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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

CC 2009-05-18 11:50:49

《星期天不按钮》
一

“朱丽叶住在二十五层高楼上,这世界不再有罗密欧了”;耶稣把头发剪得很短,穿着全套法国名家设计的西装跑去给一家电脑代理商主持开张剪彩仪式;狄更斯圣诞故事里的守财奴突然翻出床底下的钱箱,把一捆捆好大面额的钞票全捐给国防部去发展军费;索尔·贝娄笔下的何索辞掉芝加哥大学的教授职位,提着好漂亮的公事包去当阿拉伯石油大王的英文秘书;艾略特的荒凉给地产商高价收买,昼夜轮班兴建最现代化的证券交易所;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背着看狩猎场的那汉子去跟上门推销大英百科全书的小伙子在伦敦的小客栈里幽会;琴尼亚·吴尔芙烧掉书房里的藏书和原稿,搬到纽约去经营一家卡式录音带公司,成了商界著名的女强人。梵谷流浪到好莱坞,沿门替当红的电影明星画肖像;罗素天天在精神病院里对着精神病人朗诵他的著作;曹雪芹枯坐南京闹市街边卖纸草;沈三白在香港街头摆摊子替不识字的张妈李妈写家书;林琴南出任一家跨国公司台北分行的舌人;董其昌给制造笑料的电视连续剧写字幕;唐伯虎出入豪华别墅为名流公子寻访秋香;随园的主人当起世界级船王的宴席顾问;最后,陈寅恪戴着圆圆的黑眼镜坐在游乐场所里负责操纵一部电脑算命机!

二

科技是人民的鸦片。商业是人民的精神食粮。金属和塑胶的硬体建设压碎了纸张和竹枝拼凑起来的书窗和东篱。这是创造新文明难逃的代价: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必再皱着眉头要死要活了;耶稣不必再光着上身流汗流血了;狄更斯不必再埋头写圣诞故事了;何索不必再站在课堂上吃粉笔灰了;艾略特不必再给那一块荒原浇水了;查泰莱夫人不必再躲在那幢木头房子里闻那汉子身上的廉价肥皂味道了;维琴尼亚·吴尔芙不必再陪那批文人画家熬夜了;梵谷不必再割掉自己的耳朵了;罗素不必再死命维护自己的理智了;曹雪芹不必再洒出满纸辛酸泪了;沈三白不必再牵挂着芸娘了;林琴南不必再担心茶花女的命运了;董其昌不必再苦苦练字了;唐伯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随园的主人不再伤脑筋写诗话了;陈寅恪更何必为再生缘浪费笔墨呢?人类文化中的闲情逸兴都给按钮的机器接死了。

三

大势是这样走的了;没什么好抱怨的。可是,偶然飘起一丝忏悔的心情,总也可以说是常情:
“A Christian is a man who feels repentance on a
sunday for what be did on saturday is going to
do on Monday.”
莎士比亚还是值得读的。圣经藏了不少智慧。狄更斯的故事并不空洞。索尔·贝娄的一字一句都用功练出来。艾略特的诗给人带来似是而非的惊喜。劳伦斯有勇有谋。吴尔芙笔细如发。梵谷的颜色热得可以御寒。罗素虚伪得挺可爱。曹雪芹是可以聊天的朋友。沈三白体贴入微。林琴南的文字可以下酒。董其昌的书法可以养性。唐伯虎才气是有的。随园的笔墨迷得倒人。陈寅恪的史识太深厚了!可惜按钮时代商业社会不准他们赋闲。他们没有星期天。

四

“闲”字还是要的:“一生心事只求闲,求得闲来鬓已斑;更欲破除闲耳目,要听流水要看山”。现代教育不必再一味着重教人“发奋”,应该教人“求闲”。精神文明要在机械文明的冲击下延传下去,要靠“忙中求闲”。罗兰·巴尔特怀念战前巴黎人的“闲情”,说夏天傍晚,巴黎家家户户门前尽是乘凉的人,大家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干。他说,这种闲情巴黎现在没有了。他还引了一首禅意很浓的诗:
“Sitting peacefully doing nothing/Spring time is
coming and the grass grows all by itself.”
文学艺术的社会功能是消闲;“闲”中自有使命。这一层应该细想,不可动气。没有“闲情”的文学家艺术家是最苦命的文学家艺术家。金耀基兄从海德堡寄来的信上说:“正在床上静听古堡传来的钟声,铃声带来了你的Express;想不到德国人连星期天都送信,宗教世界是萎缩了!”
床上、古堡、钟声都是文学艺术。星期天是可以不按妞的!按铃送信的邮差心中惦念着什么?难怪研究社会学的耀基兄用了“萎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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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2009-05-18 11:52:01 CC

