上等人关于味觉的词,那些精细的、丰繁的、准确的废话,对于我有什么意义? 一个“甜”字,暴露了马桥人饮食方面的盲感,标定了他们在这个方面的知识边界。只要细心体察一下,每个人其实都有各种各样的盲感区位。人们的意识覆盖面并非彼此吻合。人们微弱的意识之灯,也远远没有照亮世界的一切。直到今天为止,对于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来说,辨别西欧人、北欧人以及东欧人的人种和脸型,辨别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挪威人、波兰人等民族的文化差异,还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关于欧洲各个民族的命名,只是一些来自教科书的空洞符号,很多中国人还不能将其与相应的脸型、服装、语言、风俗特征随时联系起来。这在欧洲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就像中国人觉得欧洲人分不清上海人、广东人以及东北人一样不可思议。因此,中国人更爱用“西方人”甚至“老外”的笼统概念,就像马桥人爱用“甜”字。在一个拒绝认同德国的英国人或者拒绝认同美国的法国人看来,这种笼统当然十分可笑。 同样,直到今天为止,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乃至相当多的经济学者来说,美国的资本主义,西欧的资本主义,瑞典等几个北欧国家的资本主义,日本的资本主义,似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差别。十八世纪的资本主义,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本世纪战前的资本主义,本世纪六十年代的资本主义以及本世纪九十年代的资本主义,还是没有什么重要的区别。在很多中国人那里,一个“资本主义”的概念就足够用了,就足够支撑自己的爱意或者敌意了。 我在美国时读到过一本反共的政治刊物。我很奇怪,刊物编辑的政治味觉,同样停留在马桥人“甜”的水平。比方说,他们时而谴责某共产党是假马克思主义,背叛了马克思主义,时而又谴责马克思主义(那么假和背叛岂不是很好?);一方面揭露共党分子也有婚外恋和私生子,一方面又嘲笑共党分子的自我禁欲太压抑人性(那么婚外恋和私生子岂不是很符合人性?)。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逻辑的矛盾和混乱,只觉得凡是反共的就值得喝彩,就很好,就是甜。也就是在这本刊物上,我读到一条消息:一个刚从海南岛跑到香港的女子,姓陈,宣称自己是反共义士,被西方一个国家的政府热情地当作政治难民给予收留和保护。几个月后,我遇到了这个国家一个大使馆官员,很为他们的政府感到委屈和气愤。在餐桌上,我告诉他,我认识这个陈小姐。她在海南岛从未参加过任何政治活动,只是组织过一个“热岛文学大赛”,骗取了全国文学青年近二十万元的参赛费,然后把一大堆参赛稿件丢在宾馆里,一拍屁股卷款逃港。她没有能够说服我当她的大赛顾问,但这不要紧,在她的登在报纸上的征稿广告上,十几个她能够想到的世界当红的作家,马尔克斯、昆德拉、略萨等等,居然都成了她的顾问——她差不多想在海南岛评出一次超级诺贝尔文学奖。 我的这一番介绍似乎让大使馆官员感到困惑。他皱着眉头说,她也许骗了钱,也许骗得很笨,但这是不是可以看作是一种特殊的政治反抗方式? 他费力地打着手势。 我没法把谈话继续下去。我并不想改变餐桌对面这位外交官的政治立场。任何一种严肃而恪守和平的政治立场,你可以拥护,可以反对,但不能没有尊重。我只不过是感到一种困难。就像我没法让当年的马桥人从语言上区别各种各样的“糖”,现在,我也没法让外交官区别中国各种各样的“反抗”。在他眼中陌生而模糊的这个国家,骗钱也是一块可口的“糖”。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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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阅关于马桥词典的评论:
feed: rss 2.0
7 有用 yuer木 2010-06-07 13:49:26
韩少功谈论的马桥到底是马桥人心中的马桥还是他几十年以后回首的客居六年的知青岁月。
0 有用 / 2019-10-22 02:04:02
非常喜欢了
10 有用 朱熠 2012-11-13 09:42:14
读完特别想给自己的家乡也写一本词典,但实在没有韩少功对人和土地那么深厚的兴趣和洞察。
3 有用 本阿弥·光悦 2013-08-28 17:38:48
平庸的作品,与其说是形式的冒险,不如说是形式的绵软和懒惰,与其说是社会,文化和哲理的思考,不如说是拙劣的议论反而破坏了乡土的质朴
2 有用 河南 2015-04-22 09:51:28
读书受限于阅读者的接受力。书刚有令名时,我是看过的。重打开前我只能确定我看过几遍,但此书有何营养?茫然不忆。夜间看到近一点,觉得好。更主要的是,深深在想我菪立朝之始对各种势力的利用和翻脸……大约不合江湖道义和人类常识,只能说群魔的种……吧啦吧啦……而我觉得动人,是因为我正在受不义之菪逻辑惯性之害,是我一直在反思我老子为何那样完美(基因表达没有传给我……外加提高了我的预期,使我嫁不出去……)而要在其... 读书受限于阅读者的接受力。书刚有令名时,我是看过的。重打开前我只能确定我看过几遍,但此书有何营养?茫然不忆。夜间看到近一点,觉得好。更主要的是,深深在想我菪立朝之始对各种势力的利用和翻脸……大约不合江湖道义和人类常识,只能说群魔的种……吧啦吧啦……而我觉得动人,是因为我正在受不义之菪逻辑惯性之害,是我一直在反思我老子为何那样完美(基因表达没有传给我……外加提高了我的预期,使我嫁不出去……)而要在其中单单死的是他?而非猪狐妖魔?我怀此疑于胸,看到后易深深注视,若读者一方无甚想法在肚,大约消闲一下就滑肚而过了。 (展开)
0 有用 林果 2022-06-28 00:27:58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部只属于自己的词典
0 有用 starrycat 2022-06-17 16:26:49
@2017-11-01 16:39:06
0 有用 乔伊斯Joyce 2022-06-04 20:16:41
拙劣
0 有用 猫粒怪 2022-06-01 14:51:34
不错,这种写作手法对我影响很深
0 有用 屋脊怪兽 2022-05-03 18:45:07
太喜欢了,年度最佳预定。小说形式独特,是本"词典",每章从一个马桥特有的词说开去。有人说这是模仿《哈扎尔辞典》,好像因此就不能说它好。其实好多艺术形式都走的是借鉴-发展的模式(否则文学史、艺术史研究个什么),因此其形式新或旧在我只是加分项,重要的是作者把这个新形式用得如何。此书情节性不强,但作者总能串连一个个词条,编织出语言与现实,与远超马桥的现实之间细密的网。传统小说里,作者隐在人物和情节之后;... 太喜欢了,年度最佳预定。小说形式独特,是本"词典",每章从一个马桥特有的词说开去。有人说这是模仿《哈扎尔辞典》,好像因此就不能说它好。其实好多艺术形式都走的是借鉴-发展的模式(否则文学史、艺术史研究个什么),因此其形式新或旧在我只是加分项,重要的是作者把这个新形式用得如何。此书情节性不强,但作者总能串连一个个词条,编织出语言与现实,与远超马桥的现实之间细密的网。传统小说里,作者隐在人物和情节之后;现代小说里,作者走上前来与读者交谈。我喜欢跟作者对话,喜欢那些看似与情节无关的东西,但也不喜欢只顾自说自话的作者。在这点上,韩少功的度对我而言就刚刚好。更爱他对语言和世界的深刻理解,书中有我想要的一切——信手拈来的文字之美和诗意,魔幻诡谲、虚实难辨的传奇,独到的洞见,语言学家的考究,回味无穷。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