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戏剧史/蓬莱阁丛书

昔日梨园行尝有“冻不死的青衣，热不死的花脸”二语，盖以凡习正工青衣者，无论冬夏，例穿单裤，外罩青衫子一件。而花面则须内衬胖袄，再套以蟒、靠、或箭衣之类。且青衣重唱，动作时较少，若在严冬之时，迎风而立（因旧式戏台，无暖气之设备。倘系建于寺院中者，则三面透风。即内廷所建，亦与此同也），一段三眼二黄或反二黄唱过，未有不手足皆僵者。至于武二花一行，多重摔打跳动。炎夏之际，胖袄加身，即已挥汗如雨，况再动作不息，虽满头大汗，亦不能揩拭，其不热昏台上者亦几稀矣。

论及皮黄班中之人才者，首须视其文武昆乱，能否兼擅，而后始可判其优劣高下也。百年来仅一京剧鼻祖程长庚，堪当之而无愧。后乎程者有谭鑫培、王福寿（红眼王四）二人，亦称文武昆乱不挡。余如张二奎、孙菊仙、汪桂芬等，多工王帽戏；王鸿寿则工红生；杨月楼、沈韵秋等多擅武老生；俞菊笙、杨小楼等则工长靠；黄月山、李春来等则擅短打；徐小香、王楞仙、朱素云、程继先等则工小生或武小生，类多精于一二色。欲求如程、谭、王之博而且精，昆乱文武无所不能者，殊不易得。降及今日，仅余叔岩一人，尚堪称为文武兼擅。……至于仅系科班中通大路之艺能，文不能唱《进宫》，昆未习《宁武关》，亦被人推为须生界之泰山北斗，此未免愧对前辈伶工，而过于小觑生行矣。

川剧之《断桥亭》其青儿一角，则由净行李泉涌饰演。不知者或疑为反串，即余于该剧未终前，亦有如是之想也。殆既窥全豹，始悉此剧之第一主要人，端在青儿。且知扮此角者，尤非武净不能应行也。皮黄班有《天雷报》一剧，今已全用丑角，扮演老旦，虽亦带有反串意味，然而性质则迥与川剧之《断桥亭》不同。良以昔年谭鑫培演此剧时，先本由老旦周长顺、谢宝云为配。后以周、谢物故，始易以丑行之王长林也。川班演《断桥亭》剧，因彩头与武技之关系，根本非净角不能胜任。故与《天雷报》之情形，迥乎不同。白娘子虽属蛇精，但以修炼已深，故对许仙之负义，虽恨之而犹存爱怜之念，与青儿之道根浅薄野性难驯者，清浊固有别也。当青白二妖遇许于断桥亭时，青儿一见即欲噬之。幸得白娘子数数呵斥将护，许始得免于难去。青儿者，绝不类旦角之打扮，仅着黑色打衣裤袄，戴一甩发。 初上场时，青儿面涂白粉，二场上时，似加以胶汁或油类之物，当怒气上冲，欲吞噬许仙时，右手猛捕，方持许背，忽为挣脱，此际二人同翻一倒提。只此一刹那间，再视青儿，已面如血盆，满罩赤色，并张开大口，怒目视许，其狰狞之状，殊为惊人。与头场扭捏作态令人发噱之状，完全不同。…… 第二次青儿再欲噬许，彼时白氏、许仙、青儿三人，均携手同奔台口。白氏居中，左青右许，迨抵台栏杆时，饰白氏之杨云凤，右脚尖（踩跷）甫踏在杆上，即借势翻一倒提，干净漂亮，罕有其匹。同时青儿、许仙，则各向左右斜翻一筋斗，三人同起同落，异常美观。惟青儿之面上，则复由红色再变而为紫矣，状尤可怖。 直至第三次全变黑色为止，剧亦告终。饰青儿之李伶，不特嗓音武功俱佳，且膂力亦有过人之处，因时有三人或作叠罗汉之姿势，则李可伸两臂用代铁棍棒，不现些微吃力之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