《古玩铺》

回伦敦已经够高兴了,在伦敦跟你见面更等于是在旧书铺里捡回自己当年忍痛卖出去的一部绝版书。绝版书是真朋友.太难找了。起初以为你去了百慕大度暑假,想不到那天你真在火车站里等我i0点14分的那一班火车。滑铁卢车站那么多人,幸好你身上那条白底蓝花的裙子还没有褪色,不然我也找不到你。你们伦敦人到底是伦敦人,怀旧得很;如今样样设计都带古风,你衣橱里的维多利亚花裙子白衬衫都派上用场了。"文化就是这样保存起来的",你会说。其实,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文化是什么东西。你当年在牛津跟我大谈艾略特的Ⅳ0觚胁.舰珧the Definition of Culture和乔治史泰纳的彤砌耐一tle:Notes towardz the Redefinhion of Culture,我至今印象模糊;倒是诗人Heinz Johst的那句名言历久弥新:"一听到文化,我就想拔枪!"你们英国人实在保存了太多旧东西了,始终舍不得拔起枪来毁掉几样旧东西。难怪英国人都那么文静,那么内向:你们心里都有一爿古玩铺,古花瓶旧彩瓷堆了一大堆,高声谈笑恐怕会把这些宝贝震破!我又在反英了,你说。其实不然。心里有一爿古玩铺是好的;人最终差不多都是孤独的;一切靠自己。每一个人虽然都是社会的一分子,可是最后他会觉得实在可以"例外"。古玩很难跟人家共玩;捡到一二件心爱的古花瓶旧彩瓷,总是摆在自己案头清玩舒服。这不是自私,是自救。D.H.Lawrence那一篇短篇‰Rockin9-HorseWinner我很喜欢;开场句子尤其精到:"有一位妇人天生漂亮,万事起头她都占尽优势,可惜她运气不好。"你们英国人就是这个妇人;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妇人。占尽优势是一回事,运气不好又是另一回事。到了最终孤独,也就更舍不得心里古玩铺剩下的那几件古花瓶旧彩瓷了,终日把玩,也无所谓惆怅不惆怅了。那天在家里旧书铺隔壁的咖啡馆里你问我对英国当代文学有什么新的心得,我一时答不出来,现在想想,还是你们心中那爿古玩铺在作祟。不瞒你说,近年过眼的英国文艺作品都有一个共同点:纤巧有余,磅礴不足!这跟你们出产的Wedgewood瓷器一样,细致得很,摆在玫瑰园里喝下午茶或者端到客厅里喝咖啡是再适合不过了,要说拿到伦敦街边当做吃快餐的餐具就有点滑稽了。你们英国人的政治又何尝不是这样?英国报上社论都抱怨你们的政治家跟中共谈判香港问题节节让步,尊严扫地。说真的,柴契尔夫人和贺维这批人也是英国人,心中也有一爿古玩铺,加上起头占尽优势,如今运气不好,只好决定把剩下的几件香港古花瓶旧彩瓷搬回唐宁街10号摆一摆作个纪念算了,还跟中共计较什么?至于香港人,英国人只好对他们说:给你们来点代议制吧,来点民主吧。这些带点裂痕的古玩古瓷也算古董,虽不值钱,摆在客厅里还可以充充古雅。顶多是这样。香港两局议员跑到伦敦去抱怨Wedgewood的瓷杯有裂痕,漏水;又跑去北京抱怨景德镇的青花太脆,不经摆;这又何必呢?牛津与剑桥跟哈佛与耶鲁一样,是世仇;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则笑话:一位牛津学生和一位剑桥学生在运动场的男厕所里碰上了;小解之后,牛津学生马上洗手,剑桥那位竟不洗手。牛津学生自以为抓到对方的小辫子,讪笑道:"你们剑桥的老师没有教你们小便之后要洗手吗?"那位剑桥学生毫不动容盯着他说:"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小便不要弄脏自己的手!"彼此道不同,还有什么好争的?那天你问起香港的前途,我不想谈,这里顺笔答你几句。老实说,我蛮欣赏你们英国人人心中都有一爿古玩铺。世间人人都是收藏家;收藏家是孤独的。而人的孤独就是人的尊严。写到这里,想到你家后园里那株樱桃树,樱桃长得多极了,又那么甜。你说:"这株樱桃树懂得保持自己的尊严,长出来的樱桃每年一样甜,不必施肥。"跟你见面太高兴了;让我又带回一两件古玩,藏在心里的古玩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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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2009-05-18 11:52:56 CC

《上帝不听电话》
没有什么可写的了。真的。吃了晚饭喝了咖啡抽过烟清理过书桌之后突然感到,小书房里那些书那些画那些笔那些纸都不是我的了。我不在这间小书房里。我还在那艘日本货船上:浪很大,风很大,有人在甲板上唱歌,有人在舱底里哭泣。

  我不在这间小书房里。我还在乱草地上等一个人:暮秋的晚风吹不动不爱说话的老树,石阶的寒气透过牛仔裤沁入非常浪漫的内脏。

  我在新加坡市区邮政总局的柜台窗前排队买邮票:前面是穿着衬衫的甘地,后面是邱吉尔,再后面是不再写诗的郁达夫。

  我不在这间小书房里。我在伦敦地下车站月台上苦苦盼望黑洞里那一道炫目的车头灯:然后走进午后的秋阳里;然后是穿过铜像四周的树影;然后是空空荡荡的漫漫长夜。我不在这间小书房里。

  我不知道写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写。不骗你,王尔德的口气真大:“我的品味最简单。”他说:“事事止于至善我就满意了。”事实是没有可能止于至善了。人活着真绝!还能要什么?打电话给上帝告诉他说我怎么那么久没有收到他的信?上帝是不会听电话的!即使听,他也会说:“你拨错号码!”

  我的小书房不是我的了。弹琴要技巧,要感情;写作要技巧,要感情。飘到台湾的风浪给了我感情,没有给我技巧;石阶的寒气、鬼影中的萤火虫给了我感情,没有给我技巧;西贡旅馆阳台咖啡座、新加坡邮政总局的喧哗、伦敦的秋阳、树影、长夜也给了我感情,没有教会我技巧。

  没有什么可写的了。不骗你。我是不能打电话去求上帝的。他帮不了我这个忙,像爱尔兰女小说家艾德娜帮不了马龙白兰度的忙一样:马龙白兰度请艾德娜吃晚饭,他们谈得很投机,可是艾德娜始终婉转表示饭后不能跟他到别的地方去。马龙白兰度最后忍无可忍,用非常严肃的语调对她说:“我要你很快并且很老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不能先考虑再回答我。我要诚实。”他来来去去重复这些话,她简直受不了,说:“你问吧!”于是,马龙白兰度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怕呵痒吗?”

  晚饭在大笑声中散席。马龙白兰度只能这样自嘲,不能打电话给上帝:上帝是不听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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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
2009-05-18 11:53:52 CC

《中年是下午茶》
一

中年最是尴尬。天没亮就睡不着的年龄;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愤怒的年龄。中年是吻女人额头不是吻女人嘴唇的年龄;是用浓咖啡服食胃药的年龄。中年是下午茶:忘了童年的早餐吃的是稀饭还是馒头;青年的午餐那些冰糖元蹄葱爆羊肉都还没有消化掉;老年的晚餐会是清蒸石斑还是红烧豆腐也没主意;至于八十岁以后的消夜就更缈茫了:一方饼干?一杯牛奶?总之这顿下午茶是搅一杯往事、切一块乡愁、榨几滴希望的下午。不是在伦敦夏蕙那么维多利亚的地方,也不是在成功大学对面冰室那么苏雪林的地方,更不是在北平琉璃厂那么闻一多的地方;是在没有艾略特、没有胡适之、没有周作人的香港。诗人庞德太天真了,竟说中年乐趣无穷,其中一乐是发现自己当年做得对,也发现自己比十七岁或者二十三岁那年的所思所为还要对。人已彻骨,天尚含糊;岂料诗人比天还含糊!中年是看不厌台静农的字看不上毕卡索的画的年龄:“山郭春声听夜潮,片帆天际白云遥;东风未绿秦淮柳,残雪江山是六朝!”

二

中年是杂念越想越长、文章越写越短的年龄。可是纳坡可夫在巴黎等着去美国的期间,每天彻夜躲在冲凉房里写书,不敢吵醒妻子和婴儿。陀斯妥也夫斯基怀念圣彼得堡半夜里还冒出白光的蓝天,说是这种天色教人不容易也不需要上床,可以不断写稿。梭罗一生独居,写到笔下约翰·布朗快上吊的时候,竟夜夜失眠,枕头下压着纸笔,辗转反侧之余随时在黑暗中写稿。托玛斯·曼临终前在威尼斯天天破晓起床,冲冷水浴,在原稿前点上几支蜡烛,埋头写作二三小时。亨利·詹姆斯日夜写稿,出名多产,跟名流墨客夜夜酬酢,半夜里回到家里还可以坐下来给朋友写十六页长的信。他们都是超人:杂念既多,文章也多。



中年是危险的年龄:不是脑子太忙、精子太闲;就是精子太忙、脑子太闲。中年是一次毫无期待心情的约会:你来了也好,最好你不来!中年的故事是那只扑空的精子的故事:那只精子日夜在精囊里跳跳蹦蹦锻炼身体,说是将来好抢先给成健康的胖娃娃;有一天,精囊里一阵滚热,千万只精子争先恐后往闸口奔过去,突然间,抢在前头的那只壮精子转身往回跑,大家莫名其妙问他干嘛不抢着去投胎?那只壮精子喘着气说:“抢个屁!他在自渎!”

三



  “数卷残书,半窗寒烛,冷落荒斋里”。这是中年。《晋书》本传里记阮咸,说“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服,皆锦绮灿目。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大家晒出来的衣服都那么漂亮,家贫没有多少衣服好晒的人,只好挂出了粗布短裤,算是不能免俗,姑且如此而已。



  中年是“未能免俗,聊复尔耳”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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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羽之重
2015-03-02 09:42:57 落羽之重

留个脚印,是表示喜欢。目前刚巧也在读这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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